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小酒頓時無言以對,好半天沒再說出話來。
萬家的問題,的確是他利用在先,怨不得別人。
佟小鎖自然沒想着管他能找出多少藉口來,只不再理他,對子規道:「我們走吧。」
直到佟小鎖的身影消失在影壁之後,塗小酒才發愁地揉了揉額頭,自言自語道:
&們京城的女孩子,都這麼不好對付嗎?」
所以才會和金四娘聊在一處。
想着,他抬起頭,環視了一圈這楓林。
真是個好地方呀。
在西疆的時候,他就聽人說起過安平公府家的這楓林。
春嫩夏綠,秋來黃葉漸紅,至如火顏色。
人的心血,才能熬得出那樣的紅色。
可是又如何?
還不是被「五哥」的一把火,便毀去許多?
又安知佟昌言的心血,毀不在他的那把火中?
&挺喜歡聽你說話的,若你不是他的女兒,許是你我還能把酒言歡。」他自言自語一句,帶了些許難為知己的遺憾。
旋即,遺憾盡退,他也伸了個懶腰,離開了。
……
佟小鎖從楓林出來之後,心情好得幾乎要飛起。
還有什麼比自己在懷疑的事情,因為有人送來了證據,更能讓人心情好的呢?
與之產生鮮明對比的,就是子規在她的旁邊,一張臉都扭曲成了苦瓜。
&小姐……他說的話,他說的話……」
再看看佟小鎖簡直就是沒心沒肺的高興表情,子規真箇哭出來了。
&小姐真是的,如何還能笑得出來?」
佟小鎖過意不去,又覺得好笑地抱住自己的大丫鬟,安慰道:「瞧你,哭什麼?你看我早都知道了,不還是過得很樂呵?」
這次,輪到子規咬舌頭了。
實實在在地咬上了,疼得她哭得更厲害了。
&蕭節禮寨說什嗎……」舌頭疼的子規,說話都不順當了。
佟小鎖已經放開了她,因着看見那個小徒弟抱着疊紙從那邊過來,往閣子裏去,她便拉着子規,從另一方向沿着湖邊小路,慢慢地走着。
&事那天,我就懷疑了……」她低聲訴說着,「要說證據,我沒有,你就當是我那時候心慌意亂,沒道理的認為吧,豈料一念成讖,倒讓我認為準了。」
子規跟在佟小鎖的後面,不發一言,只是抹着眼淚。
沒走出去幾步,她忽然停住了腳步,斬釘截鐵道:「要告訴老爺的,必須要告訴老爺和夫人的。」
佟小鎖也正色問她:「告訴爹娘,然後呢?」
子規搖頭道:「奴婢不知道,但是現在的事情,不是大小姐一人可做的。」
佟小鎖看着這個丫頭的眼睛。
她信任自己。
在信任自己的同時,這個丫頭也想要保護她。
她不願意自己涉險。
&規,我問你,你覺得父親是個怎麼樣的人?」佟小鎖問她。
子規被問住了。
……
安平公是個什麼樣的人?
在外面治國平天下,仿佛無所不能;至內宅修身齊家,好似樣樣不通。
對妻子似深愛無限,但兩個妾來得傷透人心;對妾室盡職盡責,但又不見半分情誼。
篩子一樣的安平公府,鐵桶一樣的君風小築。
在外待人有君子之稱,在內待子女似乎慈父之貌,但一雙嫡出子女,一個送到遠遠的衡州,一個丟在萱堂,不聞不問;庶出子心懷叵測,庶出女未見出色之處。
你說這樣一個人,該怎麼評價?
說人渣?似乎不至於;說好人?
虧心不虧心?
子規知道自己不該如此腹誹主家,但最後還是垂下了頭,小聲道:「奴婢……不知道該怎麼說。」
佟小鎖幾乎能猜到子規全部的心理活動,不由嘆了口氣,問道:「那你覺得,二叔的事情,他知道嗎?」
饒是子規方才想了那麼多,如今被佟小鎖這一問,還是打了個哆嗦。
&不敢說,我也不敢賭。」佟小鎖嘆氣道,「我覺得父親許是不會那樣的,但是如果現在鬧出來,賈散子非說那就是安平公,甚至他再被人滅口,那我們如何知道真相?」
&以,這事情你就當不知道,等我去問過金掌柜,看看他的話有幾分是真,再做打算,好不好?」
子規的眼睛,卻忽然一亮。
&小姐是懷疑,九郡公……誆騙你?」
她寧願是那個神叨又討人嫌的郡公騙人。
佟小鎖依舊是搖頭:「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確定的是,他有很多的事情要隱瞞。」
子規終於稍微安心了一點兒。
只不過她是天生操心的命。
&大小姐元旦那天,定然是要去了?」
果然,安心了一端,子規又開始憂心另一端了。
&然是要去的。」佟小鎖笑道,「如果不去,我們又怎麼知道真假?」
主僕二人說話,已經繞着湖邊又走回了這一側。
那還沒蓋起來的戲台子,遠遠地立在前面,旁邊的閣子裏,小徒弟在打開的窗前,寫寫畫畫。
佟小鎖停下腳步,看着那戲台子的框架。
不知道戲台子都搭好的那天,登台唱戲的,又會是誰?
&了,我們回去吧。」佟小鎖舒展了一下身體,對子規道。
只是,還沒等主僕二人離開,就見前面陸嘉搖頭晃腦地拿着本書往花園去,恰看見那閣子裏的小徒弟,好奇心極盛的陸嘉,急忙過去問:
&在這裏做什麼?」
……
木匠的小徒弟顯然不想會有人這時候出現,嚇了一跳,黑紅着臉龐隔窗道:「陸少爺。」
聲音很小,非常的羞澀。
陸嘉很熱情,趴在窗上看那小木匠畫的圖冊子,越看越喜歡。
&些都是你畫的嘛?你會做這些嗎?你畫得真好,比以前我在家的時候,看見的那些匠人畫的,都好呢。」
小木匠不想這個一看就是讀書人的少爺,會對這樣的東西感興趣,一貫膽怯害怕的眼睛,難得多了一絲神采。
&給我說說吧。」陸嘉指着畫冊子,「這些都是什麼?」
畫面變得很奇怪。
一個穿着綾羅綢緞的少爺,一臉認真而崇拜地看着個衣服堪堪算整齊的小徒弟,聽他結結巴巴地說着那些畫在紙上的東西,時不時還要問些問題。
仿佛他們二人是久別重逢的知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