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的大草原上五彩繽紛,生機盎然。沁綠的油草宛如一望無際海洋,延伸至天地相連的盡頭;野苜蓿、金絲草、黑麥草毫不示弱,在油草地里肆意生長,張揚着頑強的生命力;草的海洋上還能看見低矮的灌木叢,紫丁、沙棘、芒枝,以及說不出名字的一叢叢矮樹,它們好像綠色大海上浪濤,隨風擺動,此起彼伏。
綠海與藍天的幕布下點綴着五顏六色的奇花異草,瓜果野莓,為這壯美無垠的草原盛景增添一抹生動嫵媚的氣質。其中不乏平時難得一見的珍稀品種,比如葉片寬大油潤,色澤艷紅中帶一條耀眼金線的金血苔。它們不僅外觀美麗奪目,還是多種藥劑配方里的關鍵原料。
放眼望去,一小片草地竟然生長有數十株金血苔。
蘭德爾遠征軍的車隊排成一條長龍,在令人心曠神怡的草海上迤邐前行。十五頭體型龐大,肌肉線條卻緊湊優雅的龍蜥各自拖拽一輛滿載物資的粗笨貨車,讓原木實心車輪在草地上碾出一道道轍印。它們還能悠閒地低下腦袋,用佈滿肉刺的舌頭將草窩裏的金血苔捲入口中,慢慢咀嚼。
上百名魁梧健壯的士兵跟在龍蜥戰獸的後面,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都拉着雙輪板車。車上同樣綑紮物資。充當人力車夫的士兵們頂着驕陽,健步如飛,臉上不見汗水,氣息平穩如常,顯得毫不費力。
並非所有人都需要步行,十五輛原木大車有足夠多的空間供人在上面休息,蘭德爾殿下的追隨者和戴恩牧師都有屬於自己的位置,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待在馬車裏面。
貝爾蒂娜騎着她的大狗「白麵包」,歡聲尖叫着衝出隊伍,沖向美麗的草原。她人生中第一次見到草原,對這裏的一切都充滿了新鮮感。遠處有一隻草原狐嘴裏叼着剛捕獲的肥地鼠,正好奇地張望車隊,貝爾蒂娜便不顧一切地衝出去撒歡。
傻大個阿卡吼吼地笑着,追在「白麵包」的身後,負責保護的貝爾蒂娜的兩名煉金戰士也跟在後面拼命追趕。坐在馬車上的伊莫森巫師大聲呼喚「白麵包」,想讓它把貝爾蒂娜帶回來,可惜凶暴戰犬根本就不搭理他,載着小主人漸漸跑遠。伊莫森無奈,只得命令數隻花斑虎大小的剃刀獸去追逐「白麵包」,為他的寶貝女兒提供保護。
其實,貝爾蒂娜在草原的邊緣區域不會遇到什麼危險。附近的野草生長繁茂,能覆蓋成年人的小腿,但由於缺少穩定水源,幾乎看不到大型食草動物,只有野兔、草原獺鼠和狐狸、野貓、獾之類的小型動物在草叢裏亂躥,偶爾能遇見一、兩隻老狼,但絕對不會有成群結隊的狼群出沒。
光靠捕獵野兔野鼠,可養不活整個狼群,更不用說大型猛獸和怪物族群了。
草原外圍的主要危險來自潛伏在草叢裏的毒蛇,還有迷失方向。不過,貝爾蒂娜身邊有卡里古拉,這些都不用擔心。
看着小貝爾開心雀躍的模樣,維克多的嘴角不禁勾勒出一絲微笑,他回想起那位有着白金秀髮的長公主殿下第一次進入沃頓大草原,也是一個人偷偷跑出去撒歡,導致崗比斯遠征軍都偏離了預定路線。隨行的戰鬥牧師急得跳腳也沒用,只能跟着大部隊橫穿沃頓大草原,抵達一處位置偏遠的邊陲小鎮,眼睜睜地看着迅龍騎士團同多鐸的鐵壁騎士團進行了一次私下會晤。
羅蘭是強大的黃金騎士,貝爾只是個天真純粹的小姑娘,這就難怪伊莫森心急如焚,隊伍里的其他追隨者也擔心貝爾會出意外。
維克多想了想,還是讓龍女僕梅雯也跟過去。「白麵包」畢竟是一隻凶暴戰犬,奔跑速度驚人,很容易把貝爾蒂娜馱到草原深處,卡里古拉也是個沒心眼的大孩子,只會跟着貝爾的屁股後面亂瘋亂跑,有梅雯在他們身邊就可以確保萬無一失。
其實,維克多還是寵溺貝爾和阿卡,允許他們在草原上探險玩耍,他也能力放縱這一大一小兩個開心果。
貝爾和阿卡已經跑得不見蹤影,車隊卻沒有停下來等他們,而是繼續向前進發。野外行軍最重要的是先找到水源地,遠征軍的士兵和戰獸不可能像兔子、獺鼠那樣僅靠草葉里的水分就能生存。只有先找到草原上的淺水河,車隊才能紮營休整,也可以發現草原上的大型動物和獸人的蹤跡。
勘測大草原的環境和怪物族群分佈狀況是遠征軍接下來的主要任務。維克多希望這項工作能在兩個月之內完成,遠征軍必須趕在秋天到來之前,進入草原西側的無盡森林。否則挨到冬天,森林氣候寒冷、食物匱乏、雨雪封路等因素將嚴重影響遠征軍的探索進程。
在遼闊無邊的大草原上尋找河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幸好車隊擁有天上的眼睛。伊莫森巫師放出青眼雕,藉助它們的高空視野尋找水源地。然而,青眼雕的出現招來了性情兇猛的草原鷂鷹。它們呼喚同伴,悍然襲擊體型更大的入侵者,仗着數量上的優勢竟然將巫師飼養的青眼雕打得節節敗退。煉金烏鴉和林隼的飛行高度不夠,也幫不上什麼忙。維克多隻好親自出手,呼喚風元素,將距離地面數千米高的草原鷹逐一點殺。鷹群這才逃離天空戰場,這場襲擊也導致三隻青眼雕折翼墜亡。
鷹群在戰鬥中失利,向大草原宣告不速之客的到來。車隊也無法在視野開闊的草原上隱匿行蹤,維克多沒有必要再把前鋒和兩翼的斥候隊撒出去,大家都聚在車隊裏,抓緊時間朝300多公里以外的河流趕去。
煉金龍蜥耐力持久,拖拽貨車都能做到日行千里。具有生命堅韌天賦的三級源血戰士能跟得上龍蜥馬車,真正限制行軍速度的其實是馬車自身。
遠征軍停在灰兔山脈的時候,士兵採伐樹木,加工成木料,再由隊伍里的工匠用那些木料把15輛雪橇車改裝成了四輪大馬車和幾十輛雙輪小推車。這些載具談不上工藝精巧,也就是粗笨耐用,但經受不住煉金龍蜥的折騰,如果車速太快,它們一準要散架。
車隊只能保持30公里左右的時速,這也比帶着羚駝上路要快出許多。大約傍晚時分,隊伍抵達一條草原淺水河畔,清澈的河水倒映暗紫色的天空,宛如一道瑰麗的紫色飄帶落於碧草之間。可惜,河畔附近沒看見大型動物,它們肯定是發現有外來者,提前就逃走了。今天的晚餐只能是臘肉鹹魚、麥粥配干餅。
納爾森指揮士兵佈置營地,他們用大馬車圍出一個圓圈,又從馬車上取出許多長木刺,插在馬車之間的空地上。這是沃頓草原牧民慣用的紮營方法,營地中間還要撐起帳篷,但蘭德爾遠征軍沒帶太多的油帆布帳篷,因為心靈戰士不畏嚴寒酷暑,他們只要在草地上鋪一條毯子就能過夜。
數量有限的帳篷留給追隨者使用。至於殿下本人,車隊裏最大的那輛馬車就是他的臨時居所。夏洛特指揮隊伍里的工匠,用木頭組件和油帆布,圍繞那輛馬車,搭建起一座漂亮又別致的營帳小屋。實際上,這套獨特的營帳是夏洛特要求工匠按照她的設計打造的。妮可希望夏洛特能代她好好照料丈夫的生活起居,在這一點上,夏洛特花了不少心思,做得也非常稱職。
營地搭建完畢,維克多讓萊拉、狄麗和芙格瑞在營地裏面四處走動,那些煩人的吸血蚊蠅就全都死光了。
龍女僕們的龍威比任何驅蟲藥水都管用。
等這一切都打理妥當之後,士兵們開始生火熬粥,臘肉混合小麥的香氣四處瀰漫,但貝爾蒂娜她們還是沒有回來。伊莫森終於坐不住了,他悄悄找到維克多,低聲下氣地懇求道:「主人,我們是不是派一隊人手把貝爾找回來?」
維克多笑了笑,說道:「她們現在好的很,你的剃刀獸不也在貝爾身邊嗎?你隨時都能掌握她的位置,沒有必要太擔心,就讓她們在外面瘋兩天吧。」
伊莫森還想再說點什麼,透過營帳的帷幕,突然瞥見夏洛特、瑪茜,還有龍女僕帶着持劍侍女們前往河邊洗漱。她們衣着清涼,赤着雪白光潔的小腿,說說笑笑地穿過河邊蘆葦。巫師不敢多看,趕緊低下腦袋,向維克多躬身告退。
看着伊莫森腳步匆匆地離開,維克多也是一陣無語。女士們僅僅是正常的嬉水而已,伊莫森這副狼狽的模樣會讓人誤以為,他撞見主人偷看女士們洗澡,然後給轟出來了。
我需要偷看美貌的女士嗎?從我在鳶堡開始算起,都是女士們偷窺我……維克多摩挲自己光滑的下巴,得意地想到。他其實是有一點屬於太陽精靈的傲嬌天性。
吃過晚飯,回到馬車營帳後,維克多和夏洛特談起伊莫森的個人問題。他發現這幾個月,伊莫森同戴恩牧師走得越來越近了,這肯定不是一件好事。
伊莫森雖然是巫師,可他自幼崇信光輝之主,對待隨軍牧師的態度十分微妙。而戴恩也能發覺伊莫森並非約克家族豢養的家族巫師,他是一位野巫師。偏偏伊莫森的天賦巫術很有用,尤其擅長培育異化戰獸。任何大勢力都歡迎伊莫森這樣的巫師人才,教會也不可能例外。
民眾都以為光輝之主的神職者是邪惡巫師的死敵,事實上,光輝教會是豢養巫師最多的一股勢力。他們有兩種安置巫師的辦法,一是從艾爾教國內部甄選的陰影牧師,二是光輝騎士團控制的世俗政權。
教會還有一套吸收野巫師人才的自洽說辭:被魔鬼侵蝕心靈的巫師才是必須淨化的邪惡者,光輝之主的僕人可以救贖巫師的靈魂。
總之,巫師邪惡與否,牧師說了才算。
戴恩必然要宣稱伊莫森並非邪惡者,否則他就成了暗中勾結魔鬼的墮落牧師。有牧師的這番開導,伊莫森放鬆了對戴恩戒心,天天都會找他做禱告,祈求光輝之主救贖他的靈魂,或許還包括對貝爾蒂娜的救贖。
戴恩牧師不敢橇蘭德爾殿下的牆角,他現在只想和旅途上的同伴們搞好關係。將來,如果是戴恩牧首想借用伊莫森的能力,那戴恩的份量是足夠了,膽量自然也有了。
現在的問題是,伊莫森通過和戴恩牧師交往,了解到不一樣的世界,他的腦子裏難免會產生新念頭。這是人的思考本能,沒辦法控制,不代表伊莫森會背棄蘭德爾家族。但是,擁有超凡力量的巫師必須受到家族的牽絆和監管,持劍侍女可以執行這項任務。
持劍侍女其實是大家族精心培養的秘法死士,領主只會把持劍侍女送給家族內部成員。持劍侍女是家族安插在核心成員身邊的耳目,這說法是有點過分了。可如果核心成員和家族始終保持一致,那持劍侍女顯然是來自主君的支持。像愛麗娜姐妹出嫁、妮可受封男爵領主,她們身邊就有薔薇莊園贈送的持劍侍女。
納爾森他們都挑選了兩名持劍侍女,伊莫森不懂得其中的道理,一直沒有採取主動姿態。維克多不管他是怎麼想的,要求夏洛特挑選兩名持劍侍女塞給他,好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也能保護他的安全。
第二天一早,維克多打算沿着草原河北上,並讓亞龍人突襲者狄麗和芙格瑞沿河南下,分成兩路探索這片陌生的大草原。實力最強的紅龍女僕萊拉則留下來守護營地。他原本想單獨行動,這樣的話,探索速度會快很多。夏洛特卻抱着維克多苦苦哀求,一定要他帶些護衛在身邊。維克多隻得讓克勞斯和瑪茜挑選三個源血民兵,再加上三隻煉金龍蜥和四隻煉金戰獒組成護衛隊,陪他一塊行動。
煉金龍蜥不愧是白銀級的載重運輸單位,在輕負重的情況下,能夠以60公里的時速,一口氣跑上三天三夜。這還是為了保存戰鬥所需的體能,它們全力奔跑的話,很少有怪物能追得上它們。
可惜,煉金龍蜥作為戰獸對騎手卻不夠友好,普通人別說連續騎乘煉金龍蜥三天三夜了,恐怕大半天的工夫就會被撲面而來氣流給風乾了,資深青銅騎士勉強能發揮煉金龍蜥的能力。
白銀級的戰獸最好配白銀級的騎手,隨行的源血民兵限制了煉金龍蜥的速度。維克多整整花了23天的時間才探索完大草原的北部區域。
他們快回到營地的時候,納爾森、戴恩牧師、夏洛特、和四位龍女僕都跑出來迎接維克多。彼此見禮問候,維克多注意到他們的神情有異,皺了下眉毛,直接對納爾森問道:「這邊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納爾森表情古怪,用不確定的口吻說道:「營地好像……好像遭了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