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有云:「京城居之不易。」
但以他的身家而言,購置兩處不在那些寸土寸金地段的宅院還算不上什麼。
一邊想着些事情,一邊走出酒樓的陳浮生伸手示意趕車的車夫自行返回,自己則是趁着弦月慢慢行走起來。
有許多事情他需要一個人靜下來好好想想。
天上雖然不是滿月,月色倒也皎潔。暮春時節,就算是京城也沒有了肆虐的風沙,街道兩旁的楊柳投射出一片綠意盎然,令人感覺這靈氣稀薄之地的空氣也是變得自在許多。
陳浮生在一株腰圍粗細的老柳樹旁停了下來。
遠遠望去,街道正中央憑空橫立着一道人影,夜色之下,長衫的下擺在春天的輕風下微微盪出漣漪。
遠遠望去,大道正中央橫立着一襲青衫,迎風拂動。
來人頭頂着北方不多見的斗笠,微低着頭,看不清相貌,身材卻是極為高大,腰間隨意挎着一柄長劍。
陳浮生微微皺眉,心裏已經打起了精神。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雖然對方並沒有對他釋放出什麼敵意,但顯然是衝着他來的,即使不知道其中的緣由,他也必須保證自己做好準備。
陳浮生徐徐邁步,右手一拂,掌中已經多了一截三尺長短的纖細柳枝。
一身青城內力更是悄無聲息地運轉開來。
手腕微微一轉,柳枝隨之曲折蜿蜒,靈動無比。
「可惜了。」陳浮生心中卻是嘆息一聲,柳枝雖然堅韌輕柔兼而有之,是承載內力的極好載體。
但畢竟在鋒銳上遠遠不如綠竹秋水兩劍,更不用說靈性方面了。
只能說是差強人意。
只可惜今天是報到的日子,無論如何他都不適合攜刀帶劍,只有留在家中。
然後就極倒霉地遇上了這個善惡難辨的高手。
是的,對方是個高手,這一點陳浮生極為肯定。
雖然對方還未外放出什麼氣勢,更沒有展示過內力招式,但是單單看對方那若有若無,細密綿長的呼吸,再加上對方能夠在他感知之下悄無聲息出現的本事,就知道對方已經在這感應天地一關遠遠把他甩在了後面,甚至還要超過劍南凌雲寺中的那個老僧。
放在江湖武林裏面,不說天下無敵,也是罕逢敵手。
陳浮生實在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引起了這種人的主意。
不過對方顯然沒有給他更多思考的時間,已經踏步奔了過來。
對方的步伐很大,速度很快,但是卻詭異地清晰可見每一個動作。
而隨着對方每一次踏步,陳浮生就感覺腳下的地面無形之中就要震上一震,自己凝聚的氣勢也隨之被打亂,與之相反,對方那本就高大魁梧的身材更是顯得巍峨有如萬丈高山,氣勢一息強上一息。
「不能讓對方繼續蓄勢下去!」
總算有過幾次交手的陳浮生瞬間反應過來,對方一旦蓄勢完成,就是大江出關一瀉千里的汪洋大勢,到時候境界本就地上一籌的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抵擋,眼看就是潰不成軍。
那就只好搶佔先機了。
陳浮生快步疾行,順勢一抖,手中柳枝就藉機盪了過去。
來人步伐既不加快,更沒有放慢,依舊按照那個固定的頻率壓了過來。
十丈距離,轉瞬即至。
原本自然下垂的柳枝在內力作用下反身一彈,已經繃直如同利劍,當面刺去。一根纖細的柳枝愣是被使出了長槍大戟的威猛霸氣。
對方則是不疾不徐地拔出了腰間的長劍。
赤紅劍光一閃,直直劈來。
倏忽而來的凜冽劍光在柳枝前陡然放慢,將劍氣全部凝結到劍尖一點,然後點向那柳枝中央最不受力的位置。
陳浮生反應極快,內力一收一放,筆直的柳枝便再次恢復了本身柔韌的質地,然後順着劍光方向一絞,就已經反過來纏住了劍身。
方一纏上,隔着柳枝陳浮生就感覺纏住的仿佛不是一把金鐵打造的劍器,而是一座噴薄欲出的火山。
然後火山就爆了。
赤紅劍光大盛,轉眼間就將附在上面的柳枝節節崩斷。
眼看就要砍向陳浮生的眉心。
不過陳浮生在對方真正施展開那道劍光的時候就已經猜到了對方的來歷。
一點繼續動手的心思都沒有了。
雙腿反向加力,迅速撤出對方劍光籠罩的範圍,然後就是雙手抱拳,放聲大笑。
「燕大俠,好久不見,沒想到蘭若寺一別之後,你我二人居然會在這京城相遇,當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眼見陳浮生如此開口,來人劍光一斂,揭下頭上的斗笠,露出一張方正的熟悉面孔。
果然是燕赤霞無疑。
「本來我還想看看陳兄弟年前一別之後,武藝進展如何,沒想到你眼光如此銳利,我還沒真正出手,就已經將我來歷看了個清清楚楚。」
呵呵一笑,燕赤霞收劍入腰,將這一次出手輕輕揭過,轉開話題。
「當日陳兄弟說是要上京赴考,沒想到幾個月不見,陳兄弟果然蟾宮折桂,拿了個探花郎回來,真是文武雙全啊!」
「說到文武雙全,我這後學末輩哪能和您這實打實的文武雙進士相提並論。不過看您剛才出劍比起當日所見尤為高明,難道您是成功凝煞了嗎?」
陳浮生略略誇了對方一句,這才藉機問道。
「不錯。」燕赤霞倒是沒有遮掩,大大方方道,「說到這裏,還要感謝陳兄弟,當日如果沒有你動手,不要說凝煞,恐怕連燕某的這條性命都要交待在那裏。不過我看陳兄弟武藝進步雖然不小,更是突破到了先天之境,卻沒有法力的痕跡,莫非陳兄弟並沒有修行那套功法?」
「無緣無故,燕赤霞為什麼要問這件事?」
陳浮生在心中轉了幾轉,開口:「我連自己的武藝都沒有練到最高的地步,怎麼可能貪多務得,去練習其他的功法,貪多嚼不爛的道理我也不是不清楚。更何況,」
說到這裏,陳浮生臉色一正,認真說道:「燕大俠當日也曾說過,那套功法雖然在時間難得,卻是個山野散修所留的傳承,在修行界中也不過是不入流的功法,陳某雖然不才,但也想看看將來能不能如同燕兄這樣投身名門,走一條堂皇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