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式一結束,金教授就安排和屈廣全見面。
「這段時間我研究了不少資料,雖然各地都有一些叫做合作社的組織,但是像你這樣按照現代理念運營的合作社,還是第一家。」
屈廣全一愣,自己只是模仿了一下,居然成了第一家。上一世真是沒有怎麼認真關注過。
「咱們絕大多數的合作社就是過去生產隊的翻,政治目的大於經濟目的,老百姓都是迫於形勢參加,像雙港這樣純屬自願的很少。」金燦明點着里的資料:「這些裏面不少都是糊弄,還有一些純屬面子工程!」
屈廣全面對農業專家,心裏還是惶恐的:「我真沒有考慮過這麼多。我的想法是雙港人要提高土地收入,就不能夠再按照原來的老路走,必須要改革。」
「是,改革是發展的原動力。小崗村包產到戶,雙港鎮連片合作,看起來是相反的,實際上核心都是一樣的,那就是提高農民的收入。」馬市長也是很有理論層次的,不然不會被安排與金教授這樣的知名專家配合。
「金教授,你該知道訂單農業吧。我當初的想法就是要訂購一批大宗的易於儲備的農產品而想起的這個合作社形式。」這是自己最早的想法。
「訂單農業,好,這個思想很前衛。我看過一些資料,歐美訂單農業發展得就不錯。」
「是。」屈廣全想說我就是從老美那邊學過來的。
「包產到戶以後問題最大的就是銷售,千家萬戶各有各的想法,然後種出來的東西千差萬別,很難市場化。」金教授指了指天花板,「領導也是知道的,也在積極思考解決辦法,不然,也不會這麼重視我的這個課題。明後天省里還有一個座談會,就是探討一些解決辦法。」
「是。」馬市長接着說:「農民有很大的盲目性,隨意性,倒是想着什麼掙錢種啥,但是什麼掙錢,這誰說得准!」
「什麼掙錢就種啥,也不一定就能夠掙到錢。沒有一定的規模,還有一個賣難的問題。」屈廣全笑笑:「就說種秦椒,如果雙港一下子有幾十噸貨,全國各地的商販都有可能慕名來搶購,要是只有幾百斤,就是漲價了,你倒貼路費人家都不來的收購的,因為形成不了市場。」
「市場問題顯而易見的。不過我有個問題,就是你的這個公司將來怎麼樣保護好農民的利益。」金教授用指頭比劃了一下:「比如,農藥化肥種子都是你們配套公司提供的,這個價格是你們訂的,那不是想定多少就定多少。你把利潤加的很高,有可能秦椒都爛到地里,你們還是掙錢的。」
這種情況真是存在的,後世有不少坑農公司就是這樣乾的。
「這個可以聘請第者監理公司或者監理人,對公司提供產品進行監督,設立預警制,如果高於市場行情10%就可以斷供貨,由監理自行組織採購,如果化肥農藥種子出現質量問題,可以提請工商局進行處罰。」
「好辦法。」馬市長拍叫好。
「那這個定價權呢?」金教授問:「市場收購價是塊,你訂兩塊,農民也不了解市場還認為你給的高呢,那不是還是有損農民利益?」
「公司農戶」後世這方面問題出的比較多,魯省出口倭國的蔬菜公司,藉口蔬菜農殘超標倭國拒絕採購,嚴重壓低價錢,農民只得吞食苦果,微利經營。
「這個政府可以適當介入,政府可以通過各種媒體向外發佈消息,吸引外地客商參與競爭。競爭的結果可能會出現兩種,一種是採購商大量雲集,一種是「公司農戶」的組織數量增加,讓農民有更多的選擇。」
「這個辦法有後患啊。」金教授擔心地說:「就是政府出過多,可能對公司打壓過多,公司掙不到錢失去積極性;也可能因為某些領導的個人不檢點,與農業公司沆瀣一氣,反而加大對農民的壓榨。」
「這一點,金教授可以暫時放心,我們這個公司現階段是不可能的。」屈廣全笑道:「這個農業模式照您所說,是第一個新生事物,想一下子解決所有問題,是不可能的。」
金教授感嘆:「深化改革迫在眉睫,時不我待。我們江北省是農業大省,也是農業窮省!省領導組織這次座談會,就是要儘快改變局面。」
馬市長很有同感:「從1982年到1986年連續五年的國家一號件都是涉農件,可以想見咱們這個國家多麼重視,而且相較於其他省市,咱們省的情況更加突出。」
屈廣全攤攤:「您兩位專家的專家,市長的市長,我就是一高生啊!」
金教授搖搖頭:「後生可畏!你雖然年紀小,可是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思維活躍,你剛剛這些見解,比我的研究生都要高明!」
屈廣全老臉一紅:「金教授,關鍵還是我們發展的不夠。而且農問題也不是一個一蹴而就的問題,要慢慢來。」
「怎麼講?」金教授問。
「首先是人!咱們的農民化素質太低,絕大多數連初都不畢業,這和現代化農業對農民的要求相比,差距很大。」
「哈哈,要是都是大學生誰還當農民?」馬市長笑了。
「不,就是大學畢業了,也不一定夠格。」屈廣全很認真地說:「在德國,當農民並不是件簡單的事,必須進行農業教育,執證上崗。」
上一世屈廣全認識一個20歲的茨海姆,他在農業技術學校學了年,拿到了農藝師資格,又到美國去進修兩年,獲得經濟管理師資格,再有兩年工作經驗,才能滿師,而只有拿到滿師證,茨海姆才有資格繼續父親的葡萄園種植行業。
「就像考律師資格證那樣嗎?」馬市長來了興趣。
「是!」屈廣全補充道:「如果農民都達到這樣的水準,『公司農戶』的公司想坑農,坑得了嗎?」
「好,繼續說。」金教授也來了興趣。
「其次是專門的法律、法規引導和約束,監管體系。」屈廣全想到國外之所以很少出現公司坑農事件,原因是一旦公司坑農,法律後果很大,幾乎所有的公司都不敢。
實際上一直到2006年的10月,我國才出台了第一部《農民專業合作社法》。
金教授立即停下筆,「這一條很好,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可以把你在實踐感受到的需要立法的想法寫出來,明年參加政協會的時候,我會把你的想法結合我的研究提議案。」
馬市長看着金教授:「金教授你說的太對了,應該提議案。我是咱們江北省的全國人大代表,你這一說,我明年的議案也有了。」
據說馬市長回到橋州以後,聯繫了多個關注農問題的人大代表,在1989年的人代會上第一次提出了農業合作社立法的問題,得到了央領導的重視。
「第,是金融環境。這裏面既包括銀行的政策性貸款,又包括商業保險公司的保險。」屈廣全繼續深入。
馬市長點點頭,「有了金融的支持,就可以控制風險!」
金教授看着屈廣全,很惋惜地嘆口氣。
「金教授,咋啦。」馬市長問。
「哎,農業大學沒有吸引力啊,屈廣全這樣優秀的孩子不可能來農學院上學,好孩子都被北大清華那樣的學校招走了!」
「那是,你要是敢把屈廣全招到你那裏跟着你學農業,估計雙港的老百姓都不會同意!」
「別說雙港的老百姓,就是咱江北省的領導怕是也不會同意。」金教授深表痛惜。
「怎麼講?」馬市長問。
「屈廣全這樣的教我都可以,讓我教他那是埋沒了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