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老道人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季揚身側,牢牢地抓住了他即將行刑的血手,老道一聲輕喝:「夠了!」
季揚悲怒着一聲咆哮,血肉模糊的拳頭「砰」地聲砸在了那名混混的頭顱之側!直接將那人嚇昏了過去。
季揚站起身來,壓抑殺意着吼道:「滾!」
那幾名混混如蒙大赦,攙扶起身,連連鞠躬,落荒而逃!倒是引得酒館中其他食客皆是撫掌大呼痛快!
先前那打抱不平之人亦從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對季揚拱手言道:「多謝兄台施以援手。」
季揚深吸一口氣,心中戾氣終於趨於平靜,他回道:「無須多謝,這是在下應該做的。」
「早聽聞那個劍無缺是一代大俠,懲奸除惡除暴安良,能為天下人想為卻不敢為之事,可此次,他不僅僅是毀了自己的名聲,更是毀了雪夫人的名聲,這到底是為了哪般啊?!」這人一聲長嘆,揉着痛處苦笑連連,抱拳離去。
「以你的本事,本可在秦繁花入殮之後,再盜墓的,如此你們二人的聲名皆可保全,但此次怎會如此衝動?」老道人坐下,看着劍無缺低聲問道。
劍無缺將杯中一汪碧液飲下,言道:「她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與向應龍重逢相聚,我又怎能再多做拖延?聲名,於我於她都只是身外雲煙,我們都不是那種為了自己而活的人,只要是所作所為是對的,他人不懂又如何?一個個與他們解釋麼?那多累啊?」
他輕輕一笑,又向老道人討要了一杯酒。
「你這般的行事方式,他日恐怕會成為眾矢之的。」老道人頗為憂慮,他言道:「還需為師多多打磨才行,太鋒利的劍,容易鈍,你便是如此。」
劍無缺笑着點頭,道:「那就有勞師尊了。」
一陣觥籌交錯之後,四人離開了裕德鎮,只消半日光景,馬車便已抵達了血城城門。
血城城樓上空此時鴉群漫天,在那些懸掛在城牆周圍的數千鐵籠中進進出出,一個個毛羽染血,喙沾碎肉,這數千鐵籠中,正是那些慘死在夜郎軍刀下之人的頭顱!
劍無缺聞到這刺鼻的血腥味,眉頭不由緊鎖,自語道:「希望還沒有到最糟的境地。」
「全是人頭!」趕車人恐懼地驚呼!他抬頭看着掛成一列足有數里長的鐵籠,毛骨悚然。
老道人灰須顫抖的誦了數句「無量天尊」也依然沒有壓下心中的怒火,他怒罵道:「這他娘與冰原蠻夷的手段有何區別?!」
季揚心中卻五味雜陳,最後只能嘆道:「這個國家,命不久矣。」
「進城。」劍無缺放下手中的用刀篆刻的竹簡,敷上一層陌生的臉皮,言道。
如今的城防衛也換成了夜郎守軍,如今整個王城的兵力都把持在秦翡林的手中,但凡哪裏有一處異樣,就有人領兵鎮壓。當然,此時此刻的血城已經沒有任何人有能力「異樣」了,「異樣」的人,頭顱皆已高懸在了城樓之上,餘下者皆是敢怒不敢言的苟且之輩,抑或是忍氣吞聲趨炎附勢之徒。
眾人無驚無險的進了城,直奔天下第三錢莊。血城街上的行人寥寥無幾。與劍無缺上次來此的情形截然不同,莫說這是南朝第二城,就算說這是個邊陲小鎮恐怕都有人信。
「這個秦翡林,當真是該死!」沈三憤憤地跺腳大罵,滿面愁容的看着今宵樓方向,如有百爪撓心,按耐不住。
劍無缺被管事引進門,笑問道:「是誰惹了我們三師兄啊?」
「師弟!你來得正好!快隨為兄去今宵樓,宰了那秦翡林!」沈三見到劍無缺猶如看到救星般,連忙抓住他的手腕便要趕赴今宵樓。
秦翡林?劍無缺眉頭一挑,問道:「城樓那些頭顱是他所為?」
「他?秦翡林?哈,除了他還能有誰?!」沈三的俊臉頓時扭曲,他恨聲道:「他與那些達官顯貴們狗咬狗不就好了?!居然還去禍害今宵樓那些清倌人!他如今是已將自己當做了雪國的未冕之王,對任何人都可以予取予奪!」
「所以師兄你到底是恨他佔了那些清倌人還是恨他對他人予取予奪啊?」劍無缺似乎知道了沈三憤怒的重點,王權更替與他無關,但那些清倌人的身心所屬,卻同他息息相關。
「自然!」沈三險險的懸崖勒馬,方要脫口而出的話鋒一轉:「自然是恨秦翡林對他人予取予奪啊!」
「哦,那既然如此,那我們還是等晚些了再去找他算算賬吧。」劍無缺不動聲色的掙脫沈三的手,帶着笑意向院內走去。
「為了那些清倌人!為了那些清倌人!」沈三話鋒再轉!向劍無缺等人追了過去。
老道人破為玩味看了眼沈三,拈着鬍鬚,言道:「徒兒,你確定你們是同一個老師的弟子麼?怎得差距如此之大?」
「誒?好你個牛鼻子,你這是在拐着彎罵你三爺我麼?」沈三不服,大大的不服!
「牛鼻子?」老道人大怒,手中劍鞘用力劈在了沈三的頭上,使後者忍不住大聲呼痛,他怒道:「兩師兄弟都不知尊老倒是如出一轍!該教訓!」
「徒兒?」沈三揉着已然腫大如包的頭頂痛處,似乎注意道了老道人對劍無缺的稱呼,他眉頭微皺,有些話想問劍無缺,但在此場合卻不太合適,只得作罷。
「秦翡林沒有篡位?」眾人坐下後,劍無缺問道。
沈三搖頭,嘆道:「沒有,這件事我也沒有想通,既然他都已經做到這個地步了,又怎會忍住不殺了那個小國君,自己取而代之。」
「他只做到這個地步是因為他只能做到這個地步,若再進一步,那他可就是真正的謀反了。現如今他的所作所為,他還可以冠冕堂皇的說是清君側。」
「也幸而姑惑行雲對秦家有過提防,才使秦家沒有完全把持雪國兵力,若是他謀反,那些掌兵的州府大臣們少不得要舉兵勤王,如今他此舉反而是隱患最少最安全的法子,不做國君,而做個提線之人。」
「不過這個提線之人他願意做多久?若是等他削了那些州府的兵力他會不會踢下新王?自己坐上白殿王位?」劍無缺的手指輕輕叩下,思索道。
沈三嘴角露出苦笑,言道:「怎得以前未曾發現秦臻這個幼子有虎狼之資?」
「曾經的秦臻光芒太盛,掩藏了秦翡林的能力,以致所有人都小看了他,我也小看了他。」劍無缺笑道,可他的笑容中毫無暖意,「幸而大錯未鑄,尚能挽回。」
「你要如何挽回?」老道人問道,他的眼皮微跳,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劍無缺笑道:「他以為這些兵力能讓他把持這個國家,那我就讓他知道,就算他有了千軍萬馬,也沒有命來把持這個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