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你他娘的傻了?!」
低喝中夾着的粗話,從趙樽的嘴裏飆了出來。
一時間,整個院子裏,那些還沒有散盡的,或掃雪的,或隨侍的丫頭僕役們,一個個都驚呆得愣在了風雪裏,視線齊刷刷看了過來。他們家的主子爺,一向如同尊貴風華如在雲端,什麼時候說過這種市井糙話?
大家都呆了,夏初七眉梢一挑,卻是笑了。
「我沒娘……」
「閉上嘴。」
他冷冷抿着嘴,吼了她又伸出手來拽了住她的手腕,一起往承德院的方向去。可是,那一張黑沉沉的冷臉上,不僅陰雲沒有散開,還有將要下冰雹的危險,瞧得夏初七脊背直涼。心裏話兒,要不是這貨長得實在太好看,就沖他這性子,這脾氣,准能把人給嚇死不可。
到了承德院,沒去別地兒,這位爺直接將她丟在了茅房門口。
「還不快去?」
他板着臉生着氣,卻又帶她來如廁的樣子,其實有些萌。至少,夏初七目前是這樣的觀點。可她剛把那巴豆粉兒吃下去,哪裏會那麼快就有反應?先前之所以那樣說,不過是為了轉移話題罷了,根本就沒有要上茅房的意思。
仰着頭,瞧着他鐵青的臉,一:一:本:讀:小說 3w.ybdu臉兒的乖巧。
「爺,您不生我氣了?」
趙樽面色冷沉冷沉的,依舊難看。
「你不上茅房了?」
瞧着他的樣子,夏初七越發樂呵,心情很好。
「您先說不生氣了,我才去上茅房。」
有拿自個兒的上茅房的事兒去威脅別人的人麼?除了夏初七,這個世界上難找這種二貨。於是乎,她話音一落,那趙樽冷峻的臉色更黑了幾分,五官就像鐵鑄的一樣,陰沉沉似山雨欲來,那恨不得掐她脖子的冷意,果真不負他「冷麵閻王」的稱號。
「怎麼了?這樣盯着我,怪嚇人的。」夏初七去扯他的衣袖。
可他涼颼颼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黑着臉,突然一個轉身,便大步離去了。
「餵——」
夏初七喊了一聲兒,便愣住了。
這廝該不會以為她在戲弄了他,其實沒有吃巴豆吧?
丫的!她真比竇娥還冤了,原本想開個玩笑緩和下氣氛,結果卻拍馬屁拍到了馬腿兒上。
嘆了一口氣,看着那個飄然俊拔的背影,她癟了癟嘴巴,暗罵了一聲「矯情鬼」,便轉回了耳房去,準備先去弄點藥吃。要不然,一會兒真鬧大了,小命都有可能玩完了。
遠遠的,她看見了站在台階上默默等她的李邈。
「表姐,我給你個方子,你去幫我煎點藥……」
李邈停頓在她臉上的目光,久了點。
「楚七,你很喜歡他了,是吧?」
「……有嗎?呵呵呵,有那麼一點點而已。」
夏初七向來覺得自己是一個女漢子,天不怕地不怕,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也可以眼睛都不眨。可是,在感情方面她卻怪異的有點兒膽小。
如果李邈說的那個人是東方青玄,她會說,「那是當然,長得那麼美的男人,我不喜歡才怪」。
可論到趙樽了,她那心就奇怪的緊縮,忐忑。大概真應了那句話,「世界上越是美好的東西,越是不敢輕易去觸碰」。或者說,她不太樂意比人家更早丟了心。那感受,就像打仗先輸掉了氣勢一樣。尤其對方還是一個可以擁有許多優質女人資源的封建王爺。
感情這事兒,她真弄不懂。
惱人的初戀啊,想她堂堂特種軍醫,居然不會談戀愛?!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可悲的事實。可這是古代,又沒有百度可用!
別過了頭去,她敷衍着便往屋子裏鑽。
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了一身兒乾淨衣服,還沒有等到李邈的藥煎回來,不過就一盞茶的工夫,她吃下去的巴豆粉兒就發生神一樣的作用。
藥力十分剛烈,來勢洶洶,半點兒都不給她這個醫生的臉面,肚子一抽一抽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地跑茅房,腹瀉,拉水,拉得她差點兒虛脫過去。在那刀絞般疼痛的情況下,夏初七突然有點兒後悔了。
先人板板的,逞什麼能啊,吃什麼巴豆啊,腦子被門兒夾了吧?還想得到什麼人的憐惜啊?人家根本就不鳥你,關你拉死拉活——
當她虛軟無力地第十次從茅房裏出來時,暗罵着人,她狠狠抬腳踢向了為了迎年禁鬼用的,插在窗台下的那幾根芝麻稈。可她這會子身子發虛,沒有把那芝麻稈踢到,卻是腳踢在了牆上,痛得她腳一抽筋。
「娘的,都來欺負我!讓你欺負我!」
她不服氣的又踢了一腳,可這回腳抬得高了一點,另外一隻腳站立不穩,原就虛軟疲乏的身子,一個大的踉蹌,便往地上摔去。
「我靠——」
眼看就要屁股着地,她火氣沖沖的兩個字便飆了出來。
可人還沒有倒下去,腰就被人給摟住了。不需要多想,那熟悉的幽香味兒直衝鼻端,很好聞,很溫暖,吸了兩口,卻讓她憋了許久的火氣越發衝上了心窩子。
一個轉身,她便惡狠狠地往他身上招呼了過去。掐,揪,扯,捏,撓……什麼損招兒都使出來了,那潑兒撒得,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婦兒似的。
「都怪你!沒事兒養一窩小老婆,個個鬥來鬥去,個個都耍小心眼子,個個都恨不得整死我,還有你最可惡,明知道我拉肚子了,痛得直罵娘,難受得快去西天取經了,你還縮在屋子裏悠閒自在的百~萬\小!說下棋,就跟沒有看見一樣,多歹毒的心腸,嗯?」
人在火頭上,那說話便沒有輕重。
她也真想與他打上一架才好,可以泄泄火氣。
然而,她原本以為他不會容得她胡鬧,可他卻是沒有還手,由着她一雙基本沒有什麼力氣的花拳繡腿在身上捶打,一聲都沒有吭,直到她罵得氣都喘不上來了,這才盯住她,冷冷的諷刺道。
「你不是小神醫?治不好自己?」
嗤了一聲兒,夏初七橫了他一眼,氣得直哼哼。
「小神醫就不是爹娘生的,不是肉做的呀?」
「你不說,沒娘?」
哪兒跟哪兒啊?被他的話給噎住,夏初七好不容易下去的火氣噌地又來了,可還不等她故伎重施,就被他給生生捏住了兩隻手腕兒,一個攔腰,便騰空抱了起來,牢牢地困在了他懷裏。
兩個人鬧了好幾天彆扭,連面都沒有見。如今再被他抱在懷中,夏初七一時心亂如麻。尤其睨着跟着兩邊兒不敢吭聲兒的二寶公公和丫頭們,一張臉燒得通紅,卻是真沒有力氣再折騰了。
「喂,放我下來!」
她瞪着一雙銅鈴似的眼睛,看着她。
可他卻不看他。
瞪了好幾眼見沒有用,她不得不軟了一些,不好意思地壓着聲音。
「快點,放我下來,要去茅房——」
她覺得自個兒表述得很清楚了。
可那貨真是一個損的,就像沒有聽見一樣,還往前頭走。
媽呀,這是整她呀?
一把揪住他的袖子,為了五穀輪迴,她徹底放柔了聲音。
「親愛的,爺,麻煩你了,行行好吧,我要拉臭臭。」
這句話太肉麻太噁心了,說得她自己先身子板一抖,雞皮疙瘩和節操碎了一地,才身子虛得不行的靠住他,面色扭曲的摁住肚子,肯定的點了下頭。
「真的,很難受。」
趙樽抱住她轉身便往茅房走,又喊了一聲。
「梅子,過來扶好她。」
梅子扶了她進去,趙樽卻是沒有離開。
站在風雪裏,他身姿一動不動,卻是瞧得邊上的鄭二寶直嘆氣。兩個都是不服軟的倔驢子。見不得,離不得。見了就得咬,離了就得找,還偏生都不樂意先服那個軟兒,這不是找苦頭吃麼?
琢磨了一陣,鄭二寶也沒有琢磨明白,卻是突地聽見裏頭喊。
「爺,草紙沒了……江湖救急,送點兒來。」
二寶公公咳得嗆了一下,偷瞄過去,卻見他家主子爺臉都黑了。
「十兩。」
「你搶人啊?」
「愛要不要。不要就蹲着。」
兩個人隔着茅房說銀子,說得那語氣還相當的狠,就像說的不是擦屁股的草紙,而是多大數目的金銀財寶似的。一個像土匪,一個像強盜,聽得鄭二寶縮了好幾次脖子,不停地往四周打量。
幸好沒有旁的人在。
要不然,他家爺的體面可都沒了。
更悲哀的是,他覺着,他家主子爺那體面,早早晚晚,都得被茅房裏那丫頭給折騰光。
……
又一個時辰後。
服過了李邈熬好的湯藥,又跑了三兩次廁所的夏初七,有氣無力地半躺在趙樽正屋暖閣里的紫檀木椅子上,看着面前一盅熱氣騰騰的乳白色燉湯一直在發愣。
這湯看上去很美味兒的樣子,可她還在拉肚子啊?怎麼能吃?
看了趙樽一眼,她猶豫着拿勺子舀了一勺。
一低頭,她喝了一口,咂巴咂巴嘴,「啥湯這麼黏糊?」
她問他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沒話兒找話說。
「花生燉豬蹄,都過了油的,不膩。」
那冷了許久的爺們兒,難得的開了尊口,一板一眼的黑着臉回答了她。夏初七輕聲笑了一下,咧開嘴,連續說了三個「好」字,又點了點頭,往嘴裏送了一勺,才聽得見他淡淡地補充了幾個字。
「吃了長奶。」
「啊噗——咳咳咳!」
一個沒有忍住,她就噴了,嗆得咳嗽不已。
「我說爺,咱能不在吃東西的時候開玩笑嗎?會死人的知道不?」
「爺說花生燉豬蹄長奶,你激動個什麼?」
盯着他一本正經卻非常欠揍的冷臉兒,夏初七的手心很癢。
她想揍他。
不過,既然這位爺又有了惡整她的興趣,那她就配合一下好了。她可不喜歡天天和祖宗爺置着氣兒,煩都煩死了。既然他想搬一梯子下台階,雖然搬得矯情了一點兒,彆扭了一點兒,可只要兩人能夠暫時達成戰略同盟,修復好合作夥伴關係,她也不愛計較這點兒破事兒。
「為什麼不喝了?」大概見她愣神兒了,趙樽又問了一嘴。
「喝湯用給銀子嗎?」她賤賤的笑着,面色拉得有些蒼白,可語氣里,卻是帶了一點兒講和的意思。
「不必,爺賞你的。」他淡淡地答,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這麼好啊你?不太敢相信也?」擺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來,夏初七笑眯眯的瞄着他,正搜羅着腦子裏的諂媚台詞,然後全面開啟國共合作,卻沒有想到,對趙樽來說,沒有更狠的,只有最狠的,又給她來了一句戳心窩子的話。
「湯是爺早上喝剩下的,倒了怪可惜,不如餵了你。」
「啊噗——咳咳咳!」他也要長奶?
再一次被嗆得咳嗽了起來,夏初七咽了好幾次唾沫,才從湯盅里抬起頭來,抹了一把嘴巴,沒好問那句話,只嘆着氣兒搖頭。
「爺,你也太缺德了吧?知道我腹瀉要禁食才好,還給我整一個什麼花生燉豬蹄,故意裝大尾巴狼來惡整我。行,姑娘我忍了你,可您也整得太沒誠意了,居然還……拿吃過的給我?」
半譏半諷的說完,她又重重哼了一眼,卻見他面色一變,好像壓根兒就不知道腹瀉需要禁食的樣子,心裏的火氣便又小了一些。
「好了,您也甭給我道歉。我這個人最和善最有愛了,我宰相肚裏能撐船,不與您計較這點小事兒。只是,如今我身心受損,您得給我賠一點兒銀子才行吧?」
見她提起銀子,趙樽的臉色便好看了一些。
高大風華的身子往椅子上慵懶地一靠,他漫不經心地拿起面前的茶盞來,用茶蓋兒拂了拂水面兒,小啜了一口,慢慢悠悠的問。
「要多少?」
「我心地善良,不坑人,就把剛才的草紙錢抵銷了吧。」
「可以。」趙樽眉梢微微一挑,就在夏初七眼睛一亮的時候,他突然重重放下茶盞,冷不丁地瞄了過來,眸子裏似有些怒火,「在謝氏那裏,又賺了多少?」
她與謝氏說話的時候,都沒有人在邊兒上。
丫要不要這麼會猜啊?
癟了下嘴巴,夏初七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怎麼如今事情搞得,她好像成了這位爺的賺錢機器了?
「就一百兩。為了這一百兩,你看我吃了多少苦頭,你忍心分麼?」
「一百兩。」淡淡地念了一下,趙樽挪了下椅子,坐得離她近了一點,這才冷冷地盯住她的眼睛,一瞬也不瞬,語氣更是說不出來的幽冷,「一百兩銀子,你就把你家爺給賣了?」
賣他個大頭鬼啊!
她什麼時候賣他了,不就是留了個侍妾麼?
忍住想要吐血的衝動,她撫了撫不太舒服的肚皮,傷感着又要飛出去一半兒的銀子,牙根兒癢了又癢,還是假裝正經地「哦」了一聲兒,耷拉着臉,乖溫馴。
「又不是留下來,你就要睡了她,急什麼?」
趙樽的臉更黑了,「好好說話!」
「我怎麼沒好好說話?行行行,分你五十兩好了。夠公道吧?」夏初七翻了個白眼兒,放軟了聲音,輕輕抬手過去,扯了扯他的袖子,「銀子拿到了,誰都不許再翻舊賬了,好吧?」
一句話,包含了雙重意思。
不許翻舊賬,也包括前先她出去的那檔子事兒。
她心知這貨一定能夠聽懂,可瞧着他還是一副高冷的姿態,黑着臉也不吭聲兒,不答應,也不拒絕,只是好像怒氣未消的樣子,有些吃不准他的心思。
不是她不想交代,只是與趙綿澤見面的事兒,還有她做這事兒的目的,一不小心就會牽扯出很多事情來,牽連甚廣。一來她不想讓他覺得她在利用他,二來她也不想一旦她出了什麼事兒,會牽連到他。要知道,干復仇這種事兒,分分鐘都有可能會掉腦袋,他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想了想,她索性繼續低頭喝湯,喝得個「呼嚕呼嚕」的響,聽上去格外的招人恨。可只喝了一口,趙樽的臉便氣得更黑了,一把將她面前的湯盅給奪了過去。
「還喝?」
她佯做不解地抬頭看過去,「做什麼?你也要喝?」
「你家爺不喝人剩下的。」
冷不颼颼的說完一句,趙樽推開湯盅,轉頭看向一直裝着不存在的鄭二寶,語氣不善的說,「收拾了下去,罰俸半年。」
「主子……爺……奴才……冤啊……」
鄭二寶覺得自家實在太委屈了……
他只不過用他為數不多的與小丫頭們打情罵俏來的經驗,來告訴了他家主子爺一句話,那楚七身子不舒坦,不如給燉個湯補補,興許對她身子恢復有好處,完全是好心啊,結果怎麼人家兩個人打架,火燒得旺旺的,卻全都落在他的腳背上?
鄭二寶下去了,屋子裏便只剩下了兩個人。
沒了湯,也不好喝茶,實際上腹瀉什麼都不好吃,夏初七搓了搓手,有些無奈,左右不是地瞅了趙樽半天兒,心裏一陣兒敲鼓。她不曉得自個兒說的「不翻舊賬」他同意了還是沒同意。
坐了老半天,見他也沒有問今天為什麼會與東方青玄在一起,她心裏的石頭落下去了。這也就是說,他不想再追究她今兒的事了,或者是他知道一點兒什麼,不想插手進來惹一堆麻煩也有可能。
鬆了一口氣,那件事過去了,她覺得有必要把巴豆那事兒和他說清楚。
「五豆粉的事是我乾的,這個事兒你知道,因為我看不慣那東方婉儀,想讓她出出醜。但巴豆的事兒,真的與我無關。你想想,我也不可能指使得動謝氏的丫頭玲兒。」
輕唔了一聲,趙樽的聲音有些涼,情緒難明。
「爺到希望是你。」
夏初七眉梢跳了一下,「那謝氏又沒惹我,我是那種下軟刀子的人嗎?」
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趙樽沒有說話。
夏初七歪着臉打量了他片刻,只見他黑眸深深,眉梢微挑,一張臉上面無表情,愣是讓人猜不透心思來,不由使勁兒搓了搓額頭,這才不徐不疾地又說。
「你沒懷疑我便好。其實,你先前不應該杖斃了那玲兒,可以審的。」
「婦人家的事,爺懶得過問。」
挑了下眉頭,夏初七突然一笑。
「也是,讓你一個大男人見天兒和女人們摻和在一處,確實也不得勁兒。爺,我覺得你這個後院裏頭吧,需要一個大管家了,專門安排你這些如夫人們。還有那什麼,隔三差五的,三公六卿們送來的,皇帝高興了賞賜的,娘娘更年期到了指派的美人兒們……」
趙樽緊緊抿了下唇,眉梢挑得更高了,「阿七的意思是?」
夏初七故意擺着張一本正經的臉,和他玩笑道,「爺,不如我來兼職?」
「兼職?」
見他挑着眉梢顯然是不懂,她笑眯眯地解釋,「就是做醫官的同事,順便幹這個活兒的意思。」
「你說的,那是晉王妃的活兒。」
一句話他說得很慢,也很冷,一字一頓,好像很生氣的樣子,卻是把夏初七給說愣了。
他是覺得她僭越了吧?
停頓了片刻,她揉了一下僵硬的臉,仍舊帶着笑。
「開個玩笑而已。三年之約有效,你隨時可以找一位王妃回來……」
雙眸危險的一眯,趙樽的臉更黑了。
……
……
天色漸晚。
夏初七再次從茅房回耳房的時候,拖着有些發軟的腿,在李邈小心翼翼的攙扶下,不由咬牙切齒。到底那個躲在背後整人的會是誰?是月毓,是東方氏,是魏氏,還是謝氏自己?
她先人的。
都他媽要過年了,這兩三天不能好好吃東西,簡直是倒霉透了。
「楚醫官,你回來了。」
一個燈籠停在耳房的門口。燈籠的光線下,是兩張女人的臉。一個是掌着燈籠的丫頭佩兒;一個是身形瘦削的謝氏。
這會子謝氏早已經歸置妥當了,不像白日裏見到那樣披頭散髮,穿了一身兒素紋偏襟小襖,頭上戴的珠花也很素淨,看上去年紀雖然不大,卻挺有古典淑女型的女人味兒。
不得不說,在趙樽的三個如夫人里,夏初七覺得這謝氏雖不是頂頂漂亮的,論長相和身段兒其實都不如東方婉儀,但清貴的氣貴卻是勝出了那兩個一頭。
不想表現得虛弱,她推開了李邈的手,一雙眼睛上下打量着謝氏。
「如夫人找楚某有事兒?」
謝氏捋了捋頭髮,表情有些不自在。
「妾身給楚醫官送銀子來了,今日虧得你的救命大恩。」
原本夏初七覺得她只是代己受過,拿了人家一百兩還有些內疚。可拉了一整天的肚子,她這會兒的同情心已經全都拉在了茅坑裏,一肚子的鬱悶正需要這些銀子來填平,自然也不會與謝氏客氣,走過去便攤出了手來。
「多謝如夫人,那楚某就不客氣了。」
一百兩銀子不少,拎在手裏有些沉。接過來往李邈手裏一塞,她沒有再說話,便轉身要入屋。老實說,對於趙樽這些如夫人,她沒有打交道的,每次見到她們,都恨不得挖個坑遁走,再也瞧不見才好。
「楚醫官,妾身叫清芷。『此心冀可緩,清芷在沅湘』的清芷。」
清芷?她管她叫什麼……
該不會救了一命,這位就看上她了吧?想要以身相許?
夏初七硬着頭皮,回眸看了她一眼,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
「如夫人的閨名,楚某不方便叫。」
低眉斂目的看着地面,那謝清芷遲疑了一下,才抬起頭來。
「楚醫官,妾身可否進屋討杯茶喝?」
吁!夏初七暗自嘆了一口氣,心裏很不耐煩,可語氣和態度還算好。瞄了謝氏一眼,『便真摯而誠懇』地拒絕了,「楚七燕居府內,屋子簡陋不堪,也沒有茶水,只怕是招待不好如夫人。再說這會兒天色已暗,我若請了夫人進屋,只怕會招人閒話。」
直接被人拒絕了,謝氏聲音便低了幾分,像是有點兒尷尬。
「那妾身就不便討饒了。」
「如夫人若有要事,可就在這裏說。」
夏初七面色不變地看着她。一來她現在示人的身份是一個風度翩翩小少年,少與女子閒敘少惹麻煩總是好的。二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謝氏的底細她雖摸不透,可但凡是個正常女人,都不會對情敵有好心腸。即便她是暗戀上了她夏初七,也只能淡淡相交,免得幫了人還惹一身虱子,那可就不美了。
「也沒什麼緊要的事,那楚醫官歇着吧,妾身先回了。」
謝氏說完,沖她福了下身,便領着那佩兒離開了。
夏初七吐了一口氣,扶着李邈的手臂,看着她的背影淡聲說。
「表哥,好睏啊。走,咱睡覺去!」
什麼話也沒有多說,李邈只伸手扶住了她。
這李邈是一個性子極為安靜清冷的人,即便呆在她的身邊兒,也經常讓人忽略她的存在。可不論她做什麼事,李邈都很少反對。不過,她的關心卻也時時處處都在,從不缺席,總會出現在她需要她的時候。
有一個這樣的人在身邊兒,夏初七心裏很是安定。
這世上,誰又能懂得別人平靜下的掙扎?
而她與李邈,在這一點上,卻是共通的。
……
……
耳房的床榻上,夏初七趴着,側着,仰着,曲着,來來回回擺了無數個姿勢,腦子卻始終清楚得很。傻子的去向,那魏國公案子中的關鍵點,東方青玄的目的,趙樽在想些什麼,下一步她該怎麼走……好多問題盤踞在腦子裏,擾得向來好眠的她好久都沒有睡着。
同樣,承德院的書房裏,此刻也是燭火透亮。
金絲檀木的案几上,除了堆放在邊兒上的公文,還擺了幾碟精緻的菜品。趙樽的臉孔,有一半掩在燭火的陰影中,他坐在案幾後的雕花大椅上,淡淡地看着面前瀟灑不羈滿臉帶笑的元祐,還有正襟危坐一動不動的陳大牛。
「不是說明日才到?」
「怕你等得着急不是?」元祐一路押解了范從良到京師,飯都沒有吃,便被攔他的陳大牛拽了過來稟報情況。這會子他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一邊兒不顧形象地吃着東西,一邊兒將俊氣的眉眼挑高,唇角上揚着調侃。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我呢,還是有些想我家小表妹了,當日在清崗河邊兒一別,這許久不見的——」
「滾!」趙樽冷冰冰剜他一眼。
元祐賤笑一聲兒,「天祿你越發小氣了,想當年陛下賞你的女人,你不都還送給我幾個,如今我這表妹就不行了?」
「還吃不吃了?」
見趙樽愈發臉色難看了,元祐勾着唇角,咳了一下,「開個玩笑而已嘛,甭當真。好吧,我說實話吧,這一路行軍,小爺我一直吃素,吃得嘴都苦了,想着那秦淮風月,念着我府裏頭新納的兩房小妾,那便如有神助,腳程自然就快了。」
他一派王孫公子的風流樣兒,卻是又招了趙樽一記冷眼。
「說正事。」
一說正事,元祐笑臉兒便斂住了。扒了一口飯,他微微一眯眼,眉眼裏便多了幾分認真來,「范從良我已經押解到刑部大牢了,京師的情況還不知曉,也不曉得陛下準備如何處置?」
瞄了趙樽一眼,陳大牛搔了下頭髮。
「怕是得三法司會審吧?」
「不會。」趙樽淡淡的掃了他倆一眼,突然意味深長地牽了下唇,「錦衣衛既然想審,便讓他們審去好了。」說罷,又看着元祐,「臨前行交代的事兒,你可都安排好了?」
元小公爺筷子挑了挑盤中的菜,在邊沿上敲了敲。
「放心,我已經辦妥了。為了安全起見,我還專門敲打過范從良了,把我表妹兒的賤招兒,都給使出來了。」
不解地斂下眉頭,趙樽瞟他,「什麼招兒?」
元祐眉頭一挑,笑得特膩歪,「我告訴他,我已經給他全家男人都下了我表妹獨家配製的『新郎粉』,那藥可以強身健體,讓人夜夜都忍不住想要當新郎。唯一的壞處,就是想當新郎卻欲舉不能……」
「……」趙樽頓了一下,「胡鬧。」
元祐哈哈一笑,咬了一下筷子,笑容那叫一個邪。
「別說,這賤招兒還真好使,那范從良嚇得臉都白了。他舉不舉自然無所謂,可他兒子孫子要不舉,那便斷子絕孫了。這人啊,總會有那麼一點弱處,再十惡不赦的人,也有顧慮的地方,那范從良還不乖乖的?」
趙樽掃他一眼,沒有再多說什麼,視線又轉向了一頭霧水的陳大牛。
「大牛,本王真沒看出來,你膽子還真不小,敢拒婚?」
「俺……殿下,屬下不是膽兒大,屬下是不敢……」陳大牛黑臉憨憨掛着笑,「不是屬下瞧不上那個菁,菁什麼來着?」
趙樽無奈,一嘆,「菁華郡主。」
陳大牛猛地一點頭,「哦,對,就是菁華郡主。不是俺瞧不上她,而是俺家裏頭確實有一門兒親事,打小就定下的。那姑娘就俺們鄰村兒的,俺這些年在外頭行軍打仗,她一直未嫁等着俺。殿下您說,如今俺就跟着您立了一點屁大的功勞,沾了您的光,被陛下封了一個定安候,又賞宅子又賞銀子的,不能就尾巴翹上天了,做出那等生兒子沒屁眼兒的事兒,嫌棄別人對吧?」
趙樽看着這個不懂得轉彎的屬下,沉默了下來。
可今兒剛回京的元祐卻是聽得愣了一下,便哈哈大笑着,差點兒噴了飯渣子了。
「大牛,艷福不淺啊?你給拒絕了?陛下沒動怒?」
陳大牛耷拉着腦袋,黑臉有些脹紅,「一言難盡。」
原來這次得勝還朝,除了對金衛軍的軍中將領進行封賞之外,這老皇帝與別的皇帝也沒有什麼差別,就喜歡為自個兒的臣子們做媒。也不知老皇帝昨天晚上在哪個娘娘那裏被吹了枕邊風,今兒早朝的時候,他當眾說要把皇孫女菁華郡主許給陳大牛做妻室。
那菁華郡主名叫趙如娜,是太子爺趙柘的嫡三女,現年不過十六歲,長得個如花似玉不說,在京師還素有才女之名,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女紅刺繡無一不巧,很得老皇帝的喜愛。
按理來說,這樣子的一個姑娘,許配給斗大的字不識得一個的陳大牛,還是皇帝親自賜婚,成了親便直上雲霄,成了皇親國戚了,那簡直就是一樁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個陳大牛也不懂事圓通,事後再找老皇帝說情,竟然當場跪地磕頭給拒絕了,說是他雖十五歲便從軍在外,家裏卻早就有了一門親事,不願做那等拋棄糟糠的事兒,把個老皇帝弄得當場下不來台,要不是趙樽說和,依了老皇帝那要臉子還暴躁的脾氣,這陳大牛就捅大簍子了。
「天祿,這事兒,呵……」意有所指的說到這裏,元祐沒有接着說下雲,只是拍了拍陳大牛的肩膀,戲謔地笑,「不過大牛兄,如此好福分,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你可是生生錯過了,將來不要後悔啊?」
「不後悔。俺配不上那種嬌氣的郡主,也沒那攀高枝兒的想法,也就想等不打仗了,置幾畝地,養幾個孩兒,與媳婦兒一起孝敬老人,好好過日子。」
他說得很實在,元祐卻只笑捧腹大笑了。
「大牛兄,真有你的。好樣兒的!傻不傻啊你?哈哈……」
不知道領沒有領會到元小公爺笑聲的意思,陳大牛也跟着他嘿嘿發樂,似乎也挺開心。只是趙樽看了他半晌兒,眸色加深,眉心擰了起來。
「大牛,你可是因為顧慮本王才拒婚?」
陳大牛愣了一下,隨即搖了搖頭,「殿下,屬下雖然愚鈍,可有些事情卻也是知道的,從這次班師還朝,陛下給的封賞便瞧出了些名堂來。可……拒婚的事情真不是為了別的,實實在在,俺……屬下是一個大老爺們兒,得頂天立地,對得起天地良心,怎麼能幹那種齷齪事兒呢?哦,當初光着屁股蛋兒的時候就認親,如今奔出了個前程來,就看不上家裏媳婦兒了?那還不如讓俺一頭撞死好了。」
能說出這句話來,證明陳大牛看着老實,人確實不笨。
當然,一個真正的愚蛋,也不可能打了十幾年的仗還活得好好的,還能活得風生水起,一路混到金衛軍的左將軍,世襲定安候。要知道,大晏朝以左為尊,陳大牛在軍中的職務比元祐還要高一等,又哪裏真是簡單的人?
而老皇帝賜婚的原因,不論是趙樽還是元祐,甚至連陳大牛都看明白了。
一來老皇帝想通過聯姻的方式,來籠絡陳大牛這一員久經沙場的虎將。二來也是為了他一心想要扶持上位的皇長孫趙綿澤栽培黨羽。因為菁華郡主趙如娜,是趙綿澤一母同胞的親妹子。三來麼,也是變相地架空趙樽的勢力,失去一員心腹大將,那無異於少了一隻左膀右臂。
大家都心知肚明,卻也誰都不點破。
又聊了一會兒,元小公爺放下筷子,似是吃飽了,還打了個嗝。
「嗝,明兒見了陛下,該不會也給我指一門婚事吧?」
趙樽淡淡道,「有可能。」
元小公爺哈哈一笑,「那不能隨便許,普通的人家陛下他看不上,畢竟小爺我還是他的親孫子。可是,但凡心疼女兒的人,只怕都不敢嫁到誠國公府來,誰不知道小爺我後院兒里的美人兒都快要擠破頭了,再來個世子妃,要是招小爺待見還成,要是不招人待見,那日子可就難過了。」
他一說自個兒的風流史,那便是眉飛色舞。
陳大牛隻顧着笑,只有趙樽剜他一眼,「等哪天做過頭了,真陽衰不舉了,哭都沒地兒。」
「不怕,我不還有表妹麼?她准有辦法。」
故意噁心了一下趙樽,元祐不以為意的笑着,拍了拍身上還沒有來得及換下的金衛軍將軍甲冑,站了起來,淺淺一眯眼,「天祿,要沒事兒我先回府了,我府裏頭的小美人兒們,都快要等不及了。」
「滾吧!」
被趙樽斥了,元祐也不生氣,轉過頭來又意味深長地看着陳大牛,「大牛兄,要不然兄弟陪你出去喝兩杯,找個地方樂呵樂呵?你這個人啊,打仗的時候提着腦袋玩命也就罷了,如今太平了,正該享受的時候,還繃着什麼呀?」
陳大牛一張黑臉有少許尷尬,起身抱拳,沖他行禮。
「俺就不去了……一會得回營里,兄弟們煮了羊肉等着俺……」
「得得得得,那兄弟我先行一步,告辭。」
元祐笑容滿面的離開來,趙樽淡淡瞄了陳大牛一眼。
「大牛,你在外頭南征北戰這麼些年,如今好不容易得些安樂日子,回頭把家裏親眷們都接來京師吧,是時候過些正常人的日子,安享一下天倫之樂了。」
陳大牛嘿嘿一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下頭。
「其實屬下返京的時候便已經差人回老鄉雲接了。只是從青州府到京師來,路途遙遠,要花好些時日,他們拖家帶口的……怕是沒有那麼快。」
趙樽微微點下頭,又看了他一眼。
「有什麼需要,盡可開口。」
「多謝殿下——」陳大牛撩起衣擺,連忙向他行禮,臉上全都寫滿了平凡而簡單的幸福,「如今俺光棍一條,住在營中很是便利,吃住都有營中伙食,俸銀都花不完,俺都攢起來了,留着娶媳婦兒用,足夠了,嘿嘿……」
目光停留在他臉上片刻,趙樽慢慢地抬手,擺了擺。
「去吧。」
……
……
夏初七被巴豆粉這麼一鬧,直接就拖到了大年三十。
年頭歲末,正是普天同慶祭神祭祖舉家歡樂的時候,京師里的炮仗聲時不時的在響,晉王府裏頭的大年氣氛也早就有了。然而,雖說這時代過大年也有全家團聚吃年飯和守歲的習俗,卻因晉王爺每年大年都得按禮制去宮中赴家宴守舊歲,府里的人便各院安置了。
趙樽沒有正妃,仍是帶了太監丫頭便自己去的。
爺們兒一走,便沒有人聚頭,府里雖說到處都掛着大紅燈籠,還是顯得有些冷清。
承德院的耳房裏。
夏初七身子拉得不舒服,這幾日情緒也很低。
晚間的時候,她與李邈搞了一餐團圓飯,插上了幾支蠟燭,澆了好幾杯酒在牆角上,跪地磕了幾個頭,便算是粗粗地祭拜了一下夏李兩家逝去的近三百個亡魂。
外頭還下着雪。
兩個人對坐在窗邊的炕桌邊上,也小飲了幾口酒,臉上有了點酒氣,便都生出些感慨來——如今這世上,也只剩下她們兩個了。
「楚七!」
梅子那小丫頭很鬧挺,人還沒有進門兒,聲音便先到了。
一進屋,她背了雙手在身後,笑眯眯地走到跟前兒,搖頭晃腦的樣子,讓她腦袋上一隻用金箔紙折成的蝴蝶也跟着在飛。
「你們猜猜,我拿什麼好東西來了?」
夏初七伸頭去看她的身後,「撿到銀子了?」
梅子笑意盈盈的抿着嘴,突地將身後的東西雙手捧到了她的面前。
「看!」
那是一個精緻的描金紅絨錦盒,打開盒蓋,還有淡淡的幽香。
「楚七,這是二寶公公差小方子快馬從宮裏帶出來的,爺賞給你把玩來着——」
那是一個南紅串珠,細緻油潤,紅得如同火焰,每一顆珠子上頭都用精工雕刻着一個鍾馗小像。梅子說是皇后娘娘特地差了人去雲南定製的,皇子皇孫和公主們每人一串,由高僧開過光,可保來年平安順達。
很精美的南紅串珠。
可惜掛着她的手上,她手瘦,又穿了一件男裝,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梅子瞄着她,噗嗤一笑,「好看吧?楚七,爺今兒雖說不能回府,我看這是惦記着你呢。」
夏初七賞了她一個衛生眼球,沒有吭聲兒。
這兩日他待她極好,吃的,玩的,穿戴的,一樣沒落下。可那句「晉王妃的活兒」,哪怕她為人再豁達,也多多少少有些不爽。原本以為他這份「寵愛」,又要讓她成為眾矢之的無辜躺槍。可是,也不知道是習以為常了,還是玲兒的死有了個震懾作用,後院裏頭的女人們雖然羨慕嫉妒恨,卻愣是沒有人上門來找她的事兒。而她也因為身子不舒坦,拉得腿腳都虛軟了,躺在床上動都不愛動,日子過得也算平靜。
見她把玩着串珠不說話,梅子又坐過來攛掇。
「要不然,我們去夫子廟看花燈吧?我跟你說,外頭可熱鬧了,我想出去玩耍,可月毓姐姐出門的時候囑咐過誰都不許亂跑。楚七,如果我跟了你出去,就說是陪你,爺不會怪罪,月毓姐姐也不會說我,好不好?」
逛夫子廟,看花燈……
好吧,要說夏初七也是有些好奇的。
只是……
一來身子真真兒拉虛了需要休養,二來也提不起什麼玩耍的興致。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搖了搖頭。
「還是不去了。今兒晚了,困!」
「去嘛,楚七,我想去看花燈,可熱鬧了……」
梅子拽着她的胳膊,使勁兒地搖晃了起來,像個撒嬌的小女孩兒。可說來說去,見夏初七還是沒有動靜兒,她到底還是泄氣了,一下子癱在炕桌的邊兒上,拿她的茶來吃了,嘟着個嘴兒不開心,那圓胖胖的臉兒,紅撲撲得水色,像一顆仙桃兒似的,瞧得夏初七不由一樂。
「成吧,出去玩,這就依了你。」
「哇啦,楚七你真好。」
「我這可是捨命陪君子,你是不是該表示一下——」
她話還沒有說完,外頭卻突然傳來尖細的一聲兒。
「喲喂,主子爺,您慢悠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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