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一輩子最恨怪力亂神的事情。墨子閣 www.mozige.com
雖然他在欽天監里養着張天師,但張天師是觀星象、布軍陣的高手,而不是搞虛頭巴腦的事情。
就在這人人自危的時候時候,太子跪行上前,俯首道:
「還請父皇息怒,今日之事雖是六部官員捕風捉影,但安平公治家不嚴,才引致今天種種禍端,總要先將安平公召回京中,再把佟家女尋回,否則佟氏女若有個閃失,到底不好。」
明德帝很欣慰。
聽了一堆廢話,終於有人說了點兒好意見了。
誰的兒子像誰,他的兒子就不會說那些妖言惑眾的屁話。
「這事情就交給太子了,還有今日說妖孽的人,全部罰俸半年。」明德帝金口一開,斷了此事。
……
豈料,人算不如天算。
及到這天中午的時候,事情又變了。
趙皇后受了皇帝的指派,帶着幾個公主、郡主到安平公府探望仍然沒醒的蕭氏。
豈料眾人剛到,塗點秋就大哭起來,喊了一聲「娘」之後便暈倒了。
所有人都被那個「娘」字,嚇得說不了話了。
這事情,不小盞茶的功夫就出了安平公府,飛至大街小巷,飛至帝王案頭。
明德帝一聽這話,臉色沉成了御膳房的鍋底,竟然將龍案掀翻了,開口就罵了一句:
「屁話!」
一屋子的太監宮女,忽剌剌跪了一地,汗都淌下來了,就連黃公公這種貼身的老人兒,都不敢勸了。
自他坐穩朝堂後,就將自己從以前的消瘦幹練,養得圓了一點兒,胖了一點兒。
因為這樣看着更慈眉善目一些。
畢竟坐在朝堂之上,你總要看起來溫厚點兒,才能讓臣子們敢說話,也能套出他們的實話。
明德帝想當明君、仁君,流芳千古的那種。
但不代表,他能容忍別人如此糊弄自己。
只是氣過之後,他又有些難過了。
瞧瞧這兩年的事情,自己看重的親兒子敢造反、這些人都敢把這些鬼蜮伎倆演在自己眼前了。
他懷疑自己老了,仁慈了這麼多年,反而仁慈出了一群宵小之徒。
「皇后呢?」他怒問道。
「娘娘還在安平公府。」黃公公忙道。
「請她回來,就說朕有事情要問!」明德帝一揮袍袖,怒道。
……
趙皇后坐着鳳攆回宮的時候,還覺得自己和做了場夢一樣。
她是繼妃為後,娘家堪堪算個名門,如今在工部衙門,話少事少,用心做事,不會頂着國舅家的名頭惹事。
所以趙皇后特別安心地在後宮裏,和姐妹們玩宮斗。
明德帝雖然念着那早逝的章皇后,許還惦記着那柳氏,不過那是個多情的皇帝,心裏念着,不妨礙他雨露均沾,對她不錯,對各位妃子不錯,對孩子們,雖然有偏好,但也大體一碗水端得平。
這不連那個柳氏的孩子,都接回來了嗎?
不過趙皇后怕的,就是這一碗水端平的架勢。
得讓多少人有了些不該有的念頭呀!
比如慶賊。
趙皇后想着自己的太子兒子,心中覺得委屈。
私下裏,後宮都在抱怨咱們這位陛下的那點兒「專情」,大概只給了安平公吧。
安平公有兵權,軍中威望極高。
所以朝野後宮都盯着安平公府,要不拉攏,要不扳倒,否則總覺得如鯁在喉。
安平公府後宅里那點兒齟齬,人人知道,無事了還愛八卦兩句,不過就在方才,趙皇后覺得自己經歷了比那些八卦,還要誇張的事情。
說佟小鎖是妖孽就罷了,怎麼就又冒出了一個佟小鎖?
還是那薛贇帶回來的什麼秋郡主?
深諳宮斗之道的趙皇后,直覺其中必然有貓膩兒。
這薛贇先是回京,再是因着慶王被扳倒而穩固了地位,再靠着章家的胡鬧,愣是得了陛下的一句「此子肖朕」。
從此,無人再敢拿薛贇的身份做文章。
結果,薛贇就拿了塗點秋的身份做文章?莫不是想藉此把安平公府握在手裏?
趙皇后覺得自己真相了,還在心中冷笑着,想看薛贇打算如何收場呢。
可等人救活了塗點秋,和佟家人對詞,說的那事情,竟然一字不差。
趙皇后又糊塗了,在場的所有人,都糊塗了。
不過這些人,都是此間高手,幾乎所有人反應過來的第一念頭,都是——
別是佟家,打算扶着薛贇上了吧?
這個念頭讓諸位公主、郡主們,很是震驚。
不能吧?這帝京活着的皇子中,潞王都比那個薛贇靠譜些好嗎?
趙皇后想了很久,忽然在心中一拍巴掌,想通了。
難不成佟昌言這是想要從龍之功想上癮了?扶着兩個帝王,還想再扶第三個?
她在內心深處反覆思量了多少的話,都在看見明德帝那難看臉色的一瞬間,心中已經定了主意。
不管佟小鎖是不是妖孽,安平公都已經是太子最大的禍患了。
留不得,也就不必拉攏了。
「陛下。」她掩去所有的算計和情緒,施施然下拜,忠厚且恭敬道。
明德帝從來不當着宮女太監的面,對自己的皇后還有后妃發脾氣,就擠出了一個並不好看的笑容,問道:「都看見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趙皇后忙將事兒說了一遍。
「陛下,」她怯怯地道,眼睛紅紅的,仿佛受了極大的驚嚇,小聲道,「依着我看,這事兒,怕是真的呢。」
明德帝瞪起了眼睛。
趙皇后慌忙跪下道:「陛下恕罪,只是秋郡主醒來之後,安平公的母親還有佟二太太,問了秋郡主些問題,竟然是對答如流的……所以我才有如此一想。此等大事,總不能真是有人串通做戲吧?只可惜安平公如今不在,要不陛下等公王回來再細細問明?」
洋洋灑灑那樣多的字,重點只在「串通做戲」之上。
明德帝不說話了。
趙皇后垂首,也不再多說一詞。
人心很有趣的,可以堅定地信任一個人,也可以因為一個小小的事情,就把這信任摧毀。
摧毀到以前的所有,都是錯的。
那位簡在帝心的純臣、權臣,怕是要折在自己的一句話中了。
趙皇后忽然覺得,痛快。
只可惜,信心滿滿的皇后不知道,那個逃走的佟大小姐,方才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