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李華勇就把舅舅根叔和石偉軍叫上:
「舅,石頭,你們今天去統計一下,看有誰願意留在工地過年。」
「好的。」
李華勇注意到,石偉軍回答得很平靜,根叔卻顯得不怎麼情願:
「墩子,這大過年的,工地難道也不停工啊?」
李華勇笑道:「是甲方那些香江人決定不停工啊,你知道他們花錢建這個工廠,那總是想越早投產越好。怎麼?舅您不願在這過年嗎?沒關係的,我剛才說了是自願,自願留下來的就留,想回家過年當然誰也勉強不了。」
李華勇手下可沒有正式職工,他不能像「鵬城世貿」那邊那樣,通過行政命令把工人留下。因此昨天聽老陸說這邊也決定春節不停工以後,李華勇首先想到的是摸個底,看看有多少工人自願留下。
「我倒是留不留都無所謂,只是你看柱子那裏…」
一聽根叔這樣說,李華勇就大致猜到他是什麼意思,估計是惦記着給李華柱同學討媳婦的事吧。
「這個…柱子想回去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沒有人可以強迫他。不過舅,我還是建議讓柱子留在這邊吧。」
為了說服根叔,李華勇在這個時候拋出一個比「娶媳婦」更強大的理由:
「今天正好石頭也在,我跟你們交個底,不過我今天說的話只有你們兩個知道,你們先不要到處亂傳啊。大家知道公司馬上要在鵬城這邊成立新單位了,到時要招不少人,因此柱子可不能走啊,現在正是圖表現的時候。」
李華勇的話說得含含糊糊,不過兩位卻聽懂了。根叔眼睛一亮:
「真的?!」
「舅看您說的,這事我還能騙你嗎?」
由農村人變成「城裏人」,這可是很多農民的終極夢想。李華勇雖然沒經歷過,但是他卻非常理解這種心情。
李華勇上輩子待的第一個工地,就曾碰到過這樣一位工人,這位師傅同樣是「農民合同工」出身,後來有機會轉為正式職工,在一個海外項目幹了兩年攢了點錢後,這位師傅回國後乾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這筆錢買了一些「農轉非」,讓自己的老婆孩子全部變為「城裏人」。
嚴格來說,當時作為小年青的李華勇對這種事是理解不能的,因為當這位師傅一家人都變為「城裏人」的時候,他們一家的生活水平其實是下降了,畢竟在最開始的時候其他人都沒有工作啊。但是看着這位工人師傅滿足的眼神-----說實話那種滿足的眼神讓當時的李華勇印象極其深刻。
要知道那時候都已經是九十年代了,而現在才是八十年代。因此對於根叔現在的激動,李華勇表示完全可以理解。
「舅,您看要不這樣,這次過年您還是回去,咱們該提親還是提親,該下聘禮還是下聘禮。反正又不是現在就讓柱子當新郎官,只要不是當新郎官的話,那柱子在不在場應該都可以吧?而柱子呢,就繼續留在工地圖表現,爭取早點變成城裏人,您看這樣安排怎麼樣?」
「聽你的墩子都聽你的…」根叔忙不迭的說道,頓了一頓後根叔又繼續說:
「假如柱子真能成為城裏人的話,那這次回家提親的事倒也不急。」
「這怎麼就不急了?這事急呀,舅您別忘了人家水生,水生那可是比我們都晚一輩,但人家的小孩都會…」
根叔打斷李華勇的話,在那自顧自的喃喃自語,好像陷入一種無限美好的自我yy:「嗯,假如柱子真像明達那樣成了正式職工,那是不是還要找個農村的呢?這個事情還要考慮一下。」
李華勇愕然,同時又有點哭笑不得,旁邊的石偉軍更是哈哈大笑:
「好你個根叔啊,我以前還真沒看出來,你別忘了你現在還沒變成城裏人呢,這麼快就看不起農村人了?」
李華勇也故意板着臉:「對對,石頭這話在理,舅這不是我說你啊,你這種思想可要不得。舅您想想,如果你真這樣做的話,那不是讓我哥成陳世美了嗎?如果我哥都成了陳世美,那還有哪個單位敢要?」
根叔一聽這話急了,他其實是被李華勇繞地有點暈:
「這怎麼就陳世美…行行,我這次就一個人回去,回去我就找人給柱子提親,這總行了吧。」
李華勇和石偉軍相視一笑:「這就對了。」
「那沒什麼事我就先出去了啊。」
根叔先行離開,就留李華勇和石偉軍在那。等根叔走遠,李華勇對石偉軍說道:
「能轉為正式職工的,並不是只有柱子一人,這一點你要心中有數。」
石偉軍心領神會:「有數。」隨後他笑着追問一句:
「這次你能弄到多少指標?」
李華勇笑罵一句:「好你個石頭,消息還蠻靈通的嘛。」
石偉軍嘿嘿一笑:「不是我消息靈通,這是我猜的。」
「猜的?」
「是啊,我跟你做事這麼久,我知道墩子你一個習慣,沒把握的事你從來不說,你今天既然用這樣的語氣和我和根叔說話,我就知道你肯定有十足把握。」
李華勇笑笑,包括石偉軍在內自己手下絕大多數工人,原本都是「鵬城世貿」那邊的農民合同工,這其中有很多人,原本都是奔着正式職工去的,因此這些人本來就對「指標」之類的東西比較敏感。
而現在又是什麼新工程局成立,又是什麼李華勇可能被華夏建總推舉為勞模,而且這個勞模居然還被李華勇推辭了。因此像石偉軍這樣的明白人,他猜測李華勇手中有「指標」十分正常。
「那石頭你呢,你想不想要一個這樣的指標?」
「呵呵,墩子你是想聽我說真話說假話?」
李華勇一聽樂了:「你就順便說吧,你信不信你無論說什麼,我都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這要是幾個月前吧,我非常想要一個這樣的指標,做夢都想。可是到了現在,尤其你過那邊去後,你讓我獨立帶人幹活,我反而不怎麼想了。墩子,我說這話你行嗎?」
李華勇心裏暗暗點頭,心說自己之前果然沒看錯,面前這位石偉軍,那才是真正適合當包工頭的人啊。
「嗯,你的話我信,我相信你說的這是真話。」
「倒是墩子你,你爭取一些指標給我們這些人,你要知道成為正式職工以後,以後就不能跟着你幹了,你這樣做划得來嗎?」
李華勇啞然失笑:「這有什麼劃不划得來的,你難道還擔心以後會沒工人願意跟我做事嗎?」
說到這李華勇還拍拍石偉軍的肩膀。多歲的墩子拍拍多歲石頭的肩膀,用老氣橫秋的語氣說道:
「石頭你要記住,干我們這行,結善緣很重要,尤其是結像我這樣的善緣,那麼到任何時候都不會吃虧。」
石偉軍若有所思:「沒錯,這個我信。」
李華勇再次拍拍石偉軍肩膀:「好了不說這個人,你趕緊去統計願意留下來的人數吧,統計出來之後,我帶你去見個人。」
「見誰?」
「見甲方那個林總監。」
聽說是見林蔚,石偉軍臉上露出一絲訝色:「見她?」
「就是見她呀。」李華勇笑着解釋道:
「在春節期間,這邊的活其實是以安裝為主。但是你知道的,即便是安裝工程,那也總需要輔工吧?需要打雜的吧?而這些人從哪來?他們總不可能從香江帶人過來,因此這些人還是你們。」
「那為什麼要去找她?」
「主要是為了結賬呀,難道你們幹了這些活後,你還能去找香江的安裝公司結賬?」
說到這李華勇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因此我和她說好了,在春節期間,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有什麼事情就直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