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多謝大家了,多的話不說,就一個字哈——謝謝!
------題外話------
不等明兒天亮,她就得出發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不管了!
聽着他留下的最後一句話,夏初七耳朵通紅,又是驚又是疑又是緊張。東方青玄這廝不害怕「天花」,還敢來親她,證明她的謊言被他看出來了。可他卻沒有想要拆穿的樣子,更加讓她猜不透他的想法。
「軟玉溫香抱滿懷,真箇偷情好滋味!」
夏初七使勁兒踹他,他卻笑着側過去,沖他施了一禮,推開窗戶,轉瞬間便消失在了那芭蕉竹林的樓閣陰影之中。
「你個混蛋!閃開——」
「七小姐味道不錯,本座很喜歡。你千萬不要忘了,讓本座為你做『小』的事。就算你忘了,本座也忘不了,定然會時時來侍候你的。」
在他第二次提到這個人的時候,夏初七心裏是吃驚的,也是重視的。可東方青玄詭秘的一笑,沒有回答她,只是鳳眸微微眯起,頭慢慢的偏過來,曖昧的聲音擦着她的耳朵吐出。
「你讓我見什麼人?」
東方青玄從喉嚨里「呵」出一聲,低下頭,!一!本!讀!小說 xstxt炙熱的氣息就噴在她的額頭上,「本座約你,原本是準備讓你去見一個人的,這個人對你很重要。可既然七小姐得了痘瘡,那就再等等好了。本座不急,有的是耐心等待。」
「是不是騙子我不知道。」夏初七狠狠剜他一眼,上下打量着說,「不過我卻可以告訴你,你再耍不要臉,我肯定沒有多善良就是了。」
「七小姐,有沒有人說過,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就像算準了她不可能會喊人似的,東方青玄不僅沒有滾,還慢慢地靠了過來,燭火氤氳的光線下,他狡長的鳳眸像染了一層煙霧,那唇角似有若無的笑意,耀眼得像一隻偷了腥的狐狸。
「不燒磚,怎麼拍死你?」夏初七斜眼看她,挑挑眉,打了一個哈欠,「再不滾蛋,我喊人了?」
「燒磚?」東方青玄淡琥珀色的眸子裏,有眼波掠過。
「關你屁事?」夏初七撩着眼皮兒,「快滾吧,姑奶奶要去被窩裏燒磚。」
「這麼早睡,不寂寞?」
「大都督自求多福吧!沒事兒快滾,本郡主要睡了。」
夏初七牙齒磨得咯咯直響,「呸」了一口,就着袖子擦了擦嘴巴,嫌棄地瞪他。
「本座就是想試試,到底有多高的傳染力?」
東方青玄受力之下「噔噔」退了兩步,沒有發怒,妖嬈地舔了舔唇角,笑得如枝頭上燦然開放的花兒。
「你個王八糕子,占姑奶奶的便宜!」
打死她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眼前一片紅光,腦子一片空白,唇上柔軟的觸感讓她呆怔了一瞬,眼看他有撬唇而入的意圖,她才驟然清醒,雙手撐在他胸前用力一推。
腦子裏想像的是夏問秋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她等待着東方青玄也會像她一樣,驚慌失態,一轉眼就跑得沒影兒了,可東方青玄卻笑了,不等她反應過來,腰上突地一緊,紅袍風一般拂過,身子就被他按在雕花的窗椽上,一個來勢洶洶的吻狠狠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唬他,一步一步走近。
平靜地看着他,夏初七癟了癟嘴,裝得很是可憐和氣苦,「聽過天花嗎?不,痘瘡。高傳染力,高死亡率。大都督,可別怪我沒有提醒你,不要接近我……」
「你的臉到底怎麼回事?」
東方青玄鳳眸微眯,似乎沒有聽見她的貶損,審視的目光落在她長了小紅斑的臉上,話題又繞了回來。
「那大都督可得瞧仔細了,老子人送外號小諸葛,江湖人稱『美特斯邦威』,就是這麼與眾不同。不過,你可得小心些,不要也拜在了我的石榴裙下,我可是不會收你的,嗯,我討厭長得比女人還美的男人。」
呵呵一聲,夏初七聲音清亮,俏皮地沖他眨下眼睛。
「不……」東方青玄看着她的臉像是沒有回過神兒,下意識吐了一個字,隨即又笑了起來,「正是本座拿給他的,只是沒想到七小姐果然好本事,不僅把皇叔網入了你的石榴裙,就連皇侄子也是沒有逃過,放了你一馬。所以本座一直在想,你究竟哪個地方吸引了他們?」
「大都督有個事我一直想問你來着。從我那裏搜來的香囊,是你拿給趙綿澤的?」
夏初七抿了下唇角,正常嚴肅的瞪他,「不可以。本郡主不需要這樣拙劣的關心。」見他臉色一沉,不太好看,她考慮了一下,覺得這個時候不適合把他給得罪了,話題一轉,問出了想了許久的話。
「不可以嗎?」
好一會兒,他柔媚輕暖的聲音才飄在她的耳邊兒。
東方青玄沉默了。
「嘿奇怪了。不要告訴我,你是在關心我?」
夏初七抱起雙臂,抬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怎會弄成這樣,誰幹的?」
她眼中的東方青玄很少變色,很少斂去笑容,既然他無數次被她和趙樽氣得想吐血,仍然能好脾氣的笑笑就過去。可這會兒,他死死盯着她的臉,那眼神兒中除了震驚之外,全部都是陰霾。
東方青玄突然低沉的聲音,是夏初七從來都沒有聽過的。
「七小姐?!」
「我的臉怎麼了?東方大人,不如讓您再瞧仔細一些?」
心裏一動,夏初七想到這茬兒,彎唇淺笑着上前兩步,逼近過去。
東方青玄眯起眼看過來,不答反問,「你的臉怎麼了?」
「東方大都督夜闖本郡主的閨房,你又想過後果嗎?」
東方青玄仍是一襲紅衣蟒袍,精雕細琢,秀色粲若春容,好看得讓人忍不住遐想聯翩。可仔細一看,他像是憔悴了不少,還帶了一絲病容。不過美人兒就是美人兒,一顰一笑間,無處不妖嬈。
「郡主如此抵毀本座的名聲,可有想過後果?」
因為窗戶響了,一般都是趙樽來了,習慣了這樣的等待,她忘了鎖死窗戶。可這會兒她卻知道,趙樽怎麼也不可能會出現在景宜苑。她沒有動,也沒有喊人,視線淡定的看向窗邊,只見那層層垂落的紗幔被拂開了,慢悠悠走出來一個人,唇邊掛着極致妖美的笑容。
這熟悉的響聲,曾經是她期盼的。
晴嵐勸也勸不住,到底還是下去了。臨出門的時候,她還一步三回頭,一看就是不放心。夏初七沖她擺了擺手,吐出一口長氣,閂好了房門,看着屋子裏搖曳的燭火,正準備起身收拾東西,突然聽見窗戶「咯吱」一響。
「沒什麼不踏實的,去睡吧。從明日開始,你就是景宜郡主。張皇后那邊兒,就按我說的做,後續的方子,我都放在抽屜里了。你根據她反饋過來的病情,給她不同的方子就成。」
「奴婢……心裏還是不踏實。」
「我自然會向他交代。」夏初七眨了眨眼睛,「喂,你可是我的情郎,不是他的。千萬得為我保密,知道吧?」
「郡主,奴婢不是怕連累,是擔心!」晴嵐想想,語氣有些沉,「咱爺讓奴婢好好照顧你,你這一走,還做出這樣荒唐的事,奴婢卻沒有向爺稟報,萬一出點什麼事,奴婢怎麼向咱爺交代……」
「放心吧我自有主張。我走了之後,你就扮成我的樣子,把臉給遮了,天天躲在屋子裏吃香的喝辣的,等着我凱旋歸來。還有,梅子那個大嘴巴你得注意一點,不過她小事糊塗,大事也不糊塗,萬一被她發現了,你嚇唬嚇唬她也就是了。放心,我不會連累你的。」
看着她緊張的樣子,夏初七彎了彎唇角,沖她一笑。
「不是。」晴嵐看了看屋外,低頭走近幾步,「奴婢是說……你要做的那些事。」
「不見東方青玄而已,有什麼不好?」
絞了絞手腳,晴嵐似有躊躇,「郡主,你這樣做真的好嗎?」
這樣的話,估計除了她家景宜郡主,再也沒有別的姑娘敢說了。
她說得自在,卻把晴嵐聽得瞪大了眼睛,好久都出不得一口大氣。
「是啊,他腦子沒泡才奇怪了。人人都在忙,就他閒得慌,按我說呀,就該把他弄到戰場上去做軍妓,安撫一下北伐的戰士,那也算廢物利用,造福一方了。」
「是大都督?」晴嵐靜默了一下,問她。
「老子懶得理他。」
她好久都沒有見到那廝了,早些日子還想找他問問香囊的事兒,可這個節骨眼兒上,她哪裏能見他?即使他有天大的事兒,也阻止不了她北上的腳步。「哼」了一聲,她別開臉去,懶洋洋的把信丟開。
夏初七拆開封口,看了看愣住了。居然會是東方青玄約她見面?
「門房捎進來的。」
「哪來的?」
晴嵐推門進來了,遞給她一封信。
「郡主……」
低低地暗罵了一句,夏初七收拾好了信箋,想想又有些捨不得,拿出來重新讀了一遍,想像着他寫這三個字時的匆忙,想着他黑眸里也許會划過的一瞬柔軟,她的心也軟成了一片。
「哎,趙十九啊你個操蛋的傢伙!」
她的眼睛浮上了一絲水波,蕩來蕩去。
很簡單的三個字,沒有標點。
「等着我。」
屋子裏很安靜,好一會兒她才展開了信箋。
她的嗅覺向來很好,不僅可以輕易辨別中藥,還可以分辨出常人不容易嗅到的細枝末節的氣味兒。這紙上有墨香,還有他身上獨有的清幽香味兒,很熟悉。熟悉得就像他臨走時落在她額頭的吻,徹夜的擁抱,堅硬的肌肉,還有黑暗中彼此貼近時有過的顫慄。
閉上眼睛,她把卷着的紙放在鼻尖,深深地嗅着。
他應該是很忙碌,直到一個時辰之後,夜風都潮濕了,小馬才「撲騰」着它高貴的翅膀,從窗口飛入,落在了她燃着燭火的案上。夏初七心裏歡喜,從它腳上取下信筒,看着那帶着墨香的黃箋紙,突然有些捨不得看。
「樽哥,人家對你掏心掏肺,你可不要狼心狗肺哦?」
是夜,月朗星疏。坐在景宜苑的窗前,夏初七很是惦念趙樽。可他沒有來,也沒有消息傳來。她可以想像他的忙碌,大戰在即,調兵遣將,事事皆要他安排。她不想影響他,卻還是抵不住思念,托小馬為他稍去了一封信,寫得很是肉麻。
這日,已經是三月二十七的晚間了。
剩下來的時候,夏初七都在掰着手指頭計算時間。為了北上,她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包括利用二鬼的關係,搞到了一張北伐軍糧草輜重營的從軍印信,也包括見了趙如娜一面,託付她多多照顧傻子,以及安排好她離開之後有可能發生的其他事情。
如果有一天你覺得時間很緊,證明你的生活有了目標。
……
……
做皇帝,真沒有什麼好的。
馬車將陽光甩在了後面,也把夏問秋驚恐萬狀的臉甩在了後面。夏初七回頭看了一眼那高高的宮牆,想到這些齷齪事兒,不由感嘆趙十九的選擇是對的。在這樣一個繁華卻逼仄的宮中,即便坐擁天下,那顆心也得不到自由。
「好像是痘瘡……側夫人,你怕不怕?」
輕笑一聲,夏初七抬起手來,慢慢地挑開面上垂落的輕紗,探出頭去,把面上的小紅疙瘩擺在夏問秋的面前,又俏皮地擠了擠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郡主這是哪裏不舒服了?」
狀似關心的「呀」了一聲,夏問秋看了過來。
「愛要不要!原來側夫人的兒子連五百兩黃金都不值。算了!本郡主身子不舒服,趕着回去治呢,麻煩側夫人讓路!」
夏問秋面色一變,笑得極是尷尬,「郡主這不是獅子大開口嗎?」
「不,五百兩……」莞爾一笑,她補充,「黃金。」
「五十兩?」
夏初七舉起右手,張開,五個指頭。
「郡主要多少銀子?」
「等你能懷上再說吧。殿下他昨晚睡在你的屋,誰知道今晚上還來不來?一次就中的機率是很小的。」夏初七低低的笑着,眨巴一下眼睛,說得很有誠意,「再說了,本郡主的方子可不是那麼容易得的,側夫人你應該明白才是?」
「保胎的方子。」
「什麼方子?」
「妾身……」夏問秋遲疑一下,咬唇,「還想向側夫人討個方子。」
「那側夫人感謝完了,可以走了?」
她娘的!趙綿澤與她困了覺,她跑來感謝她夏初七,這什麼居心?不就是知道她是夏楚,一方面炫耀,一方面警告,一方面還裝逼麼?夏初七懶得給她什麼好臉色,笑着歪了歪頭,目含譏諷。
「妾身……只是想要感謝郡主,這心裏頭一高興,就多說了幾句。郡主不要介意才是?」
眉頭一皺,夏初七嗤笑,「看來側夫人活得不夠明白啊?人過日子啊,不是過給別人看的,你們家被窩裏的那點事兒,好與壞都與別人無關。一得意就張揚的女人,從來都沒有什麼大出息,這還用本郡主來教你?」
「多謝郡主!」夏問秋還是很「靦腆」,一副小女兒的嬌態,看得出來昨晚上與趙綿澤小別勝新婚過得很是不錯,「妾身前些日子太過愚鈍,竟然不知綿澤對妾身的用心良苦,還誤解了他,讓郡主看笑話了。如今妾身才算是明白了,綿澤他心裏有我,也只有我,是住不下旁人的。」
「那恭喜你了,側夫人。」她滿帶譏誚。
在她先前的「挑撥」之下,她明明是懷疑夏廷德的,可如今又放下了戒心。前段時間她還踩夏問秋呢,如今又捧上她了,到底為了什麼?都說宮中女人的命運,一般與前朝局勢有關。這麼說來,只能解釋為老皇帝或者張皇后要用夏廷德了。
夏初七沒有興趣搭理她的心思,卻很奇怪張皇后的態度。
她的意思就是說,她的身子好了,趙綿澤又睡了她了,所以來致謝?去!到底是在她面前來張揚的,還是真心致謝的,只有鬼才知道。
原來如此?
夏初七心裏哼了一聲,平靜的看着她,並不說話。夏問秋也不等她問,就帶着羞澀的笑意,低低地說:「要不是側夫人為妾身診治,又在殿下面前替妾身說了……那些話,殿下他怎會搬回澤秋院來住……」
黃鼠狼給雞拜年,會安什麼好心?
夏問秋抬頭,看着她頭上遮了臉的紗帽,稍稍愣了愣,才微微笑着,又是一個大禮,「妾身今日是來向郡主致謝的。」
夏初七不冷不熱地瞄着她,「側夫人找本郡主有事?」
「妾身見過郡主。」
一打開車簾,夏問秋便款款走了過來,福身施禮。
聽見是夏問秋要見她,夏初七微微有點意外。她好久都沒有見到這個女人了,自己沒有去找她的麻煩,她卻是主動跑來了。既然人家非得撞槍口,那就怪不得她了。
「郡主,皇次孫側夫人求見。」
「外面怎麼回事兒?」
馬車穿過中右門,正準備出宮,卻突然「馭」的一聲停了下來,打斷了她天馬行空的思維。眉頭一皺,她看了看晴嵐,低低問了一句。
得了張皇后的吩咐,她從坤寧宮上馬車時,頭上戴了一個紗帽遮住了臉,在馬車轆轤的滾動中,她心裏雀躍。很快她就可以離開這該死的應天府了。戰場雖然可怕,但有了趙樽在,一切都好說。
想她昨晚上的藥浴可不是白泡的,這過敏性的生理反應,本來就是她要做給張皇后看的。要是不得天花,她如何能夠「隔離」起來不見人?又如何能夠瞞天過海的離開京師,去與趙樽「暗渡陳倉」?
夏初七都一一應了,心裏卻在狂笑。
夏初七從坤寧宮出來時,雖然沒有確診,可張皇后很是害怕,特地吩咐她這兩日不要出門,一定要仔細檢查明白了,長了痘瘡可是大事,糊弄不得。
痘瘡是時下對「天花」的另一種說法。
「難道是……痘瘡?」
夏初七顧不得手上的泥土,飛快地摸了摸臉,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滿臉都是驚恐和慌亂。
「臉?我的臉上也有?」
「景宜你的臉……」張皇后倒退一步,又吃了一驚。
急匆匆放下花鋤,她抬起頭來,驚恐地正面迎向了張皇后。
夏初七不好意思地縮了縮手,注目一看,也是愣住了,「呀,娘娘您不說我都沒有注意,我這,這手上怎的長了這麼多小紅疙瘩?」
「你這手上,這,這是怎麼了?」
突然,她聽見張皇后驚愕的喊了聲,重重咳嗽了起來。
「景宜——」
她在說夏廷德家,還是在說東方家?就算他們冒出土面來,看上去不美觀,也不能輕易的動他們,必須要徐徐圖之?還是說她在提醒自己,讓趙樽不要輕舉妄動,不然就成了這冒土的根,早晚得除去?
張皇后介紹着她的「種花經」,絮絮叨叨,好像全無重點。夏初七輕輕鬆着土,品味着她話里的意思,卻若有所悟。
「你來試試吧,土要松得薄一點,不要傷了它的根,根傷了,花就死了。你看這株魏紫啊,跟本宮一樣,也老了,老根都長出土面來了。哎,連花根都良莠不齊,何況是人啊。但是再冒頭它也是根,原來本宮想為了好看除去它們。但想想,牽一髮而動全身啊……」
張皇后微微一愣,沒有抬頭,停頓了片刻才鬆開了花鋤。
「娘娘,您休息一下,我來替您鬆土吧?」
為了截住她的話頭,夏初七笑着伸出手,把住了她手中的花鋤。
夏初七暗暗心驚。她不知道張皇后接下來到底還要說什麼。可既然她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子,又提到了東方阿木爾,對她來說就一定不是好事兒。
「娘娘,貢妃說的那些話,您不要放在心裏……」
她話剛出口,那孫嬤嬤就緊張的接了一句。
「本宮這輩子最對不住老十九的地方,就是當初親手拆散了他與阿木爾的姻緣。人常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如今啊,本宮這病,只怕是報應來了。」
在她的恭維聲里,張皇后咳嗽不停,手中花鋤也沒有停。
這世上的聰明人很多,夏初七一度也覺得自己夠聰明。可很多時候,薑還是老的辣,這張皇后能在大晏後宮溫溫和和的「賢」到了老,她覺得不僅僅只是聰明可以形容的。所以在不明白她的真實意思之前,她不好隨便答話。只能「害羞」的點頭稱是,說能得到晉王殿下的喜愛確實是她的福分,也理解他作為大晏親王該負有的責任,出征北狄那是應當應分的。
她忖度着,聽見張皇后又說:「老十九那孩子小時候就懂事聽話,還乖巧,他是我養大的,我最是了解他的為人。景宜你啊,是個有福分的孩子……咳咳……你不要埋怨他。先有國才有家。他父皇是這樣的人,他也是這樣的人。」
難道她是在暗示自己,男人為帝王,其實對女人沒有什麼好處?
她問她喜不喜歡,又提到趙樽像他父皇。
牡丹國色,牡丹等於皇后?
等等!
與這位大晏第一婦人說話,她向來都留着心眼兒,就怕一個不小心被她繞進去。說了牡丹又說趙樽,她不知道張皇后的用意,只輕輕「哦」了一聲,隨口敷衍了幾句。心裏話兒:還是不要像他爹才好,要是也像他爹,又冷血又固執,還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她還要不要活了?
夏初七微微一愣。
她正在思考人生與愛情,張皇后又說了一句。
「老十九像他父皇。」
那個時候他們感情肯定是極好的,可當他貴為帝王,擁有妃嬪無數的時候,他又有沒有想起過當初贈牡丹時的愛意?
夏初七側過眸子,看到了她飽經風霜的臉孔。皺紋、色斑、鬆弛的皮膚、耷拉的眼瞼,如今的她是個老婦人了。可聽着她平靜無波的敘述,她腦子裏卻想到了那年那月,年輕的洪泰帝抱着牡丹送給同樣年輕的她時,一句「牡丹真國色」,她臉上曾經耀發過的光彩。
「景宜啊,這株牡丹跟了本宮有些年分了。說起它,還有些老淵源。陛下當年在洛陽擴充兵備,招募鄉勇,隨後一戰打了整整三個月……他回來的時候,就給本宮帶了這麼一株牡丹,他說這是洛陽牡丹里最為尊貴的一株,牡丹真國色,說只有它才配得上本宮……」
聽了她的話,張皇后拿着花鋤的手微微一頓,仍是沒有抬頭看她,低低咳嗽了幾聲,等夏初七為她順了一會兒後背,她才又繼續鬆土,也順便把話岔了開去。
可是,挨了軍棍的夏廷德雖然沒了兵權,卻照常做他的魏國公。他的兒子們也都身負要職。更讓夏初七憋屈的是,這夏廷德挨了打,因為身體還沒有復原,這一次竟然巧妙的迴避了戰爭,免去了北伐之戰的危險,簡直就是天理難容。她這才故意繞着彎兒的提醒一下。
她這句話說得很是巧妙,目的在於提醒張皇后,不要輕易饒了那個害她「中毒」的小人。自從張皇后巧妙的「處理」了夏問秋之後,她就一直在等待她的下一步動作。
夏初七嘴一抿,笑着回應,「應該的,只是娘娘往後啊,還要多注意一些才是,不能隨便再讓人鑽了空子。」
「哦?」張皇后聽得像是極有興趣,「怪不得本宮使用的藥材,你都從御藥局拿回去自己炮炙。你這個丫頭啊,是個有心的孩子,有了你啊,本宮這身子是鬆快了許多……」
「呵呵,本來就是寶唄。其實百草皆是寶,只不過中藥講究炮炙之法,同樣的藥物,不同的人炮炙出來,效果就會相差很多。大多醫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卻是浪費了藥材不說,反而不能藥盡其用。」
「得得得……」張皇后笑着打斷了她,「你這孩子,都快要被你說成仙丹妙藥,無價之寶了。」
「是啊,百草皆可入藥,何況牡丹乎?」咬文嚼字的說了一句,她好笑地抽了抽唇角,接着又說:「牡丹的根可以製成『丹皮』,是極為名貴的中藥。可以清血止痛、活血散瘀,通經降壓,抗菌消炎,久服還可以養血和肝,益身延壽,延緩衰老,讓人容顏紅潤……」
「哦,牡丹也能入藥?」
想了想,夏初七笑眯眯的回答,「喜歡啊,一切可以入藥的東西,我都喜歡。」
張皇后呵呵笑着,轉了話頭,「景宜,你喜歡牡丹嗎?」
「瞧這小嘴兒甜得!」
「娘娘不要泄氣,您母儀天下,德行昭彰,這往後的福份還大着呢,不要說明年,就是花再開一百年,您也能見着。」
夏初七看着她側臉上的黯然神色,微微一笑。
張皇后笑說,「本宮才剛數了數,統共有三十六個花骨朵。瞧這樣子,天氣要都這般好,怕是用不了小半月就得開了。」說罷頓了頓,她又笑嘆,「年年花開早,年年盼着春,只是不曉得今春看了它開花,明年還能不能見到嘍。」
「呀,長得可真水靈,結了這麼多花骨朵。等花開了,一定美死了。」
夏初七是個俗人,不懂得詩詞歌賦,更不懂得描紅刺繡,就連養花種草也都是門外漢。可是看着那一株被張皇后養得「珠圓玉潤」的牡丹,卻也知道是個好東西。蹲身下來,她看着這株牡丹在金燦燦的琉璃瓦下,俏麗嫵媚地伸展着枝葉和花蕾,不禁由衷的讚嘆。
「景宜,快過來,看看本宮的魏紫……」
她低垂着頭,松着土,神色安然。可夏初七聽了,卻下意識就想起了先前從這兒出去的貢妃。雖然只是遠遠一瞥,她卻是瞧得很清楚,貢妃今兒穿紅掛綠,那可是珠光寶氣,看來並沒有給皇后娘娘「節儉倡議」的面子啊?
「一把老骨頭了,吃不了幾口,穿什麼都一樣,本宮是無所謂,只是委屈了宮中那些年輕的妃嬪了,花朵一樣的年紀,還得跟着本宮吃苦。」
「娘娘大義。」
張皇后一直沒有抬頭,聞言咳嗽了幾塊,艱難地笑笑,面色溫和,「這不是北邊在打戰嗎?本宮倡導六宮節減吃穿用度,自然要以身作則。」
「娘娘今日怎穿得如此素淨?」
人的年紀大了,脾氣也歇了。沒有穿鳳袍的張皇后,荊釵布裙,手把花鋤,正蹲在牡丹花叢下鬆土。她酷愛養花種草,就像侍候老祖宗似的,極是盡心盡力。
「景宜來了?」
這些日子,張皇后的精神頭兒明顯比前一陣好了許多。但到底是年紀大了,又得了這樣的病,哪怕她貴為皇后,享受着最好的醫療保障,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咳嗽不止,咯血胸痛。不過她聽了夏初七的話,不再像以前那樣日日睡在床上等死了,只要能起來走動,她都會在園子裏親自擺弄她的花花草草。
「娘娘,景宜郡主來了。」
她一入院子,孫嬤嬤就眉開眼笑地迎了上來。
又一次與她擦肩而過,夏初七微微皺了皺眉。
貢妃?
宮闈紅牆,琉璃碧瓦,一如往常。甬道上,她遠遠地便看見坤寧宮門口過去了一個步輦,從與她相反的方向離開了。甬道兩邊的宮女太監們紛紛下跪低頭,那步輦上的女子飄揚而下的紗衣在陽光下帶着尊貴的光澤。
聞着空氣里的硝煙味兒,夏初七乘了馬車去坤寧宮。
春風不顧人間意,陽光猶自灑皇城。
翌日,風和日麗。
北疆的濃濃戰火,如同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顆石子,砸得整個京師城都在了濃煙之中。時人喜歡議政,發生了這等大事,那大街小巷、茶樓酒肆之中,無一處不在討論晉王陛下再次披甲上陣北伐的事情。又一場戰爭來臨,北狄還在滋事,南疆仍然未安,一場必須以鮮血和生命作為代價的大戰興奮了世人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