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昨晚避過了十里亭,今晚必然要在正氣山莊落腳,大家快些準備機關,埋伏起來,準備應戰!」
伸手一勒韁繩,用力夾緊馬腹,胯下馬匹前蹄高高揚起,激起灰塵無數,為首女子把手一揚,緊緊盯着正氣山莊,頭也不回,低聲吩咐道:「小心些,山莊和之前好像不一樣了。」
事實上根本不用她提醒,這馬上騎士也已經發現了異樣,正氣山莊與他們走時相比已經煥然一新,屋舍儼然,一抹金光在上遊動,瓦礫碎磚都已消失不見,就連地上也是乾乾淨淨看不到任何枯枝敗葉,門前匾額重新掛起,正氣山莊四個鎏金大字熠熠生輝,好像他們之前見到的山莊只是虛夢一場。
「前輩呢,這難道是諸葛臥龍老前輩的手筆,果然厲害!」
「安靜!」見馬上眾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傅清風低喝一聲,正打算派出一兩個人進去打探一下,就見門口盈盈走出一人,施了一禮,柔聲說道:「我家老爺已經在山莊等待諸位已久,特命我在此接待,等官差押送傅大人到此的時候,我家老爺也會派人出手相助。」
「你是誰,怎麼會知道我們的事情?!」鏗然一聲,傅清風已然拔劍出鞘,對準眼前的白衣婢女,冷聲問道,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行人的行藏來歷居然早已被人看盡,如果走漏出去,又談什麼劫囚救人,只是當白衣婢女抬起頭來,她手上長劍忍不住就是一松,提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傅月池心中還記掛着那位年輕前輩,撥馬而上,此時也忍不住驚咦出聲,用手捂住嘴巴,看看此女,再側過頭來看看看家姐,就算在她一母同胞的妹妹看來,除去衣衫服飾,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白衣女子與自家姐姐容貌神態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只是此女眉目間隱現愁態,傅清風卻是多了一股果然英氣。
「原來您才是諸葛臥龍前輩!有您相助這一次我們一定能夠成功救下我父親!」有了剃去鬍鬚的寧采臣親自現身作證,傅家姐妹一行人對於陳浮生身份再無懷疑,收起刀劍,向着諸葛臥龍屈膝跪倒在地,齊齊抱拳行禮,聲音中滿是欣喜,比起太過年輕的寧采臣來,還是打理過後的諸葛臥龍無疑更加符合常人對於通天博學士的想像。
只是這些人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悄悄看向悄然侍立在陳浮生身邊的聶小倩,在心中將她與傅清風二人暗暗作比。
「這兩名女子的資質倒是不錯,年紀輕輕就練得一身武藝。」看着傅家姐妹,陳浮生暗自點頭,雖然兩人武藝按照練氣九層來說也不過剛剛打通了幾處竅穴的地步,不足以放在他的眼中,但放在倩女幽魂這樣底蘊淺薄的世界裏面就稱得上難得,在傅天仇被捕之前她們二人也都算是名門閨秀,大小姐出身,自然不可能把心思精力放在習武之上,能有這等成就已經是足以自傲,資質天賦說是百里挑一的天才也不為過。
更遑論他們還聚起一批人手,踩好了點埋伏起來,組織籌劃的能力雖然尚顯稚嫩卻也有可圈可點之處。
而且除去資質能力來,兩人外貌也當得起氣運所鍾這個評價,極為出彩,傅清風倒也罷了,與聶小倩幾乎完全一致,而單論長相,傅月池似乎還要勝過一籌,堪堪與敖璃這樣修為精深的女修相媲美,只是氣質差了一籌而已。
陳浮生在觀察她們,傅家姐妹尤其是傅清風對於陳浮生也是格外關注,畢竟他是那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女子的主人,而且雖然他對諸葛臥龍十分尊敬,但傅清風卻能看得出來,這一隊人馬甚至諸葛臥龍都是以陳浮生為首。
這對於傅清風而言也太過滿以想像了,畢竟諸葛臥龍雖然仕途不順,但是通天博學士之名卻是如雷貫耳,一身學問也是實打實的,都傳說如果他肯稍微收斂一下態度,定然能夠青雲之上,怎麼現在居然跟在了這樣一個來歷不明的年輕人身邊。
想到這裏,傅清風又是忍不住想起自己父親,在某些方面,兩人可以說有着共通之處,只不過比起龍游大海,脫離樊籠的諸葛臥龍來說,傅天仇的處境可是當真不妙,能否救下,這一次救不小,下一次如何動手,倘若成功,救下之後投奔何處,都是傅清風需要思量面對的難題。
雖然這個世道大亂,但是朝廷的威嚴還是深入人心,如果皇帝下令搜查天下,傅清風對於自己這一行人能否逃脫追捕實在沒有多少把握。
「是時候了。」感應着傅清風等人身上傳來的神思波動,盡數掌握他們的情緒變化,陳浮生心中一動,一道法力悄無聲息地發出,稍帶片刻,然後猛然起身,向外看去。
除去敖璃之外,所有人都是一臉疑惑,不知陳浮生為何有此異常舉動,不過很快,他們就已經盡數明白了過來。
「救命啊!」
陳浮生方一站起,就有一聲悽厲呼喊從外傳來,一道身影跌跌撞撞,破開陳浮生方才修好沒有多久的門窗,捂着胸口在陳浮生等人面前站穩身形,卻是傅清風安排在外面觀察風聲的哨子之一,只是這個素來精悍靈敏的漢子此時早已被驚駭得說不出一句完整得話來,「外面,外面有,有……」
「外面有什麼啊?」
傅清風拔劍出鞘,面朝門外,怒其不爭地扭頭急聲問道。
「有妖怪啊!」
不用他回答,旁邊已有人兩股戰戰,牙齒打戰地喊了出來,一陣響雷般的震地聲由遠及近,息於無聲,已被破壞過一次的門窗徹底被兩支蒲扇大小的手掌打爛,門外恍然矗立着一頭體長三丈,通體灰黑,散發着腥臭氣味的龐然怪物,單單站在那裏,龐大體型就給人一種莫名的重大壓力。
「天還沒黑,怎麼這妖怪就已經跑了出來?!」寧采臣亦是嚇得渾身哆嗦,然後好像想到了什麼一樣,從行囊中抓起毛筆,高聲問道:「誰有硃砂,我會畫定身符,把這個怪物定住之後大家再動手不遲。」
不過這註定只是一場徒勞無功,像諸葛臥龍這樣讀書讀到了骨子裏,文氣充盈,繞過了胎動,入竅兩關直接感應天地,落筆寫字有着神意支撐的人物在沒有修行過的情況下或許能夠做到這一點,但寧采臣肯定不包括在內。
「這下子該是道友出手的時候了吧?」看着傅清風手下幾人勉強鼓起一腔悍勇揮舞着刀劍向前撲去,還未接觸到這巨屍身軀就被一巴掌拍回,兵刃斷折,骨折之聲紛紛響起,敖璃神念傳音說道。
以她的見識自然看得出來,這頭巨屍沒有任何章法,全憑本能行事,只是借着此地的特殊情況偶然生成,在屍鬼之道中屬於最低階的那一類存在,如果是修士祭煉的煉屍,實力暫且不提,但是就算也是靠着吐納陰氣地氣錘鍊身軀,天性厭惡日光陽剛之氣,卻也不會畏懼不出,此物卻是不行,正如寧采臣所言只會在夜間出沒,如今還是白日,卻敢襲殺眾人,也沒有受到日光影響,顯然是陳浮生做得手腳。
「來得好!」陳浮生低喝一聲,聲音不大,眾人卻覺好似在耳邊打了一個霹靂般,然後就見陳浮生手指連彈,空中自然匯有涓涓細流沒入那幾名傷者身體之中,在其體內遊走,洗刷骨髓肺腑,耳聽幾人呼吸漸穩,陳浮生收回法力,抬頭看向巨屍,冷然一笑,「污穢之物,也敢如此猖狂!」
一點火星從陳浮生指尖浮現,見風漲為一簇火苗,雖然只是指頭肚大小,卻有一股焚盡萬物,鎮壓一切的意境從中透出,熱浪滾滾,眾人只覺身處烘爐之間,雖然只是剎那,就已經大汗淋漓,口乾舌燥。
「去!」
陳浮生屈指一彈,火苗一個挪移,已經橫跨空間,撲至巨屍身上,就如同遇到熱油一般,原本不過小小一簇的火焰猛然燎天而起,將整片天空映射得通紅一片,經久不散,好似火燒雲一般,那頭巨屍根本未能反抗分毫,就化為飛灰,蕩然無存。
「這是什麼法術,怎麼比那個崑崙術士要厲害這麼多!」傅月池抿抿嘴唇,拉拉傅清風的衣袖,小聲說道。
太陽真火就算外七大真火中也極為霸道浩蕩,更是專克這些陰祟之物,用在這頭小小陰屍之上也實在太過大材小用了些。
不過這效果也是極佳,見陳浮生一出手就將這個刀劍難傷,力大無窮的怪物從世間抹殺,試煉者與橫崖山的山賊還稍好一些,傅清風一方則是完全說不出話來。
「這樣也好,幸好此人這次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傅清風長出口氣,將心中驚駭壓下,拱手看向諸葛臥龍,「諸葛前輩,我們在正氣山莊中具體應當如何佈置還要請您出手指點。」
諸葛臥龍既有通天博學之名,對於兵法也是知之甚深,也只有在他手上,才能把這些人的力量完全發揮出來。
「何須如此。」諸葛臥龍揮揮手,摸摸頜下鬍鬚,用手指指陳浮生,笑道:「傅姑娘當真是當局者迷,有陳先生在這裏,哪裏用得了多費這麼多手腳,難道押送令堂的官差中還有人當得起陳先生的神通,直接堂堂正正平推過去即可。」
「千戶大人,您怎麼停了下來,莫非是有賊人在旁窺伺不成?」
聽到手下詢問,錦衣男子內力一振,馬鞭挺直如棍,向上指指道,「現在不是清晨更不是黃昏日落,怎麼就出現了火燒雲,有些古怪啊!」
「前日那法師不是說附近有妖怪作亂,難不成是應在了這裏?」手下揣摩上司心意道。
「應該不是。」錦衣男子閉目思索片刻,搖搖頭,「那個術士說的清楚這妖物在天黑之後才會出現,而且我看這火燒雲堂堂正正,浩浩蕩蕩,應該和這等陰邪之物扯不上關係。況且我們這麼多人,刀甲齊備,只要小心些,就算遇上傳說中的妖怪也不是沒有一戰之力。」
「咦,這是怎麼回事?!」
一輛鑲金嵌玉,金漆紗圍,懸掛着上百枚清脆玉鈴的八抬大轎之上,一名頭戴高冠,金袍白衣的僧侶掀開絹紗帷幕,同樣抬頭看向那一片將天空燒灼通紅的火燒雲,一手放下念珠,掐指推算,臉上露出不解之色,「怪哉,是誰人在此施法,居然能夠讓我隱隱生出警戒忌憚之意,整個天下,這樣的人最多不過一掌之數,他們知曉天地大勢,各個奸滑如鬼,早早封了山門,避世不出,應該不會冒頭才是,難道又出現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後起之秀不成?」
那個錦衣千戶雖然和陳浮生遇到過的夏侯劍客一般,幾乎修煉到了此界武藝的極致,但是畢竟不是修行中人,看到的遠不如這個僧侶來得明白。
腦中迅速回想一遍天下間知名高人與年輕俊彥,甚至連燕赤霞都曾現出,僧侶收起手勢,重新把玩手中念珠,面沉如水,「聽說樹姥與黑山在前些年突然銷聲匿跡,外人都說是燕赤霞下的手。這兩個傢伙雖然蠢笨,都是不折不扣的廢物,但是樹妖在蘭若寺經營數百年,在其中幾乎就是不死之身,擊敗容易,徹底誅殺就要困難許多。黑山限於本體,不能輕易挪動,但法身堅固難當,更佔據了一小塊冥土鬼蜮,燕赤霞修為不低,但應該還沒有這等本事,否則也就不會在蘭若寺中住了那麼長時間都沒有動手,怎麼大事臨了,卻突然冒出來這麼多厲害人物,難道是大燕國運命不該絕,龍脈有靈,這才有英雄出世麼?!」
「無需擔心。」僧侶搖搖頭,給自己安心,「大燕國運我已竊取十之六七,大勢在我,只要再將這傅天仇吞食,度過天狗食月之日,就可改天應命,整個天下再無人可與我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