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奕的計劃本來是待突厥各部大亂,內部腐朽不堪的時候,他再發起攻擊,坐收漁翁之利。
但是如今,事情有變,他便必須改變計劃了。
「陛下,如今當如何?」羅甯也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不由得問道。
公孫奕眼神一凜,立即作出決定:「你去讓將士們準備一下,立即發起攻擊!」
「陛下,再追下去便是突厥腹地了。」孤軍深入,乃是兵家大忌。
「那所謂活着的阿史那欽極有可能是寶音。此時的寶音剛剛偽裝成突厥可汗,各方面都不熟悉。待她坐穩了可汗的位置,那時便不是最佳時機了。朕御駕親征,這十萬大軍便要攻入突厥大都,將突厥趕到居庸關以北,再也不敢進犯中原。」
如今的突厥佔據背地,虎視眈眈,天下便稱不上統一。唯有將突厥趕到居庸關以北,他才算真正一統天下的帝皇!
為帝者,當機立斷,若是錯過了最佳時機,天下大統便難了。
羅甯立即道:「臣遵命!」
當日,浩浩蕩蕩的十萬大軍,重整旗鼓,深入沙漠,開始對突厥進行追擊。
京都,藻華宮。
「娘娘,藥引已經備齊了!」
顧天瀾站在一個可容四五人的浴池旁,裏面是熱氣騰騰的水,冒着白霧,她的臉也變得朦朧起來。
顧天瀾的嘴唇緊緊抿着,身體緊繃着,可以看得出她有些緊張。
「給本宮看看。」顧天瀾道。
那人立即將東西遞給了顧天瀾。
這裏面共十幾種藥引,便是藻華宮這一月來的努力的一項成果。
羅甯那裏也給了她一份藥引,說是寶音給的。這女人狡猾的很,十個都是真的,只是少了兩個。這藥引都是需要準確的,少了一兩味,沒有作用也就罷了,有些時候甚至會適得其反。好在她組建的這支隊伍沒有讓她失望,給出一份完整的藥引。
只是……
誰都不能保證這份藥引是完全正確的。
他們沒有試驗品,也沒有足夠的時間去試驗,雲曜便是試驗品,成則活,敗則亡,根本別無選擇。
賭還有一線希望,不賭,寶音在發現被騙了之後肯定會弄死雲曜的!
顧天瀾看着那些藥引,有普通的中藥材,有毒蜈蚣,甚至有一些她都沒有見過的東西。有些東西是活的,在箱子裏蠕動着,十分可怖。
顧天瀾將這些藥引全部倒入了浴池之中,頓時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面而來,顧天瀾戴着口罩,那味道淡了許多,只隱約聞到一些惡臭味的。
那本來蠕動的蟲子在沸水之中逐漸僵直,變了顏色。
蠱蟲便是一種比毒藥還要惡毒且噁心的東西。
雲曜被帶了上來。
雲曜的眼睛被蒙上了一層白霧,渾身散發着一股殺氣,恨不得殺了所有靠近他的人。他劇烈地掙扎着,那些壓着他的人十分艱難。
「雲曜。」顧天瀾叫了一聲。
雲曜聽着聲音便要撞過來,想要置她於死地。
顧天瀾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知道雲曜肯定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雲曜,好好洗一番吧,洗個澡,洗完便好了。」顧天瀾柔聲道。
雲曜被推下了浴池中,頓時,水從四面八方湧來,他的身體沉了下去。那些藥引朝着他的身體涌去,似乎鑽入了他的身體中,他纖細修長的身軀頓時被撐大了,變得腫脹起來。
顧天瀾大睜着眼睛看着這一幕,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啊!」雲曜突然大叫一聲,從浴池裏坐了起來。那水淹到他的下巴上,露出的一張臉分外猙獰,因痛苦而猙獰。
他疼得身體都扭曲了,瘋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身體,顧天瀾真怕他還沒撐過去便已經殺了自己。
顧天瀾不由得往前走了一步,便被人拉住了:「娘娘,不可。」
這本是九死一生的事,這最終的結果只能看雲曜的造化了。
顧天瀾的雙手緊緊地握成了拳,大顆的眼淚從眼眶裏滑落。
這蠱蟲之痛,如此之痛,當寶音將蠱毒下在雲曜身上時,雲曜承受的也必定是極致的痛苦吧。
這每一瞬,對於顧天瀾來說都分外難熬。
她看着,看着他痛苦的表情,聽着,聽着他痛苦的嘶吼聲。
想是過了很久很久,一股血紅色的液體從雲曜身上涌了出來,迅速染紅了整個浴池。而雲曜,就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身體迅速恢復原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體便浮在那血紅的水上。
他的臉色在那血紅的水映襯下愈加慘白,悄無聲息的。
顧天瀾的心揪成一團,甚至忘記了呼吸。
有人將雲曜從浴池裏撈了起來。
「娘娘,淮陽侯……沒氣息了!」那人聲音顫抖道。
顧天瀾的臉色猛地白了。
雖然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但是乍聞此消息,顧天瀾還是覺得天昏地暗,差點暈過去。
她走了過去,走到雲曜的身邊,艱難地蹲了下來,伸出手去探他的氣息。
沒有氣息,身體冰冷,像是已經僵硬了。
顧天瀾閉上眼睛,眼睛乾澀,竟是一滴淚都沒有了。
她拉着雲曜的手。雲曜的手修長白皙,上面生滿了粗繭。
她看起來很溫柔,身上卻又散發着無盡的冷意,讓人不敢靠近。
突然,顧天瀾感覺到自己握在手心的手動了一下。
她開始覺得是錯覺,當那隻手再動的時候,她連忙睜開眼睛,緊緊地盯着手中握着的手,便看到他的手指慢慢屈起,復又伸直,就像在她的手心颳了刮。
顧天瀾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便看到雲曜濃密的睫毛動了動,慢慢地睜開了眼眸……
他的眼神清明,不再是蒙着一層白霧,直直盯着顧天瀾,嗓子沙啞地說不出話,只用口型道:「阿瀾姐姐。」
顧天瀾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淮陽侯醒了,在藻華宮中醒來。
當他看到蠱蟲的時候,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驚恐的表情。
「寶音將蠱蟲放入我的身體裏,那種痛苦猶如死了一次一般。我一直記得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總有一日,我要殺了寶音!」雲曜惡狠狠道。
只是他在面對着顧天瀾的時候,臉上卻溫柔如水,對之前發生的事絕口不提。
顧天瀾收到了前線傳來的戰報。
公孫奕已經恢復了身份,御駕親征,繼續追擊。
顧天瀾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之前公孫奕明顯存了坐山觀虎鬥的心思的,此時為何突然發起攻擊?
這其中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這戰報是八百里加急傳來的,公孫奕會將實事情生的前因後果寫在家書里,家書大約要過個五六日,那時顧天瀾才能知道具體的原因。
突厥大軍一直在撤退。
因為大梁沒有追上來,所以突厥大軍停止了潰逃。寶音花了兩日的時間重整了大軍,井然有序地撤退。
越靠近大都,寶音便有些不安。
她如今頂着父親的身份,還沒想好怎麼去面對自己大都的那些人。尤其是她的母親。她的母親和父親做了幾十年的夫妻,很容易發現她的不對勁。
如何才能讓母親看不出破綻?
寶音閉上眼睛,努力回想着父親的一舉一動,將那些深深地印刻在自己心中。
這些足以對付這十五萬大軍和父汗的親兵,但是對上母親,肯定會被母親發現的。
寶音腦海中閃過一道光,突然覺得自己根本不需要糾結這個問題。
赫那已經死了,若是父汗死的事被發現了,那突顏作為父汗的長子,肯定有絕地反擊的機會。這對母親和她娘家一族而言都十分不利。
母親和祖父以及諸位舅父,能依靠的唯有她了。
所以知道她的身份後,她的母親反而會更盡心盡力地幫她。
解決了這件事後,寶音頓時鬆了一口氣。
「可汗,不好了!」
一聲急切地聲音打斷了寶音的思考。
寶音猛地睜開眼睛,威嚴地坐在那裏,雙手搭在膝蓋上,盯着來人,不怒自威。
「何事慌張?」
她小時候便喜歡模仿父汗的一些舉動,她做出來,她父汗手下的親兵根本沒有懷疑。
來人道:「可汗,大梁的大軍追上來了,而且是大梁皇帝御駕親征,士氣旺盛,氣勢洶洶!」
寶音的臉色微微變了,她沒想到公孫奕的反應居然這麼快,根本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便要打她一個措手不及。
寶音只思量了片刻,便道:「如今不宜正面對敵,拔營,立即撤退!」
「這女人還頗有幾分本事。」黃昏的沙漠中,兩匹馬站在高處,馬上的二人正是羅甯與公孫奕。
「這般時候,撤退還是井然有序。」羅甯道。
「但是到底不過婦道人家,她根本不懂行軍打仗,再往前便是一處山谷,她這般慢悠悠地撤退,完全無防備,豈不是給了我們一個襲擊的機會?」
公孫奕點了點頭:「我們要的便是這個時機。」
梁軍抓緊佈局,爭取給突厥大軍一個致命一擊!
此時的寶音還不知道危險已經悄悄來臨。
她的心機深沉,擅長揣摩人心,但是在打仗上面,又如何是公孫奕這樣征戰多年的老將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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