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和抓文機器作戰的防盜章, 30的訂閱即刻第一時間閱讀! 既沒人賞臉,琴歌只有自飲自酌。酒一入口, 琴歌就想罵娘, 明明就是他記憶中的味道,明明就是他最喜歡的江南醇酒,怎麼就是覺得——真他媽難喝!這玩意兒也敢叫酒?
算了,勁兒不夠, 量來湊。
琴歌一罈子酒下肚, 終於把自己灌得暈暈乎乎, 最後人事不知, 有人進門將他弄上床都沒什麼反應——倒是做了一晚上光怪陸離的夢。
在夢裏,他高高站在雲端, 一揮袖,海水倒卷、天翻地覆,一拔劍, 山崩地裂、石破天驚,縱橫馳騁,好生快意……可惜一早醒來, 依舊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無用書生。
簡單梳洗後出來, 韓朴和餘生正在院子裏過招, 琴歌看了一陣, 覺得有趣, 隨手摺了一枝柳枝在手, 叫道:「韓朴!」
韓朴回頭:「怎麼?」
琴歌笑道:「看劍。」
一「劍」刺了過來。
韓朴翻了個白眼, 「別鬧」兩個字還未出口,瞳孔猛地一縮,似要抽身後退,又似要提刀來擋,最後卻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軟軟的柳條兒頓在他額前。
看着韓朴發散的瞳孔、額角豆大的冷汗,琴歌緩緩收「劍」,微微一笑,道:「如何?」
韓朴覺得自己的心臟這會兒才重新開始跳動,看怪物似得盯了琴歌好一陣,艱難的吞了口唾沫:「這是,你昨天一晚上……」
琴歌點頭,只見韓朴發出「啊啊啊啊啊」一連聲怪叫沖了出去。
琴歌大笑。
餘生茫然道:「他這是怎麼了?」
琴歌笑道:「他大約是覺得自己這輩子白活了……」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韓朴的怪叫聲:「老子這二十年都他媽的白活了!狗日的老天爺,沒這麼欺負人的……」
餘生將自己的兵刃——兩柄短劍收了起來,道:「我去吩咐她們擺飯。」
琴歌點頭,目光微凝:他並未刻意掩飾與韓朴之間的相識,反正他在南楚時交遊廣闊,也認識一些武藝高強的豪俠,有朋友擔心他的處境前來幫忙,也說的過去——以韓朴的身手,若是真的誤打誤撞賣身到他身邊倒惹人起疑了。
讓他詫異的卻是餘生的反應,餘生除非是瞎的,否則早該看出端倪,但他卻無動於衷——並不是掩飾的太好看不出來,而是,他根本不在意、不在乎這些。
這個暗衛,單純的有點可怕。
琴歌收回心神,又是一「劍」刺出,這一次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剛才玩笑時隨手一刺的感覺,又一連試了幾次,卻是一次比一次更不中用……好在他也從未想過要一步登天,聳聳肩扔了柳條去用早飯。
因為韓朴跑了個無影無蹤,早飯就只能琴歌和餘生兩個人用,等韓朴回來的時候,琴歌已經練了一輪劍回來,正和餘生兩個在做木工。
「你要的劍!」韓朴大大咧咧將一柄連鞘的長劍重重插在琴歌身前,得意道:「你讓我做的事兒,我可都做好了。」
琴歌知道他說的是茶館的事兒,嗯了一聲,目光落在面前的長劍上,額角青筋開始跳動。
韓朴笑嘻嘻道:「你不是要重一點的劍嗎?我保證,這是全秦都最重的劍了!」
琴歌也相信,這的確是秦都最重的「劍」:插了一小截在地上,劍柄還差點到了他胸口,將近兩掌寬的劍身跟個門板兒似得,雖劍在鞘中看不出薄厚,但看如此長寬,絕對薄不到哪兒去,這樣一柄劍,分量可想而知。
琴歌將它從地上拔了起來才拔劍出鞘——他個頭不夠,直接拔劍有點難度。然後琴歌發現,以他的力氣,把它提起來不難,但想握着劍柄將它平舉起來……還差得遠。
「你故意的?」琴歌一邊把玩,一邊漫不經心道。
這絕對是報復!不就用柳條嚇了他一下嗎?這心眼兒小的!
韓朴堅決不認:「不是你要重劍的嗎?我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
琴歌會信他才怪了,低頭研究自己新得的寶劍,除了樣子奇葩一點,劍絕對是好劍,材質和煉製手段皆是一流,而且琴歌還聞到一股濃厚的血腥味兒……這柄劍,是見過血的,而且很可能曾殺人如麻。
再聯想韓朴口中的「弄」字,問道:「這是何人的佩劍?」
韓朴嘿嘿的笑,餘生答道:「是齊將王猛所用。」
王猛琴歌是知道的,大齊有名的先鋒官,身高八尺、力大無窮,每次攻城掠寨皆沖在第一,殺人無算,在與齊接壤的各國,他的名字有止小兒夜啼的神效。
「王猛來秦都了?」
韓朴冷哼道:「不僅來了,還囂張的很。前些日子在長街縱馬,傷人無數,被秦王派人警告之後,雖不再縱馬,卻還是那麼囂張。那日隨手掀了人的攤子,攤主壯着膽子向他索賠,差點被他一拳打死,前來勸阻的小吏也被他打掉兩顆大牙……我親眼看見的便不止這兩回,聽說街上的小娘子也被他抓回去糟蹋了好幾個,如今稍稍漂亮些的婦人都不敢出門呢!」
「今兒出門,正好看見他拿了人一大屜包子,吃着就走,連籠屜都不還……我橫看豎看他不順眼,加上你又想要柄重劍,我就順手將他的劍弄來了。」
琴歌雙手握劍,勉強挽了個難看的劍花,問道:「偷的,還是搶的?」
「額,」韓朴撓撓頭,道:「算是……半偷半搶吧?」
餘生抬頭問道:「什麼叫半偷半搶?」
琴歌接口道:「就是偷東西動作不利索被人發現,只能拿了東西拔腿就跑唄!」
「胡說!」韓朴怒道:「我有那麼沒出息嗎?我和他過了幾招才走的好吧?」
琴歌將劍戳在地上,道:「拿去還給他。」
韓朴不滿道:「你就算不喜歡,也不用還給他吧?為了搶這玩意兒,我被他差點把骨頭打斷了。」
琴歌道:「就是喜歡,才要你還給他,好再光明正大的弄回來——我將來上了戰場,難道要用偷來的兵刃嗎?」
「就你還上……」想起早上那一劍,韓朴話說了一半改口道:「反正我不去!」做刺客的,向來都是管殺不管埋的,讓他去還東西,沒門!
琴歌也不勉強,道:「餘生,你把劍送去衙門,就說是路上撿的——讓他們幫忙張榜尋找失主。」
餘生還未答話,韓朴已經笑開了,道:「這個我喜歡!榜一張,那王猛豈不是顏面掃地?哈哈!我去我去!」
琴歌冷哼道:「你去告訴官府,你就是那偷兒嗎?」
「我……」被降格成偷兒的韓朴氣的話都說不出來,偏餘生就在一旁,他連辯駁一下自己不是偷兒是刺客都不能。
餘生拿了劍離開。
琴歌繼續削木頭,韓朴接過餘生留下的活兒。
琴歌邊幹活邊道:「大韓是秦國滅的,為什麼你看起來更不喜歡齊人?」他倒不是非要自己動手,只是這個時代的技藝向來是靠言傳身教的,他繪出圖紙讓木工去做,他們卻只能看個似懂非懂。琴歌有將形狀和尺寸講解清楚的功夫,自己都已經做出來了——橫豎他只需要做一套,而且據餘生所言,這樣也可以鍛煉腕力和指力。
「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韓朴道:「不過相對起來的話——譬如你租着人家的房子住,你是喜歡房東被滅了換一個房東繼續交租子,還是喜歡時不時來一伙人,搶你的糧食、睡你的女人、燒你的房子,甚至將你抓去做奴隸?」
琴歌默然不語。
韓朴嘆了口氣,道:「雖然秦兵過境的時候,也是無惡不作,但他們終究是衝着軍隊、衝着土地城池來的,可是齊人,他們的目的大多就是為了燒殺擄掠……咱們這樣的平民百姓,當然更恨他們,不過你們這些達官貴人就不一樣了。」大齊是草原部落,遊牧而居,他們不擅耕種,也不擅守城,物資匱乏的時候,就會到中原各部來擄掠,等對方的大軍一來,又退的乾乾淨淨。
琴歌沉默片刻後,問道:「戰爭……到底是什麼樣子?」
韓朴道:「你沒見過?」
「嗯,」琴歌道:「自我記事起,大楚就沒有過大型的戰爭了,聽說當初秦國滅韓時,曾有大臣提出派兵馳援,但秦王派了使者去,威逼利誘一番,說大楚若派出一兵一卒,秦兵便棄韓攻楚……國主懼了,果然沒有派一兵一卒。後來助韓的魏國果然被滅,國主逢人便說若非他英明睿智,南楚早已滅國……」
最後一句話不無諷刺,因為稍有見識的人都清楚,若非楚王目光短淺,不肯派兵聯手抗秦,南楚何至於落到如今這樣危如累卵的境地。
韓朴拍拍他的肩膀,嘆道:「其實我也沒見過戰爭是什麼模樣。那時候我跟着師傅在山裏練功,等我們得到消息出來的時候,戰爭都已經結束了……只見到了戰爭後的斷壁殘垣和滿地屍骸。」
而後便是長久的沉默,韓朴削了一陣木頭有些不耐煩了,問道:「這是做什麼玩意兒呢?」
琴歌道:「蒸酒用的。」他隱隱想到可以快些提升實力、創出劍法的法子,但每天喝這麼淡這麼難喝的酒,對於好酒如命的琴歌來說,真的是很要命。
韓朴身為刺客,不怎麼碰酒,聞言更是沒興趣,道:「先前我去南安茶館,他們掌柜的說,你要的雅間隨時都有,而且他們還剛剛從南方進了一批新茶,讓你得空的時候去嘗嘗呢!那意思約莫是讓你早些去,乾脆咱們趁餘生那小子不在去一趟?」
琴歌微楞:莫非那邊發生了什麼事?這才過去區區兩個月,南楚能有什麼事發生?
於是讓下面的人套了輛車,直奔南安茶館。其實南安茶館,並不是南楚在大秦的勢力,而是他的家族,確切的說,是他爹幾年前開在大秦的數個小店之一。
琴歌心中略有些焦急,但馬車卻越走越慢,最後索性停了下來,隔一陣才走兩步。韓朴早不耐煩,跳下馬車說去打探,一轉眼就又溜了回來,笑道:「王猛那小子在前面,扛着他的那把大劍遛彎呢!他個頭大,劍又長,就那麼大咧咧的走在路中央,誰的馬車都過不去!哈,哈哈!好幾個大秦的官兒被堵在他後面,屁都不敢放一個哈哈!」
琴歌看着他幸災樂禍的模樣,簡直氣樂了:「你是不是忘了,我們也被堵住了,你要不去放個……那什麼?」
「額……」韓朴訕訕道:「你要讓我殺他的話,倒不算太難,可你讓我揍他一頓——他皮粗肉厚又力大無窮,加上那柄劍……也不是打不過,就是划不來。要怪就怪餘生那小子,這麼快就讓他把劍弄了回去。」
琴歌懶得理他,眯着眼靠在車廂上,淡淡道:「大秦可能要有麻煩了。」
當他聽到韓朴說家中之事時,腦海里莫名出現了這段文字,就像當初那句「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可是他分明連這是什麼體裁的詩歌都不知道,更不明白,秦漢的「漢」字,到底指的是什麼。
他這是被什麼孤魂野鬼上身了嗎?想起那日不知何處涌動的熟悉力量,比起被孤魂野鬼上身,他寧願相信,他自己才是那個孤魂野鬼。
可是,從小到大的記憶和情感,偏偏又是如此清晰深刻。
……
韓朴收拾停當出來的時候,琴歌已不在房中,韓朴對這質子府熟悉的很,很快就在園子裏找到了他。
琴歌正在舞劍。
琴歌劍舞,琴歌擅琴、擅歌、擅舞,卻並不擅劍,劍在他手中,不過是一件起舞的道具罷了。
琴歌舞劍,雖華而不實,但卻好看到了極致。
皎白的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仿佛全身都在發光。翻飛如雲的廣袖,柔韌旋折的腰身,飛揚輕舞的青絲,寒光四溢的長劍……韓朴形容不出,卻只覺得少年的每一個動作,都散發着致命的吸引力,勾着他的眼睛去看,勾着他的心狂跳,害的他不敢說話,不敢呼吸……
少年的動作原是舒緩輕盈的,到了後面卻漸漸激烈了起來,人在地上騰挪翻轉,劍在空中飛舞劈刺,一劍快過一劍,一劍重似一劍……韓朴耳中仿佛聽到戰鼓驚天,眼前仿佛看見雷霆怒降,只覺得心驚肉跳,久久不能回神。
終於,雷收鼓歇,風平浪靜。
琴歌收劍入鞘,看見的便是韓朴瞪着眼、張大嘴的蠢樣子,皺眉道:「怎麼?」
不過他這樣子,蠢歸蠢,並不惹人討厭就是,雙目清亮有神,只見驚嘆,不見其餘。
韓朴吞了口水:「我終於明白為什麼秦鉞對你那麼……」
琴歌打斷道:「秦鉞沒見過我舞劍。」
「啊?」不太可能吧?
琴歌淡淡道:「琴歌劍舞就算是消遣之物,也是供我琴歌自己消遣時日、自娛自樂所用,不是為了取悅旁人。」
「哦……」韓朴不知該如何接話,想了想,道:「不如,我教你劍法吧!」
琴歌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不必。」這時代,藝不可輕授,何況是可以安身立命的武功絕技?何況他並不覺得自己需要這種東西。
韓朴勸道:「你那劍舞,好看是好看,可劍是殺人的,光好看有什麼用?」
琴歌道:「我能編出這世上最好看的劍舞,自然也能創出這世上最厲害的劍法。」
韓朴道:「好看和殺人,這是兩碼事好吧?要按你的說法,那些跳舞的小嬌娘豈不是個個都是高手?」
「他們不行,我可以。」琴歌頓了頓,肯定道:「我當然可以。」
韓朴對琴歌莫名其妙的自信很是無語,道:「你就算要自創劍法,也要先熟識……」
韓朴話說到一半便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發現琴歌不再舞劍,改為一遍遍練習單一的直刺動作,他閉上眼睛,似在簡單枯燥的重複同一個動作,但精通劍法的韓朴卻看得心驚肉跳:琴歌的每一次動作都不完全相同,他似乎在不斷做着細微的調整,讓這一擊更快、更准、更狠、更無懈可擊!這一切仿佛出自本能。
他忽然有些信了琴歌的話,他也許真的能創出這世上最厲害的劍法——原來這世上,真的有天生就會用劍的天才?
琴歌一面閉着眼睛比劃,一面道:「你若閒着沒事兒,就去幫我找一柄劍來。」
韓朴這會兒哪裏捨得走,悻悻然道:「你手裏拿的不是劍嗎?」
琴歌道:「太輕。」
跳舞的劍,和殺人的劍,終究是不同的。
「哦。」
琴歌道:「你知道錢匣子在哪兒,自己去拿。」
韓朴怏怏應了一聲,剛走了兩步,忽覺不對,一回頭便見琴歌忽然彎腰吐了一口鮮血出來,臉色蒼白,身形也有些不穩。
韓朴神色大變,兩步跨到琴歌身邊,將他扶到一旁石凳上坐下,扣住他的碗脈。
琴歌對吐血這回事兒早已習以為常,用茶水漱了口,訝然道:「你還會醫術?」
韓朴沒好氣道:「閉嘴,別說話!」
許久之後,神色凝重的鬆手道:「你怎麼會受了這麼重的內傷?明明上次還好好……」
忽然臉色劇變,怒道:「秦鉞到底對你做了什麼?」
琴歌難免又想起那些噁心的玩意兒,臉色有些難看,口中道:「一點小傷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小傷?」韓朴怒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情形?你現在就像被摔的滿身都是裂痕但還沒完全碎掉的花,一陣風吹來,或者咳嗽一聲,都有可能就那麼散了!」
彎腰蹲在琴歌身前,沉聲道:「上來!」
「做什麼?」
韓朴沉着臉道:「我先送你回房,然後去請大夫。」
琴歌很難解釋他現在身體的狀況,也懶得解釋,道:「我房中匣子裏有個綠色的瓷,裏面是秦逸配的藥,你跑的快,幫……」
話還未說完,韓朴便跑的沒了影子。
琴歌閉上眼,回憶剛才練劍的感覺——總還是差了些什麼,仿佛本來握在手心裏的東西,如今卻隔了薄薄的一層屏障,無論如何都觸摸不到。
那種感覺要怎麼才能……總不能再找個人來氣自己一回吧?
正皺眉琢磨,忽然手腕被人捉住,琴歌一睜開眼睛,便看見韓朴正怒氣沖沖的看着他,怒道:「你不想活了?」
琴歌看着被韓朴抓住的右手,默默將不知何時並成劍的手指放鬆,推開他的手,給自己倒了杯水。
韓朴臉色很難看,道:「你還沒放棄?」不然怎麼會這個時候還在想着劍訣?
琴歌皺眉,他不願騙韓朴,也解釋不了自己如今的狀況——他身上的傷看着雖重,實則並不致命,那股力量雖然將他身體給崩壞了,但同時又它牢牢粘合了起來,且在不斷改善着他的體質。可以說,他現在的狀況,除了時不時吐那麼一小口血,疼那麼一陣子以外,實則比任何時候、任何人都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