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貴族 第838章 引動變化

    亞速爾塔山脈。

    安貼在陡峭的崖壁上，就像一個小小的螞蟻。她六肢並用，奮力攀爬，靈能護盾摩擦鋒利的岩石，讓碎裂的沙礫紛紛向下墜落，它卻迅速朝懸崖的頂部移動，片刻工夫便翻上崖頂。

    荒涼的山頂上，兩道修長的人影正翩然遠去，即將脫離安的視野。它不敢稍有遲疑，四肢踏着暗紅色的岩石，朝人影的方向狂追。

    安跟隨名為「蘭德爾殿下」的人類和他的龍裔已經六天了。剛開始的時候，蘭德爾殿下要求它同行，安其實不太牴觸，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它不停地向蟻群主宰發送信息，請求主宰的指示，結果還是和往常一樣，主宰對安的請求沒有任何回應，它始終無法連接上蟻群的靈能網絡。

    安終於承認蘭德爾殿下告訴它的事實，自己被蟻群拋棄了。蘭德爾殿下還告訴安另一個事實，它沒有被蟻群的主宰拋棄，仍然有可能回歸蟻群，但這取決於蘭德爾殿下的意志。

    只有充當蘭德爾殿下和蟻群主宰溝通的渠道，才有可能重新被蟻群接納，安是這麼認為的。其實，維克多判斷高等蟻人安回歸蟻群的可能性接近零，等它失去最後一點利用價值的時候，蟻人女皇應該會處理掉它。

    戰爭蟻王亞波利斯曾經違背女皇的意志，它通過挑戰強大的對手，追求自身的完善，是為了對抗蟻群的主宰嗎？

    這個問題值得深究。

    至少，蟻人女皇對高等蟻人的控制並不嚴密，祂毫不留情地殺掉亞波利斯的高級護衛蟻，而不是留下它們。這令維克多感到一絲疑惑，他對亞波利斯及其護衛蟻施加的暗示術非常巧妙且隱蔽。假設高級護衛蟻不是因為被維克多植入心靈暗示的原因，那蟻人女皇處死那些高等蟻族恐怕和蟻群的某個漏洞有關。

    安也是戰爭蟻王的護衛，蟻人女皇沒道理放過它。

    維克多和三個持劍侍女做試驗，沒能解決源力的矛盾，但心靈暗示術的應用水平卻大有長進。高等蟻人安現在成了維克多繼續磨練心靈暗示術的一個素材。

    在維克多擊殺戰爭蟻王亞波利斯時，高等蟻人安就被他埋下了心靈暗示的種子。維克多打算完成剩下的工作，他帶着安一路向東轉移，途中用各種隱蔽的手段加強對它的心靈暗示。高等蟻人從一開始的沉默，到傾聽維克多的話語，又循序漸進地向他提一些問題。現在，安全力追趕維克多，生怕怕自己被甩掉，它已經習慣待在蘭德爾殿下的身邊。

    準確地說，維克多的心靈暗示術對安奏效了，而它自己和蟻人女皇都對此都毫無所覺。

    維克多不指望這麼做能讓安充當他的棋子，因為蟻人女皇大概率會處死安。不過，安作為高等蟻人本身就具有情報價值。維克多通過心靈暗示術了解安，就是在了解蟻后煉金塔和蟻人女皇的弱點。

    維克多不是煉金師，只是一個繼承帝國遺澤的煉金塔主。女法師安潔莉娜傲慢地以為在高等蟻人的意志側中做出限制，就能杜絕安向維克多泄密的問題。但她不知道，蘭德爾殿下最可怕的地方在於見微知著的推演能力，即便安無法泄露關鍵信息，但維克多通過它的肢體語言，面對問題的反應，也能做出比較明確的判斷，再對照他的知識拼圖，凡是和拼圖自洽的信息便採納，有矛盾的地方暫時擱置。如此一來，維克多針對蟻后煉金塔勾畫出一個大致的框架。

    這個框架現在或許還不夠準確，可它是開放的，只要發現新的信息，維克多都能往裏面添加，直至接近事實真相。

    維克多握着狄麗的縴手，讓微風環繞在兩人的身體表面，都不需要撒腿狂奔，前行速度就快得驚人，翻山越嶺更是如履平地。安倒是有追趕的體力，只是它的速度比維克多的風行要差一截，只能落在後面緊盯蘭德爾殿下和龍裔雌性的背影。

    維克多就這樣控制距離，高等蟻人安的身體素質、移動速度、靈能力量等等數據都被他採集到了，並添加到知識拼圖的蟻人子目錄中。

    翻越亞速爾塔山脈，進入東側的森林，安跟着蘭德爾殿下朝前方疾行。樹梢上的猿猴衝着它發出尖利的警告聲，還有不知死活的老虎在後面咆哮追逐，安對這裏的一切都充滿了新鮮感。

    漸漸地，安發現周圍的動物越來越稀少，森林裏透着一股壓抑的肅靜。一直在前方的蘭德爾殿下和龍裔雌性停下了腳步，安便減慢速度，緩緩走了過去。

    維克多回頭對安說道：「這裏是絕望森林，因一個強大的怪物而得名……走吧。我們馬上就能看到祂。」

    安跟着蘭德爾殿下穿過寂靜的森林，爬上一座高山，立刻看見了那個強大的怪物——它由黑色膠質的組成，正軟趴趴地縮在一個黑水湖泊里，漫無目的地四處蠕動着，這才讓安確信它是活的怪物，而非一個淤泥土堆。

    維克多對祂的概括描述是：一個泛意識集合體、半神級元素態不死生物、超巨型軟泥怪，是1500多年來亞述後裔供養萬靈之境和黑血主宰的副產品，簡稱絕望領主。

    「安，你覺得這個怪物怎麼樣？蟻群能消滅祂嗎？」維克多輕聲問道。

    高等蟻人雌性注視着遠處的龐然大物，保持最常見的沉默，仿佛沒有聽到蘭德爾殿下的提問。

    維克多微微一笑，自顧自地說道：「絕望領主有很多個靈魂，消滅祂非常困難。不過，亞述人的萬靈之境已經穩定，絕望領主失去了維繫形態的根源，祂很快就會自動消亡……大概，兩、三百年吧。」

    安終於忍不住好奇心，開口問道：「兩、三百年是『很快』嗎？」

    維克多點頭道：「當然，對於絕望領主這種泛意識的超凡存在而言，兩、三百年就叫『很快』……安，我已經教給你許多知識，但關於泛意識還沒和你提起過，你感興趣嗎？」

    安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渴望，嘴巴動了動，誠實地說道：「是的，我想知道。」

    維克多沒有停頓地接口說道：「智慧個體都有好奇心，這是學習的動力，你們高等蟻族也不例外。你之前的好奇心受蟻群泛意識的壓制，全部心神都在關注你的首腦，蟻后，或蟻王。現在，你斷開了同蟻群的聯結，成了一個獨立的智慧個體，好奇心變得更強烈，能夠獨立思考一些問題。」

    安想了想，又問道：「這和泛意識有什麼關係嗎？」

    「了解個體才能了解集體，先理解個體與集體的差別，你才能理解什麼是泛意識。」維克多稍稍沉吟，繼續解釋道：「個體存在個性，個性的共同點匯聚成集體的共性，而共性意識可以理解為泛意識。但由於共性意識基於個性意識的底層，所以泛意識不具備思考、情感、好奇心，等等更高級的個體意識形態，它屬於本能共性，追求集體的生存和發展。」

    安疑惑地說道：「我，聽不懂。」

    沒接受過系統的教育，聽得懂才叫奇怪……維克多邊得意地忖道，邊按照自己的步驟誘導高等蟻人，「當個體有意識地去思考，如何代表集體的生存和發展，它就有可能調動集體的泛意識，成為類神的存在，比如你的蟻后，還有蟻王……那麼主宰蟻群的女皇是否代表了蟻群的生存和發展需要？」

    這個問題像一顆種子埋入安的心靈深處，不等它生根發芽，維克多指着下方的絕望領主說道：「你下去，靠近祂，就能親眼看到泛意識形態的特點。」

    安看了眼龐大的黑泥怪物，毫不猶豫地說道：「我不下去。」

    超巨型軟泥怪身上有許多蒼白火焰般的目光正盯着山崖上的安，即便高等蟻人沒有危險直覺，它也知道自己一旦下去立刻會遭到絕望領主的攻擊。

    絕望領主以生物的生命力和靈魂為食，祂的一部分軟泥巨怪已經盯上了高等蟻人安，但其他軟泥巨怪還在漫無目的亂爬。由於軟泥巨怪的個體意識無法統一行動，絕望領主只能留在原地，哪也去不了。

    維克多現在確信高等蟻人是自然生命，而不是類似亞龍人那種具有自然屬性的煉金生物。

    準確地說，高等蟻人是具有煉金生物特徵的自然生命，由此類推，整個蟻群的性質要麼和高等蟻人相同，要麼它們正處於由煉金生物向自然生命的轉變的過程。

    崗比斯王國南方的幽暗森林裏面有一種半羊半猿的怪物，它們疑似是煉金單位薩特戰士轉變的自然生命。

    這是個非常重要的信息，維克多據此推測蟻人女皇和蟻后煉金塔的塔靈並非一體。

    關於蟻后煉金塔的塔靈和蟻人女皇的特殊關係，維克多把這個疑點暫時先擱置，他取出四季巫王的靈魂面具，用力投向山崖下方的絕望領主。

    被狂風卷着的水晶面具劃出一道高高的拋物線，飛躍幾千米的距離，落在絕望領主的身上，然後緩緩沉陷於黑色膠質體。最接近水晶面具的一顆頭顱主動湊過去，把面具戴在自己的臉上。

    這一刻，超巨型軟泥怪像燒滾的開水在沸騰翻滾，藏在身軀裏面的頭顱全都燃起了蒼白色的火焰。點點魂火匯聚在一起，仿佛是在無聲地宣告：蒼白之主來了！

    「亞述巫王的水晶頭骨竟然在你的手上。」

    蟻人女皇的意識幾乎同時降臨在安的身上，祂看着蒼白之主拖動龐大沉重的身軀脫離黑水湖泊，語氣凝重又帶着些許譏諷，對維克多問道：「你是否知道自己在幹什麼，蘭德爾殿下？」

    維克多聲音平淡地回應道：「你有幾十萬蟻人子民，我只有幾十名手下。你可以邊派老邁的工蟻前往人類國度遊獵消耗，還可以指揮高等蟻人率領兵蟻搜尋亞述後裔定居點。我只能帶領有限的手下在茫茫無際的森林裏碰運氣……現在呢？蒼白之主將帶我找到亞述後裔的定居點，祂還會守衛亞述後裔。這個傢伙雖然心智混亂，其實並不好對付。我打算繞過祂，潛入亞述後裔的定居點去找貝爾蒂娜。你準備怎麼辦？」

    蟻人女皇的選項都在維克多計劃之中。蒼白之主佔據超巨型軟泥怪的身體，祂頭腦蠢笨，體型龐大，但沒有致命弱點，同祂作戰，只能慢慢消耗。如果亞述後裔的定居點有蒼白之主守衛，蟻人女皇派遣少量高等蟻人潛入定居點將遭到怒風劍聖的阻擊，等於送死。蟻人女皇只能調集蟻人大軍同蒼白之主正面硬撼，再以更多數量的高等蟻人進入亞述定居點，同維克多相互競爭。

    如此一來，蟻人女皇就不能派成千上萬的老邁工蟻去侵襲人馬丘陵。

    消耗老邁工蟻，實現兵蟻的更新換代是蟻群的常規操作。蟻群進攻蒼白之主，還是進攻人類國度，產生的效果都是一樣的。但貝爾蒂娜對蟻人女皇的意義非同凡響，尤其是蟻群正在向自然生命轉變，安潔莉娜如何繼續控制蟻后煉金塔，恐怕要落在貝爾蒂娜的身上。

    維克多始終把握一條界限，在找到限制蟻后煉金塔的方法之前，不能把蟻人女皇逼到魚死網破的地步，也就是要保證貝爾蒂娜的安全。

    亞述巫醫從蘭德爾遠征軍的手裏拐走了貝爾，顯然不是為了殺死她。貝爾暫時是安全的，但時間拖得越久，情況就會變得越複雜。維克多這才把四季巫王的靈魂面具投給絕望領主，幫助萬靈之境的蒼白之主獲得一個半神級的化身。亞述人的定居點位置再隱蔽，維克多隻要跟蹤體型顯眼的蒼白之主，還怕找不到亞述帝國的遺民嗎？

    退一步來講，就算蒼白之主不回歸亞述定居點，維克多也沒有損失。四季巫王的靈魂面具對他沒什麼實際價值。他認為蒼白之主獲得了絕望領主化身反而有可能和蟻人女皇爭奪亞速爾塔神廟。這同樣會給蟻群帶來大麻煩。

    蒼白之主堪比要塞的身軀正朝亞速爾塔山脈的方向爬行，所過之處，樹木紛紛折倒，留下一道近百米寬的痕跡。絕望森林裏面還有許多軟泥巨怪往蒼白之主身邊聚攏，融入祂的軟泥身軀。

    蟻人女皇從蒼白之主的身上收回目光，轉過身，對維克多說道：「你進不去的。」

    「什麼？」維克多的心裏突然感到有些不安，皺眉問道。

    「我和我的蟻人子民，你和你的煉金生物無法進入亞述後裔的定居點。」

    蟻人女皇頓了頓，繼續說道：「就像萬靈之境無法影響高等級的生命，我們的意志也不能進入由貝爾蒂娜重新編織的萬靈之境。因為貝爾蒂娜的力量不足以影響你、我、蒼白之主這種層次的生命。除非，我們消滅蒼白之主的化身，亞述後裔的定居點才會脫離萬靈之境的掩護，回歸現實世界……蘭德爾殿下，你不明白貝爾將變成什麼，但你可以猜猜蒼白之主會把四季巫王的面具戴在誰的臉上？而這正合我的心意......」

    蟻人女皇操縱安的身軀躍下山崖，並頭也不回地譏諷道：「你不相信我的話？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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