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小鎖咧着嘴,笑了。
&氣福氣,自然是福氣的。」她眉目都飛揚起了神采,仿佛之前昏迷的那兩天,都沒有過一樣。
如果不是雲姨娘的到來,她只怕還真的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見過那個放馬害人的人。
那不就是在雲姨娘的幻覺之中,與雲姨娘私通的人嗎?
佟小鎖覺得心中的陰霾散了不少。
……
金掌柜足足在京畿府的大牢裏,住了半月有餘。
似乎外面的所有人,都忘記了她一般。
只不過,金掌柜這獄中的日子,過得那是非常滋潤。
清兒每天都來送吃送喝,白隱還着人送來了錦被暖爐,拾丫頭也送來了許多錢財,打賞了獄卒大娘們。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獄卒大娘們確定了拾丫頭的意思之後,只差沒把金四娘捧在天上了。
除了不能出門之外,金掌柜過的這日子,和在外面的時候,非但沒糟糕,反而更好了。
過了正月十五的十六這日,縱然在牢裏,金四娘也能明顯感覺到,裹着乍暖寒意的初春,來了。
金四娘捧着小茶壺,和清兒低聲地說着話,獄卒忽然過來,拿鑰匙開門道:
&四娘,你的案子消了,可以走了。」
聽見獄卒如此說,金掌柜先對清兒使了個眼色,方才起身,對着獄卒施禮道:
&些日子,多謝大娘照拂。」
獄卒大娘姓何,四十多歲,膀大腰圓,面向有些凶,但眼神不惡,說話也和氣,只不過現在,總覺得她的表情有一點點色眯眯的。
她的目光一直追着清兒跑。
清兒年紀不大,伶俐俊俏的長相,皮膚微黑,有點兒腱子肉,性格沉穩中,帶着混跡市井的圓滑。
這小子長得可真俏的,性格又很好。
她們這些獄卒這段日子,都在私下對着清兒品頭論足的。
&不定是姘頭,嘖嘖,」有獄卒論斷過,「那姓金的那樣有錢,自然是養得起這等小白臉的。」
清兒知道這些獄卒對自己的議論,倒不生氣。
他自幼市井中打滾,什麼樣的混話沒聽過?當夥計服侍人的時候,更是懂得如何小意逢迎。
以前西疆的時候,連不長眼的男人對他上手的經歷,也有過。
所以獄卒大娘們的議論,在清兒看來毫不重要,反而拿出了市井碼頭的那點兒道行,油嘴滑舌地,逗得這些中年獄卒們很開心。
只其中有一個姓李的獄卒,二十三歲上,未婚,臉皮有些薄,所以清兒並不逗她而已。
金掌柜也知道獄卒如何議論,又見清兒偶爾對李獄卒的體貼,覺得有趣,笑着評定了一句:
&說咱們清兒這模樣性格,真去做個小白臉,是可以的。」
一貫心大皮厚的清兒,反而被金掌柜給調侃紅了臉。
&櫃的學壞了,」他嘟囔着,「看來這獄中的風水是不好。」
不過那天之後,清兒就對着這些獄卒,躲着走了。
獄卒等看着清兒擦牆根兒出去了,才回過神來,對金掌柜道:「沒什麼照顧不照顧的,拿人錢財罷了。」
金四娘笑着又是一禮:「大娘誠信,說起來小婦人這些東西,也搬不走,索性就送了大娘吧。」
她說着,有意識地拍了拍那床錦被。
獄卒一笑:「這如何好意思?」
&請大娘笑納。」金掌柜說着,人已經出了牢門。
待她出去之後,獄卒才急忙進了屋子,往那錦被下面一摸,果然摸到了兩個金裸子。
獄卒頓時喜滋滋的。
要是這犯人們都這般有錢,多好。
……
白隱就在外面,親自趕着個馬車,抱着鞭子坐在車角,和清兒說話。
金四娘緩步走出來,見狀,笑着施禮道:「謝過白公子了,我們東家呢?」
白隱聽見,抬眼看着她,笑了。
&使了銀子,來接你出門,你卻只想着你們東家?」
清兒已經將斗篷給金四娘披好,扶她上了馬車。
金四娘將車簾半捲起來,懶洋洋地享受着久違的陽光,言道:
&不是我們東家請託,白公子這么小氣的人,如何肯使銀子,還親自為我駕車?」
白隱無話可說,一揚手,喊了聲>
馬車緩緩前行,清兒也跳在了他一側坐着。
&今你那東家,正在南城逛呢。」白隱忽然道。
金四娘笑道:「終於能出門了?」
白隱也微微一笑:「是,能出門了,一出門就又鬧得人不安生。」
……
佟小鎖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地出門了。
太醫說了,雖然佟大小姐身子依舊虛弱,但每日只在屋中待着不見太陽,卻也不好。
&去走走,也是好的。」太醫如此論斷。
佟小鎖高興地立刻能上天。
出去走走這事兒,有人規定往哪兒走嗎?
在家裏的院子也是走,繞着帝京,也是走。
她就想繞着帝京走。
更何況有些事情,不出家門,做不了。
眼下,佟小鎖就站在南城的一間茶社裏,聽着對面一個人說書。
一人,一案,一摺扇,一驚木。
書生白淨的臉龐,因着有時疾,所以在這初春的時候,呈現了病態。
如今書生正在說的故事,是一個侯門公子與外來進京投親的女子好上了,卻為豪門所不容的故事。
狗血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處處都是炸雷那種,卻偏偏引了許多的眼淚。
今天,這故事說到進京投親的女子,被迫嫁給一人為妾,侯門公子被迫娶了另一人。
說書人的口中,這二人終日對月長流淚,這南城聽書的百姓眼裏,都是眼淚。
&可憐呀。」婦人甲抹着淚。
&憐極了。」婦人乙抹着淚。
&是有情人難成眷屬呀!」婦人丙長吁短嘆。
佟小鎖坐在雅間裏,托着下巴,眼睛看着的,卻是樓下茶攤邊上坐着的一個婦人。
婦人三十歲上下,臉上怨恨的表情,在一片為了書中人物哭天抹淚的百姓中,顯得格外突兀。
書說至關節處,書生賣了個關子便,一拍驚堂木:「諸位客官還請明日此時,再來聽那後文之事吧。」
眾人爆發出了一陣可惜的嘆聲,彼此說着話,漸漸散去。
只那婦人,依舊坐在那兒,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