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師見對方掌力凌厲,即便避開只怕仍會被掌風掃到,這時不做他想,雙手一揚,接了胡布施這一掌,倒退數步躲了開去,我看恩師神情,知道這一掌必是接的十分吃力,再接一次,那是非敗不可,但也虧着這一掌之息,恩師得以緩出空來,又接着躲了幾招。
胡布施也看出恩師已力有不逮,邊打邊道:『余老道功夫不錯,也算有一代宗師之能,最後一招老胡勢在必得,你若抵不住,便撤掌認輸罷!』單掌直擊下來,院中群雄均都看出,這一掌胡布施用盡了全力,恩師避無可避,若接的實了,非受重傷不可。我正暗暗心驚,眼見恩師也伸出一掌,和胡布施相對,怕師父有什麼三長兩短,剛想竄出下場,卻被普海大師衣袖一揮將我攔下,示意我勿要輕舉妄動。只見恩師臉色由白變紅,再又變白,繼而又為紫色,突然大喝一聲,向後疾退數步,這才站定不動。」
婁之英聽到此處,不由得「咦」了一聲,厲知秋摸着他頭笑道:「英兒,你可想到什麼?」
婁之英道:「厲叔叔,那天你在天柱山和黃逐流對掌,好像也是這個樣子。」
厲知秋哈哈大笑道:「被你聽出來啦!我是恩師教的,我會的東西,自然他老人家也會。不瞞你們說,我和黃逐流對掌也好,恩師和胡布施賭鬥也罷,說來我們都有些勝之不武,那是作了弊的。」見婁之英和邵旭奇均露出不解之色,他又續道:「我師父不僅善於醫道,更精於煉丹補氣,本門有一種極其珍貴的丹藥,叫做固血丹,那是恩師窮盡天下靈材煉製而成,十幾年時間也不過煉出四枚。我和黃逐流對掌之前,曾偷偷服用過一枚,黃逐流號稱氣聖,內功之強掌力之盛,以我之能如何能夠抵擋?只因事前服了這固血丹,那最後一掌接下來,雖然內息全亂,氣血翻湧,但固血丹有屯血集氣的功效,一時不至氣血外泄,是以我才沒有當場吐血脆敗。恩師在應了賭鬥之前,曾飲盡桌上茶水,後來我才得知,原來他也是趁此將固血丹服下。我師父的功力可比高得多了,他接了胡布施這致命一掌,尚能大喝自退,我那天卻搖搖欲墜,便連站穩也都竭盡全力。胡布施這一掌推出,本想恩師要麼抵敵不住自行認輸,要麼逞強迎接受傷而敗,見恩師自卸掌力退卻,暗忖這一下他非受重傷不可。豈知恩師站立不動,竟無絲毫敗象,他可不知我師父此時內息早已亂的厲害,只因固血丹之故,不致嘔血顯露痕跡,恩師經此一役,也是回去養了數月才愈。」
婁之英拍手道:「好啊好啊,原來如此!這麼說咱們贏啦,那胡布施又怎麼說?」
厲知秋道:「胡布施三聖之名、一代宗師,雖然性子粗鄙,但一言九鼎。他見恩師挺過了三十招,院中群豪都瞧着自己,便哈哈大笑道:『好!好!老胡今日陰溝翻船,余老道,真有你的,你接了老胡三十招不敗,今後名滿天下,那是你應得的名聲。孫兄,老胡累你輸了陣仗,這便去了。吳老弟,中都的事,我管不了啦,諸位朋友若閒來無事,便到荊襄熊山陪陪老胡罷。我去也!』也不等眾人答話,飛也似的出了莊院,群雄聽得笑聲不絕於耳,但漸行漸淺,轉瞬之間便就淡了。
這場賭鬥一了,胡布施說走便走,大家都有些意興闌珊,便連商討中都救人的對策,也都遲遲無有定論,談了一夜之後,群雄也都陸續散了。後來隔了一月,聽說張昭帶着渤海派幾名師弟,約同了一些江湖朋友趕往中都劫獄,果然陷入機關埋伏,張昭等數十名好漢全都死於中都。又過了仨月,徐元、張旺二位義軍首領,也被金人處死。這一陣,咱們宋人可說是一敗塗地了。
恩師經此英雄大會,名聲大噪,至此武林皆知再世仲景之名。恩師後來與我言道,讓我行醫時再遇到不平之事,大可出手解救,他說行醫是救人,懲惡亦是救人,咱們既然學武,就該用之有道,是以我在這短短几年中,也在江湖上得有些微名。那皆是英雄大會之功了。」
他說到這裏,長吁了一口氣,道:「三年前英雄大會的故事,便是這些,時候不早啦,想來快到明州了。」
婁之英道:「厲叔叔,他們都說余觀主賭鬥勝了胡布施、孫協二聖,他和孫協賭了什麼?」
厲知秋頗為尷尬,道:「孫協和恩師的賭約,乃是他二人秘定,便連我也不大知道。」
婁之英將信將疑,正想再問,突然馬車一陣顛簸,邵旭道:「不知怎麼搞的,這段路好顛。」
厲知秋道:「便來瞧瞧咱們到哪啦。」掀起窗簾向外看去,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
原來今日上路之後,始終走的是寬敞明亮的官道,厲知秋早年去過明州,知道此路一直向東便可到了。豈料適才揭開窗簾一看,馬車馳在一條羊腸小道中,左邊山岩林立,右邊灌木叢叢,便如走進荒山野嶺一般。
厲知秋心中一驚,忙推開前頭小窗,問馬夫道:「喂,車老闆,這裏是什麼地方?我們要往何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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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馬夫慌忙答道:「大爺,小人西來東去走慣了的,此處去明州有條小路更近,省了不少路程哩。」
厲知秋聽他語調有變,不似平素閒聊談天時悠閒,不由得大疑,喝道:「先且停住!明州在東,你這一路向北,哪裏會是近道?」馬夫便似沒聽見他這言語,揮鞭拍向馬臀,那馬反而奔的更快了。
厲知秋暗叫不好,心想自己重傷之下,未免有些大意,這馬夫顯然意圖不軌,回思一路來他甚少和自己三人說話,必是怕言多有失,這時若再束手待斃,非吃大虧不可。馬車小窗有一尺見方,人雖不能出入,但探出臂膀綽綽有餘,厲知秋略一提氣,從窗中伸出手來,向馬夫的右肘抓去,滿擬這一下必被他閃過,哪知馬夫竟是絲毫不會武功,見厲知秋手來,匆忙提肩躲避,慌亂之下,馬鞭直直地戳在馬臀之上。
那馬鞭是兩用之物,除趕打牲口之外,間或還能修車理軸,是以頂端頗為尖銳。馬夫將那尖端戳中馬臀,馬匹吃痛之下,立刻發足狂奔起來,雖然背拉大車,但仍速度迅猛,那馬夫直嚇的哇哇大叫,便連執繩勒馬也不能夠。
厲知秋心中發急,這下要是馬失前蹄,車上三人非受重傷不可。若是以往他大可跳出車去,將馬車止住,但此時重傷未愈,一口真氣提不上來,便連一個尋常車老闆的手臂也一捉不着,如何能擋得了這狂奔的牲口?只得在車裏叫道:「英兒、旭兒,你們抓緊車窗,萬萬不可撒手!」抬頭從小窗望去,卻見前頭隱約有人,不覺心中一奇。
待馬車奔的近了,果見前方有二三十人站在小路中央,厲知秋剛想發話求救,只見人叢中一條大漢飛身而出,將手中一把長索套在奔馬的頸上,雙手各拽一頭,使足了力氣,想將馬匹勒住,但那馬奔的急了,雖然頸上吃痛,竟不停歇,拖着大漢又向前跑了數步,那大漢大喝一聲,兩腿一叫勁,使出千斤墜的功夫,雙臂往回一收,馬匹被勒的兩條前腿直立起來,長嘶一聲,這才停步。
厲知秋見那大漢身寬體高,世所罕見,剛想出聲言謝,卻聽車外有人說道:「老曲,你來的好慢,害我等在這頂着酷暑侯了半天!」竟似向那馬夫說話。
馬夫跳下馬車,「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哀哭道:「陸老闆,陸大爺,你要我做的事,我都辦了,求你放了我兩個孩兒,以後我全家離開舒州,今天的事,我一概不知。」
厲知秋暗道:「原來這車夫並非江湖中人,他是受人要挾,引我們前來此處。不知脅他之人是誰?」從小窗中張望了一眼,這才看清,原來路上約有二十餘人,那勒馬大漢站在車旁,另有兩人站在人群之前,一人四十左右年紀,一張圓臉留着兩縷微髯,另一人是五十多歲的老者,頭髮都已半白,但兩眼放光,毫無衰相,適才便是他向那車夫說話。厲知秋略一回思,卻想不起識得此人。
那老者又向馬夫道:「你且滾在一旁,哼,趕了十幾年車,居然連個畜生也管不住,險些壞了老子的大事!」轉頭向車裏道:「朋友,請下車罷。咱們絮叨絮叨。」
厲知秋攜着婁之英與邵旭走下馬車,略一拱手,道:「不敢問尊駕名號,緣何要安排車老闆引厲某到此?」
那圓臉微髯漢子搶先道:「兀那漢子,你道大爺怕你報官?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野牛嶺通天羅漢宋保全便是在下,」一指那勒馬大漢,又道:「我這位兄弟賀英,人送綽號大力金剛,咱二人在此做買賣多少年了。嘿嘿,你有本事,待會去閻王爺那報冤罷,瞧閻王老兒能把咱我哥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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