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得了什麼病這種事兒,當然沒有新聞快報通知天下,佟小鎖只知道明德帝移駕避暑山莊養病了。
沒帶後宮,只帶了七歲的翡翠公主和四歲的小王爺,薛贊。
佟大老爺也去了避暑山莊,不過待了三天,便陰沉着臉回來處理朝政了。
聽來送衣服的子鑒說,京中的達官顯貴、各路王爺、皇子,差點兒將佟家的門檻兒踩爛了。
甚至宮中的內監,都來了好幾次。
看見天子近臣安平公的臉色那樣不好,使得朝野上下,議論聲迭起,頗有人心思動的意思。
消息傳進祠堂里,佟小鎖曾問過子鑒:「最近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我記得二妹妹說過什麼中秋大宴?」
子鑒搖搖頭:「不省得,今年事多,夫人告了病沒去,聽說皇帝有意要給幾個成年的皇子選妃呢。」
佟小鎖立時明白了。
自古皇子的婚事,常有些大文章,尤其是當今明德帝經歷過王亂與光文帝時的戾太子之禍。
所以這個皇帝會更為謹慎,而中秋大宴上,肯定出了些事情。
「幸好我被關起來了。」子鑒走後,佟小鎖開心地眉毛都揚了起來。
這佟家的事情她還沒搞懂呢,就不挑戰宮斗這級別的難度了,以免發生活不過半集的悲劇。
子規不懂她高興什麼。
「只大小姐,關進祠堂還這麼高興。」子規笑道。
佟小鎖想的卻是別的事情。
佟大老爺不是會將喜怒放在臉上的人。
這樣一個人讓別人看出喜怒的時候,只會是想要套路別人的時候。
而且,她開始懷疑他堅持要將自己關進祠堂的理由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這念頭不過一閃,就拋在腦後了。
那些都不重要了,重點是一個臉色不好的佟大老爺,可以讓自己不受那些僕婦干擾。
還是不錯的。
因此種種,心情格外好的佟小鎖,沒將這兩個僕婦的態度放在心中,只是站在祠堂的門口,迎着秋日的太陽,低頭看着腳上的繡花鞋。
厚厚的底,鞋頂繡着兩朵蓮花,取個步步生蓮的意思。
這個時代不裹小腳,真是自己的幸事。
不知道這雙腳,有沒有踏出這深宅的機會。
她想着,復又眯着眼睛,看向祠堂外隱在秋色中的大宅,抬腳在外面的台階上點了點。
一腳踏出這祠堂,就是再次踏回這股泥石流中了。
真好,她伸了個懶腰。
「大小姐,」正整理行李的子規輕聲喚了一聲,「不雅的。」
佟小鎖轉頭,對她做了個鬼臉。
子規和她相處了一個月,知道這個大小姐雖平易近人,也很有主見,只好搖頭嘆氣,道:
「小姐今日這罪受滿了,以後還是要小心行事才行。」
佟小鎖在心中慨嘆夠了,便轉回祠堂,撿起自己在看的那本府志,又放下:「沒受罪,只是好幾天沒見太陽,都要發霉了。」
說罷,她又覺得失言,忙過去對着祠堂里擺着的幾個牌位,恭恭敬敬地彎腰鞠躬,道:「失敬失敬,萬乞恕罪。」
子規噗嗤一笑,着實有些無奈。
罷了,以後再慢慢勸着吧。
「這些書小姐還看嗎?若是不看了,奴婢等下去尋了南媽媽來,都送回老爺書房去吧。」子規丟開前話,問她。
佟小鎖拜夠了祖宗,這才道:「我好沒看完呢,等會兒讓人來搬去母親那兒。」
蕭氏前幾天本就病了,而昨天佟小鎖還特意囑咐馮媽媽,今日千萬不必來接。
不知道這家中多少人盯着今天呢,若是鬧出事兒來,蕭氏還養不養病了?
子規聽說,將包袱抱在懷中,:「小姐以後,真箇都在蕙心堂住下了嗎?」
語氣很是期待。
「那當然了,」佟小鎖挽着她的胳膊,和前世與閨蜜好友一處時的姿勢一樣,笑道,「總不能讓我睡花園吧?自然先回蕙心堂吧,我看那院子挺大的,不差一個我住着。」
子規被她的姿勢嚇了一跳,自覺身份不配,想要抽回手,佟小鎖卻毫無自覺得拖着她往外走,口中還問她:「蕙心堂不會沒我住的地方吧?」
子規無奈,只得跟着她往外走,道:「自然是有的,小姐的屋子夫人一直留着呢。」
「那就沒問題了。」佟小鎖道。
子規一笑,等到下了台階,她還是掙開了佟小鎖,過去對那兩個僕婦道:「書暫且放在這兒,等下南媽媽就來取了。」
說着,她又叮囑了一句:「大老爺的規矩你們是懂的,可不許碰壞了。」
兩個僕婦正眼都不肯看子規,聽見子規吩咐她們,還老大不高興地翻了個白眼,不過因事關礙到了佟昌言,又不敢頂嘴,便沒好氣地應道:「知道了。」
佟小鎖對着那兩個僕婦咧着嘴一笑:「你們差事幹得不錯,我會和父親說的。「
說罷,邁步出了院子。
不知怎麼的,兩個僕婦覺得這話從大小姐口中說出來,竟然無比陰森。
她們想起了之前被趕出去的人,不由打了個寒戰,對子規的態度,竟然轉好了些。
佟小鎖也不管身後發生了什麼,只是剛沿着路要走,剛自祠堂出來,迎面就見有一個塊頭極大,穿着道袍,胸口有個大大的陰陽八卦,帶着月牙冠的鶴髮童顏老者端着個膀子,背着個魚竿,提着個鐵桶,搖搖晃晃地往這面走來。
只看臉,就知道這老者年輕時定然好看的,偏偏那膀大腰圓的身材、不倫不類的魚竿魚桶陪襯着,沒有仙風道骨的風範。
不知道他是悟道的時候釣魚,還是釣魚的時候悟道。
如今曾祖佟承恩和祖父佟定川都活着,不過佟承恩如今在城外的清風觀住着,佟小鎖沒聽說他回家了。
那就是佟定川了吧。
而這位老者的身後,還跟了一個唯唯諾諾,弓着腰背,看起來非常卑微的中年男子。
這時,跟着佟小鎖出來的子規已經行下禮去了:「老太爺安,二老爺安。」
果然就是「有勇無謀」的祖父佟定川,與為了謀個官職,搞出了那樣多事情的叔父佟昌教。
佟小鎖想着,就與佟二老爺瑟縮的眼神對上了。
忽然,那久違了一月之久的頭疼,又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