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柳莊位於雲州東城外西南約五里。
莊上人家一百來戶,算是不大不小的一處莊子。
莊子離中江不遠,除務農之外,莊上大半人家也在江上討生活,或是捕魚,或是搖船送人渡江。
此際正當近晌午,一個圓臉的俏丫頭挎着籃子快步進了莊口一所宅子。
沒進門時,臉還笑嘻嘻,一進內間,一張俏臉便垮了下來。
同樣也是易容了的妙真正在替軟榻上的司夫人捶肩,見妙紅氣呼呼地進來,先是一怔,而後便明白幾分:「那邊還在鬧騰?」
司夫人美眸抬了抬,笑了笑,沒說話。
「怎麼不鬧?那老太婆今日又去了府衙,後來還要撞那石獅子,尋死覓活地非說夫人藏了表少爺,還說王城守若不主持公道的話,她也不活了……不活了不活了鬧了大半月了,也沒見她死!」妙紅氣得不行,「這老婆子太煩人,也不想想表少爺那麼大個人,明明是她自個兒逼得表少爺躲她,偏要賴咱們夫人,氣死我了!」
「她吵她的,咱們過咱們的,不聽不看不就行了。」司夫人淡淡掃她一眼,「今日我可允了你出去?」
妙紅脖子一縮,咬咬牙,不吭聲了。
自沈霓裳同穆清隨羅才離開後,歐陽雄便將他們轉移到此處。
斜柳莊便是桃花塢的在雲州的分舵所在,莊上三分之一的人家都是桃花塢的手下。
此間戶主對外是斜柳莊的莊主,真正身份則是桃花塢雲州分舵的舵主。
歐陽雄將她們三人安置此處,算得上是十二分的信任和重視了。
這二十來日,司夫人一直沒出過屋子,只她同妙真隨伺左右,她們二人都在原先容貌的基礎上稍稍易容改變,對外則說是莊主家新買的兩個丫鬟,司夫人的存在則完全隱藏。
半月前,司家老太太就開始鬧騰,每日在鬧市中對過往行人哭訴,道司夫人藏了司雲生,過了幾日,便成了咒罵,說司夫人存心不良,怨恨她這個嫡母,想讓司家絕後云云。
連着鬧了十來日,鬧得整個雲州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三日前,更是跑到官衙去擊鼓鳴冤,狀告司夫人謀害司家獨苗。
司家老太太雖鬧得滿城風雨,但也無憑無據,王城守自然也沒受理。
於是這老太太便日日都去府衙鬧騰。
妙紅今日實在忍不住,便偷偷跑去看。
那司家老太太去擊鼓鳴冤被衙役攔下,竟然用頭去撞那石獅子,被人攔下之後,又大喊大叫,道從今日便開始絕食,司夫人一日不出現她便一日不吃飯,她若餓死,便是司夫人逼死嫡母……
親眼目睹司老太太的這番作態,妙紅簡直氣得肺炸,衙役將司老太太送回司家,她忍了好大的氣才沒跟上去罵那老太婆,心裏卻將那老太婆咒了個千百遍。
「那老太婆今日可又說了什麼?」司夫人挑眉開口問。
妙紅是個藏不住話的,若只是早前的流言,應該不至於氣得連自個兒偷溜的事兒都忘了就回來告狀。
妙紅覷了司夫人一眼,看出司夫人並未有對她偷溜的行為真正生氣,心裏一松,一想起司老太太那撒潑打滾的無賴行徑,心中頓時惱恨:「她說若是夫人不見她她便要把自個兒活活餓死!」
妙真聞言眉心一皺,便朝司夫人看去。
司老太太這一招雖是無賴之極,但人言可畏,對司夫人的名聲卻是大大不利。
「夫人?」妙真喚了一聲。
司夫人垂了垂眼,語氣也有些冷:「她倒真捨得下臉。」
「夫人,表少爺不是明日就回麼?到時候夫人讓表少爺回去一趟,讓那些人看看是不是夫人藏了表少爺!我看她打不打臉!」妙紅恨聲道。
「雲生不能回去。」司夫人淡淡開口,「她已經瘋癲了。我可以不理會她,雲生不能,一個孝字壓下來,雲生沒法子同她對着幹。屆時,她若以死相逼,雲生反抗不得。若是什麼都依她,她會毀了雲生。」
「那……那就看她這樣毀了夫人的名聲?」妙紅呆了一瞬。
「這事兒你別管了。」司夫人揮了下手,「野了半天該幹活兒了,去拿午膳吧。」
妙紅撅着嘴出去了。
妙真沒有說話,眼底露出些憂慮來。
「別想了,又何好想的?」司夫人看出妙真的擔憂,輕輕笑了笑,「名聲什麼的,你覺得夫人我會在意?」
「可是表少爺那邊?」妙真遲疑。
就算司夫人不在意,但日後日子還是得過,司老太太這樣鬧下去,萬一真把自個兒給餓死了,司夫人以後如何還能在雲州立足?
何況,事情鬧得這樣大,司雲生萬一知曉,按司雲生的性子,也不會不管司老太太。
「雲生不會進雲州城,能瞞就先瞞着。再說,」司夫人眼帘垂了下,「這事兒恐怕不是那老太婆一人鬧出來的。」
妙真一怔:「夫人的意思是有人在幕後指使?」
司夫人懶懶點了下頭,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腔調也是懶洋洋:「雲生離家也不是一兩日,早不鬧晚不鬧,咱們在宅子裏住着的時候不鬧,偏偏咱們一走才鬧,你不覺着奇怪麼?且她沒去咱們宅子鬧過,直接去了鬧市,後來又去衙門,她如何知曉咱們不在宅子裏的?」
妙真愣了下後,低頭蹙眉想了想,眼中光亮倏地一閃:「夫人是說有人想藉此逼夫人現身……穆將軍?」
「不離十。」司夫人勾唇笑了笑,將茶盞放回,站起身:「妙紅不藏話,莫要讓她知曉。」
話聲才落,院中就傳來妙紅的腳步聲,緊接着妙紅拎着食盒進來:「夫人,就在屋裏吃吧,今兒個風大。」
司夫人頷首。
妙紅手腳麻利地擺飯,一面擺飯一面笑嘻嘻道:「小姐他們都去了二十多天了,啥時候能回啊?天都冷了,歐陽門主他們也不在,要不還能問問。夫人,你說小姐他們能拿到藥吧?」
妙紅心思淺,氣來得快也去得快,這會兒又一副笑模樣了。
司夫人笑笑,在桌前坐下:「該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你着什麼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