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答的雨水,拍打着屋頂,又從屋檐斷斷續續的流下,在泥濘的街道上匯成一道小水流,而後再與屍體上流出的鮮血交融,仿佛一條流動紅綢。
凌亂的街道上,倒着一具具屍體,有官軍,更多的確是百姓。
兩旁的院落中,到處都是殘垣斷壁,一間間房子在細雨中升騰着濃密的黑煙,將本就陰暗的天空,染成漆黑,仿佛阿鼻焦熱地獄。
三名清兵,提着戰刀,在街上追逐着四處奔逃的百姓,另一處,又有幾名清兵背着大小包袱,從一院落出來,而後又大笑着奔往下一家。
城中四處都是驚恐的哀嚎,不甘的怒吼,以及女人悽厲的慘叫,而與這些聲音對應的則是,肆無忌憚的淫笑,踢打和大聲的怒罵。
這些聲音匯集在一起,交織成華夏民族最悲慘的一幕,這是文明被野蠻踐踏,是有序被混亂擊敗,是歷經蒙元之禍後,華夏大地上演的又一次劫難。
城中罪惡還在細雨中繼續,令人耳不忍聞,目不忍睹。
街邊一間不大的院子裏,院門大開着,院中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表面上看去,似乎已經被清兵禍害過,但若走進院中,還是會發現有所不同。
這時在院內的一間房屋裏,一邊躺着三具還在流淌着鮮血的清兵屍體,小小的房間裏則擠滿了五十多名大漢,他們都穿着棉甲,不過卻已是破碎不堪,上面還殘留着已經烏黑了的血跡。
聽着外面傳來的慘叫聲,這些人不由得抓緊了手中的戰刀,憤恨得仿佛要將牙齒咬碎。
他們手中的戰刀已經失去明亮的光澤,上面沾滿了血跡,有的已經砍卷了,有的則已經斷掉一半,顯然是經過了一場惡戰。
房間不大,擠滿了五十多名大漢,但是不管怎麼擁擠,眾人都沒有靠近里側床上端坐的一名中年男子。
這男子是史督師部下,兵部職方郎中何剛,城中僅剩不多朝廷官員之一。
這時的何剛身上罩着一件不搭的盔甲,雙目已經沒了神采,清軍二十四日夜炮擊揚州西城,二十五日便攻入揚州,開始屠殺百姓,令他無法接受。
這樣的結果不僅他沒有想到,王彥也沒有預料到,敗的那麼快,揚州似乎完全如同紙糊的一般。
另一段歷史中,江陰一小城,閻應元一典史,面對二十四萬清軍鐵騎,兩百餘門重炮,困守孤城八十三天,使清軍連折三王十八將,死七萬五千人。
去歲高傑垂涎揚州富庶,欲進駐揚州,揚州士紳不允,高傑大怒,發數萬大軍攻打揚州,而揚州士紳只靠本地鄉勇,便守住了揚州,迫使高傑和解。
是高傑兵戰力不強嗎?顯然不是!
高傑還是闖軍時,便極為能戰,在另一段歷史中,僅是高傑手下一部的李成棟,便幫助清庭打下福建和廣東兩省,最後李成棟反清,也被視為清庭大敵。
揚州能抗住高傑大軍,近一個月的攻擊而不敗,可見揚州城防之堅固,鄉勇之善戰。
揚州乃是江北雄城,城中有民近百萬,官軍近萬,器械糧草充足,怎麼到了官軍手中,卻變得如此不堪一擊,如此好的底子,局勢何至余此!
何剛顯然無法接受這場失敗,他不禁回想起,自十七日清軍兵至揚州以來,發生的事,已經揚州的應對之策。
四月十九日,徐州鎮降清後,東歸支援揚州的劉良佐在磨磨蹭蹭的途中,也投降了清庭。
四月二十一日,大明總兵張天祿、張天福帶領部下兵馬投清,隨引大軍至揚州。
同日甘肅總兵李棲鳳,監軍高岐鳳帶領四千兵馬入揚州,但二人確不是為了救援揚州,而是想要劫持史可法,以揚州投降清庭。
史可法毅然道:「此吾死所也,公等何為,如欲富貴,請各自便。」
二人見史可法堅決,知無機可乘,便於二十二日,率領所部並勾結城內將領胡尚友、韓尚良一道出門降清。
若要守揚州,史可法理當誅殺李棲鳳、高岐鳳二人,收齊兵馬,以壯守軍,但他卻只當揚州是殉道之地,全無防守策略,反而放任二人裹挾城內將領出城投降,聽之任之,不加禁止。
當初清兵初至城下時,總兵劉肇基建議趁着清軍大眾未到,立足未穩,出城一戰,以壯守軍士氣。
史可法卻是不聽,只說:「銳氣不可輕試,且養全峰以待敵斃。」但此時江北明軍未曾一戰,便接連投清,清軍士氣正盛,反而是城中守軍孤軍困守,士氣低迷,不趁着清軍兵少,大軍未至,戰上一場,提升士氣,怎麼養氣?怎麼待敵斃?
在城中防守方面,諸將建言,西門地形底下,城外高土山居高臨下,可以俯視城下,欲伐山上之木,建營守衛,但史可法卻因為此山乃是興化李宦祖塋,不忍伐之,拒絕諸將建言,並表示諸將不必擔心,他親自守衛西城。
結果二十四日清兵一進攻,便被清兵依託地形,轟塌西城一角,史可法親守的西城,也在次日便被攻破。
面對清軍圍城,史可法根本沒有抵抗之心,清軍還沒攻城,他便已經在二十一日寫下遺書,「至今尚未攻打,然人心已去,收拾不來。」
多鐸攻城之前,身為督師的史可法已經自覺憒憒,其見識和能力只能讓人一嘆,比之江陰一典史也相去甚遠。
二十五日,揚州一天告破,總兵劉肇基力戰而死,揚州知州任民育身穿大明官袍,端坐府衙之上,清兵殺至,勸其投降,任民育不從,被殺,其女自縊而亡。
二月間,王彥曾勸史可法收高傑之子高元照為義子,以收徐州一鎮軍心,史可法死活不同意,反讓其拜一太監為義父,致使徐州鎮諸將寒心,李成棟等人深感被褥。
揚州城破之際,史可法卻收官軍出身的義子史德威,欲讓其在城破時助他自裁,但最後還是被清軍抓獲,他不降清庭,被清庭所殺。
史可法忠則忠矣,然其能力,卻只能讓人一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