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真長,過完年我就八歲了。過年的時候,師傅破天荒的給了五塊錢壓歲錢,但還沒有出正月,就稍信讓我去他家,幫他幹活,清理牛圈。給壓歲錢時那溫馨的感覺瞬間蕩然無存,感覺人生變成了無窮無盡的牛糞渣子。就在這個時候,陳沖開着警車來到了黑河鄉。
「德爺!」
陳沖把車子停在門外,大喊了一聲,師傅家院子裏的狗,大聲的叫。
「狗都不歡迎你,你來幹啥。」
面對師傅的不客氣,陳衝倒是樂呵呵的,他笑着:「德爺,我知道當年政府對你不公,讓你住過牛棚,但那是年代惹的禍,你也不能因為那個,對我們政府人員有成見不是?」
「我對政府人員沒有成見,我是對你有成見。」
陳沖笑了笑沒有話,把警用的棉襖脫了,走進牛圈幫着幹活。師傅倒是清閒了,蹲在牛圈門口,給自己了一顆煙。
「陳,那事兒你查清楚了嗎?」
「查清楚了,真的是愛玲。領結婚證了,登記上寫的是愛玲的名字,連生日都對的上,錯不了。」
愛玲?我一下就把這個名字對上號了。我們從鬼爺爺那回來之後,我收到了一個請帖,請帖上就寫着,結婚人的名字,馬永順和秦愛玲。我也是聽師傅,這馬永順是順哥,但這秦愛玲我是真不知道,只是覺得,她是順哥的老婆,是我的嫂子。
我爸媽都,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人長大了都是要結婚的。因為這個,我還嚷着我長大以後不會結婚,惹來的只是大人們帶着快樂的嘲笑。
聽到陳沖確認順子的媳婦是秦愛玲之後,師傅蹲在那裏連抽了兩顆煙沒有話。
「老貓叔叔,你們的這個愛玲到底是誰啊?」
陳沖看了一眼師傅,師傅還在抽煙。陳沖就把愛玲的事兒和我了。雖然我不太理解,但我還是知道了,原來順哥還有這麼一段故事。
秦愛玲是考古工作人員,高中畢業,在那個年代,高中學歷也算是個高學歷。溫飽生活中的考古工作者,特別的艱苦,工資也不高。但是現在我們在博物館看到的那些文物,大多是那個年代的考古工作者靠着意志和生命換回來的。
順子是在一次下墓的時候,和秦愛玲認識的。秦愛玲特別看不起順子這樣的人,也特別反感順子這樣的人。
按理,下墓的碰上考古的,就像做賊的看見了當官的,哪有不躲閃的道理。可是順子就看了秦愛玲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女人。秦愛玲並不算絕代美人,相反經常在戶外工作的秦愛玲,皮膚有些粗糙,臉也被曬傷。
可是順子就喜歡上了這個堅強的女人,他死皮賴臉的混進了考古隊。在那次考古過程中,順子不但救了秦愛玲,還送上了一些,自己到手的古董寶貝。
兩人的感情也微妙的發展了。順子愛上了秦愛玲,甚至要因為秦愛玲離開這個行當,順子因為這個,跋山涉水去找他的師傅老仙。就在順子離開的時候,秦愛玲接到了一個組織上發佈的任務,他們去了一個大墓,秦愛玲給順子留下了一封信,從那個墓回來,倆人就結婚。自從那一走,秦愛玲就再也沒有回來。這是三年前發生的事兒,在這三年來,順子一直在找秦愛玲去的那個大墓。
他快接近真相了,師傅卻利用順子對他的信任,把他攔了下來,不讓他去那個大墓。但就連師傅也想不到,這事兒過去還沒有一年,順子突然發來請帖,他要和秦愛玲結婚了。
難道秦愛玲從那個大墓回來了,看師傅的樣子不像,關於那個大墓師傅應該知道一些什麼?但師傅沒有,他不想的事兒,你把他的心挖開也得不到。
秦愛玲這個孩子,師傅特別的喜歡,對她的學識和本領也是讚賞有加。但對於秦愛玲的父親秦大志,師傅閉口不語,倒是去接鬼爺爺的時候,陳沖了關於秦大志的事情。
那還得從改革開放的第一年起,秦大志所在的白林鄉選村長。那個時候,秦大志還是一個地痞無賴,他夥同了一批人,把自己弄到了鄉長的位置。
當上了鄉長之後,秦大志的本性就暴露了出來。他對於上面的政策積極響應,上面佈置的改革任務,無論符合不符合民情,都要執行,誰要是有怨言就帶着自己的兄弟拳打腳踢。他徹底的把白林鄉給控制了,跟着他的人,就算不勞動,不工作,都能分到低保。那些反對他的,有窮得連溫飽問題都解決不了的,上報後被他知道,輕則一頓拳打腳踢,甚至有些人離奇的失蹤了。
秦愛玲從在暴力家庭下長大,她的母親沒有文化,在家裏不敢多一句,伺候不好了就會挨一巴掌。村裏有五個寡婦,有三個和秦大志有不明不白的關係,秦大志經常大大咧咧的,成功的男人誰還沒有個三妻四妾。
盤起來,秦大志真的是一身的缺,但秦大志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特別寵愛自己的女兒秦愛玲,秦愛玲時候不懂事的時候,還是白林鄉的一個霸王。長大了,對於自己的父親,秦愛玲有了一種特別深的牴觸。高中畢業後,分配了工作,秦愛玲就幾乎不回家,和順子談戀愛以後,她還和順子過,把母親接來一起在城裏住,也從側面暴露了要將父親繩之以法的意願。
白林鄉是秦愛玲最不願意回憶的童年,就算秦愛玲真的福緣深厚,從大墓險死還生的回來,也不應該去白林鄉舉行婚禮啊。
師傅想不通,一路上都在琢磨着。陳沖本不應該和我一個孩子叨叨這些事兒,我覺得他是給師傅聽的。果然,師傅被陳沖這旁敲側擊搞得心煩意亂,嚷了一句:「快別磨嘰了。」
陳沖和秦愛玲是高中同學,還是好朋友。陳沖的媳婦還是秦愛玲給介紹的。那一次去古墓考古,陳沖也去了,他是作為執法人員跟隊的,因為考古隊長當時,一些猖獗的盜墓分子,甚至會在荒無人煙的地方對考古人員動手。
那一次整個考古隊陷入了危險,要不是順子出手相助,考古隊就得全軍覆沒。陳沖後來也多次和下墓的人打交道,因為下墓的人都會打盜洞,也被同行稱之為老鼠。陳沖抓了不少這樣的人,在下墓的圈子裏,被人稱作老貓。順子和老貓的情意就是從那時開始的,秦愛玲最後一次下墓,老貓本來也要跟着去的,但有一個要案纏身,就沒有跟着去。
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秦愛玲他們去墓地的任務,竟然被列為秘密檔案封存了起來,就連陳沖都沒有資格看。
但是順子一直找那個大墓,陳沖特別想知道那個大墓是什麼?但又不想讓順子去,因為他知道那個墓一定非比尋常。
以往的事情,陳沖就壓在心裏,今天他出來,就止不住自己的話匣子,一道上,他就自己嘟嘟囔囔的,跟得了神經病一樣。
我們現在是去接鬼爺爺,鬼爺爺有些積蓄,來了城裏之後,就買了一個大房子。師傅還納悶的問他:「就你一個老頭子,你買那麼大房子幹什麼?」鬼爺爺瞪着師傅:「你管的着嗎?」
師傅和我,這事蹊蹺,鬼爺爺要是這麼做,一定會覺得這個房子能用的着。
如果鬼爺爺有積蓄,那得為自己着想啊,房子,哪怕給自己弄個商店也行啊。鬼爺爺偏偏沒這麼做,他也給自己找了一個營生,找上一張紙殼子,在上面寫上一個寥寥草草的算字,蹲在古街的大樹陰涼下,看見誰愁眉苦臉,就湊過去來一句,師傅我看你印堂發暗,要不要算一卦。
善良人一扭頭躲開,一些漂亮的女人會:「算,算你逼啊,你要是會算卦,還用蹲在這裏,跟拉屎一樣。」
我們的警車往鬼爺爺跟前一停,鬼爺爺把紙殼子往腋下一夾,撅撘撅撘的就跑了。師傅在車裏笑,等鬼爺爺呼哧帶喘的跑出去幾十米,才打開車門探頭喊了一句:「老鬼是我。」
鬼爺爺聽到師傅的聲音罵罵咧咧的回來了,眼睛上還貼着一張白紙條。看我盯着那張白紙條看,鬼爺爺就了一句:「早上起來,眼睛就跳,就知道今天沒好事。」
老貓叔叔真是瘋了,他今天第一次和鬼爺爺見面,聽鬼爺爺是順哥的師叔,又開始和鬼爺爺自己和順子那些過往。
師傅平時肯定會打趣兒的調侃幾句,今天卻反常的一句話沒,他看着陳沖,若有所思。警車很快,我們就叫到了白林鄉的地界。白林鄉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它在林區,這片樹林子都是白樺樹。白樺樹的樹幹被白色包裹着,卻不是平滑的,上面的有疙疙瘩瘩的節,有人一顆白樺樹就是一個人生,上面有太多的磕磕絆絆。
進了鄉里,整個街面都冷清清的。
仔細一看,師傅和鬼爺爺的臉色就變了。這個鄉里每個人家的大門上,都掛着兩個白色的燈籠,燈籠上寫着祭字。
誰家這麼氣派,死了人要全村人跟着一起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