「你怎麼能找若華借錢!」
李興臉上通紅,煩躁的要命,「你趕緊再給她去一封信,就說家裏錢湊夠了,用不着她的。」
顧棉嘴唇動了動,有些羞愧,卻沒有開口。
李興翻出根煙,放在鼻子上聞了聞也沒有抽,半晌嘆了口氣:「當初咱們留下德子,把若華送去插隊,就很對不住她,前些年媽病了,家裏緊張,一點都沒幫上人家,現在日子好過了,不說想想法子讓孩子回來,你到還有臉伸手管人家要錢,做人就沒有這麼做的!」
他和妻子帶過來的女兒是沒什麼感情,為了兒子要犧牲若華的利益,他肯定會做,但他也不是壞人,做了這等事,不是不愧疚的。
顧棉這個當媽的,更不可能不愧疚,嘆了口氣,點頭:「行,我明天再寫封信。」
隔日,顧棉從廠子裏回來,做好飯給家裏的男人和孩子吃了,就準備去郵局,還沒出門,未來親家嚴家夫婦兩個,還有他們兒子李宏的對象就登門拜訪。
如今的規矩,其實談對象雙方父母都見了面,大體上不出大事,就算是成了,可這回嚴母的臉色卻有些不對,坐下寒暄幾句便道:「我們家莉莉和李宏談對象,我看李宏老實厚道,是個良配,但我們莉莉是獨生女,她的婚事我一早就決定不能太寒酸,家裏不富裕,可我也不能委屈了女兒,就準備給她置辦一台縫紉機,既然我們置辦了,那男方至少也得買個大件才是,我看自行車最好,實用,不知道親家公,親家母覺得如何?」
李家夫妻面面相覷,顧棉一咬牙,笑着答應道:「應該的,應該的,親家母放心,我肯定委屈不了兩個孩子,回頭就給他們買一輛自行車。」
看她答應,嚴母略蹙了蹙眉,才點了頭。
李宏咬了咬牙,也鬆了口氣,偷偷去看嚴莉莉,兩個人一對視,都有些發愁,嚴莉莉使了個眼色,約好老地方見面就老老實實地悶聲坐着,一言不發。
送走了嚴家幾個,顧棉想了想,輕聲道:「要不然等等看,也許若華……」
李興臉色難看,一拍桌子道:「別說了,我再想想法子去借錢,總之,你別亂動心思,反正我沒臉用那孩子的錢!」
李宏也連忙道:「媽,你別着急,咱們再攢幾個月也就夠了,我和莉莉商量商量,結婚之後晚一點再買,要不然把婚期延長都行。」
其實家裏父母雙職工,他也在廠子裏工作,工資加起來不低,只是前幾年家裏接連有人病倒,欠下不少錢,這才顯得捉襟見肘,再過兩年一定能緩過來。
正說着話,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鄰居家的王大姐扯開嗓子喊:「李興,顧棉,你家來客人了。」
聲音里着實透着興奮。
李興應了聲,就趕緊出去,顧棉也跟着探頭,一出門便看到外面不遠處停着輛軍用卡車,上面還坐着幾個年輕軍人,其中一個站在車下正和王大姐說話,轉頭看到他出來,便轉身幾步上前,敬禮問道:「你好,請問你是李興同志嗎?」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都有些驚訝,李興更是愕然:「是,我是李興,解放軍同志找我,有什麼事?」
孔尚鬆了口氣,把隨身攜帶的大箱子拿過來,笑道:「是方若華同志托我給你送了輛自行車過來。」
李興、顧棉:「……」
包裝得非常好的紙箱子被打開,去除泡沫,裏面就露出一輛一看就很高端的自行車。
和現在商場裏賣的那些自行車不同,它的做工更精緻,同時具備結實耐用和美觀兩個特點,李興一時間幾乎看花了眼。
孔尚簡腦子裏回想了下方若華讓他說的話,一本正經地介紹道:「這是京城機械廠的最新試驗產品,一號飛翔牌自行車。」
說着,指了指車把下面的銀色翅膀的裝飾,「你們看,這裏的一就是它的標號,第一批自行車一共一百輛,這是第一輛。」
如今自行車在大城市中已經不算特別罕見,但這樣精緻漂亮特別的自行車,顯然還是十分吸引人眼球,李宏此時便恨不得撲過去騎上走一圈,最好還能去接自家對象一起晃悠一圈。
一群看熱鬧的鄰居嘖嘖稱奇。
「方若華,是顧棉帶過來的那個閨女吧!」
「看來如今真是有出息了,當初看着挺文靜的小姑娘,真看不出來。」
「那孩子還和我們霞霞是同學!」
李興和顧棉一時間手足無措,對着孔尚一個勁道謝,「真是麻煩解放軍同志了。」
孔尚特意在左鄰右舍處打探了下情況,又和李興交談了幾句,三言兩語就把兩個人的現狀,還有性格套了個乾淨,別看他是方肖的保鏢,可也是個人精,對付個老實巴交的工人還不手到擒來?
該做的做完,他也就沒有多呆,把方若華寫的信遞給顧棉,便告辭而去。
顧棉趕緊從家裏拖出個大箱子,拜託孔尚帶給若華,這些東西都是她一點一點積攢的,有布料,有鞋帽,還有她親手做的醬,一直打算給女兒郵寄過去,但是一直因為各種原因耽誤,今天腦子一熱,再也顧不得什麼。
孔尚也沒拒絕,好聲好氣地應下,接了東西直接上車走人,他一走,李興兩口子勉強應付了鄰居們的各種羨慕之情,回到家相對而坐,半晌,顧棉才慢慢地打開信封讀信。
方若華的信只有一頁紙,言簡意賅交代了自己這幾年的情況,在公社當老師,輕鬆得很,後來考上了清大,如今在京城上學,一切都好。
一邊看信,顧棉就壓抑不住心酸,眼眶發紅,低聲道:「好,這就好。」
李宏第二天就高高興興地騎着車子去接了嚴莉莉,如今有個新鮮事立時就能傳得街頭巷尾,人盡皆知,嚴家當然也知道李宏有個同母的姐姐考上了清大,知道他結婚,還給他送了一輛特別漂亮的自行車過來。
嚴母想了想,嘆了口氣,終於把一點不甘不願給吞了回去,不再多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