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第二天正在客廳里百無聊賴地看劇的時候,接到了秦逸揚的電話。
秦逸揚說她在林家大宅,讓她過去。
顧經年去了顧氏,所以林汐自己找了一輛車去了那裏。
秦逸揚沒有在大宅裏邊,而是在門口等着她。
他靠在那輛黑色的轎車上,一下一下地把玩着打火機。
「來了?」
「嗯。」林汐點頭,「現在進去麼?」
「當然。」
林汐早就將這裏的鑰匙交給了秦逸揚,他應該來過這裏很多次。
依舊是那般廣闊的一個宅子,但是環境很蕭條,很淒清。
道路很乾淨,沒有遍地的枝椏,也沒有零落的積雪,可見被人精心打掃過。
林汐不用想也知道是這個人做的。
乳白色的台階,很高,反射着太陽光,幾乎發亮。
林汐站在下邊,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剛剛出獄的時候來第一次回到這裏時的模樣。
那個時候,她也站在這裏,停留了許久。
秦逸揚走上台階,看着她站在下邊不動,不由得笑了笑:「不進來麼?」
林汐這才慢慢抬步,一個台階一個台階地走上去。
推開房間門,傳來一種空曠的氣味。久不住人的房間,總會給人一種奇怪的味道。
屋子裏的陳設都沒變,就連茶几上的青瓷茶具還在,仿佛這裏的主人,只不過是暫時離開了而已。
「回來的這一段日子,我每隔兩三天就會來一次,然後在你以前的那個房間裏邊,一坐就坐很久。」秦逸揚這麼說着,「現在我又要上去,你要來麼?」
林汐搖頭:「我先轉一轉。」
因為她有以前的記憶,所以她對這非常熟悉。
她會回憶起林汐小的時候在這裏發生的種種,那個時候傅如雅對她很好,儘管是假的,是有目的的,但是起碼錶面上看起來,是真的很好。
不深究的話,那段時光,也算是其樂融融。
林汐在客廳裏邊轉了一圈,看着偌大的窗戶那裏揚起的白色的輕紗窗簾,外邊是已經抽芽的翠綠樹木,地板上是灑落的斑駁陽光,歲月靜好。
安謐到她回想一下這短時間自己經歷過的這些事情,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最近總是喜歡胡思亂想,亂七八糟想很多。
走到窗邊,她抬頭摸着純白色的紗幔,看着窗外碧藍的天。
她在這裏站了很久,然後才上樓。
腳步踏在鋪着厚重地毯的純木質的地板上,沒有發出什麼聲響。
她推開了自己以前住的那間屋子,秦逸揚靠在窗口。
背着光,所以林汐看不到他是什麼表情。
每次見到這樣的秦逸揚,她都會覺得很心疼,很內疚。
秦逸揚將手裏的照片放下,然後揉了揉脖子。
林汐走過去將照片拿了起來,上邊是一個長發的女生,和她一模一樣的臉,截然不同的眼神。
「我對這張照片為什麼沒有印象?」
「偷拍的。」
可能確實是,因為她的臉雖然朝着這個方向,但是眼睛卻並沒有看着鏡頭。
「真漂亮。」林汐這麼說着,忽然就哽咽了。
「漂亮吧,我也覺得。」秦逸揚笑了笑,但是神情很苦澀,「她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女生。」
尤其是照片上的這個眼神,清明,純澈,大而亮,黑而炯,非常加分。
林汐覺得她終究沒有善待這個身體,因為她的目光總是含着很多厲色。
每次見到秦逸揚這麼回憶以前那個人,她都會覺得很抱歉。雖然抱歉無濟於事,她總是覺得內疚。
「別哭啊。」秦逸揚看着她眼中有淚,有些無奈,「叫你過來不是為了讓你哭的。」
只不過是想再看一看這張臉,在林家的這個環境中,仿佛只有這樣,才會覺得她還是以前那個林汐,從未離開過。
「其實不得不承認的是,一開始喜歡她,確實是因為她這張漂亮的臉,但是更多的接觸下,還是她的那個性格。其實很單純,很善良,很傻,否則也不會連後母的那點點小心思也看不出來。」秦逸揚低頭看着那張照片,然後又笑了,「真的,要是有你一半的腦子和狠心,那麼多年也不會被人抹黑成那樣,簡直一無是處。」
然後他又自顧自地道:「其實這樣很好,我倒是少了很多競爭者,只要有人欺負她,她就只能來向我求助,我就能保護她,其實很喜歡能為她撐起一片天的那種感覺。」
「但是從牢裏出來之後,就發現不一樣了,你再也不需要我,你自己可以遊刃有餘地面對很多事情,儘管你選擇了顧經年,但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依附他的存在,你是林汐,一個獨立的個體,堅不可摧。」
林汐抿唇,默不作聲。
秦逸揚說着說着,自己又笑了,很大聲。
他用虎口撐着額頭,低頭看着地面,聲音也很悶:「林汐,再愛一個人好難。」
他在軍區學到了很多事情,會了格鬥,立了軍功,有了軍銜,卻沒有人教會他如何再去喜歡一個人。
林汐慢慢蹲在地上,只能不斷說抱歉。
她重活一世,對得起任何人,唯獨對不起秦逸揚。
即使知道她體內換了個靈魂,但是眼睜睜地看着那個她喜歡的人的身體和其它人濃情蜜意,都是一種殘忍。
因為她不是林汐,所以他不能再喜歡上她,大抵就是,愛不得,忘不掉。
秦逸揚揉着太陽穴,每次想到這個事情,就會頭痛到發瘋。
窗口吹進來的風將他的襯衣吹的鼓了起來,烏黑的頭髮凌亂而張揚,似乎是他第一次來這個房間的時候的模樣。
那時候他也站在這個位置,說:「林汐,雖然你看起來不修邊幅,但是這房間,還是很乾淨得嘛。」
因為「不修邊幅」四個字,她和他打了一架。
她是秦逸揚唯一縱容可以對他拳打腳踢而不還手的人。
往事如煙,一過多年。
秦逸揚殮眸,看着她蹲在地上的小小的身影,拍了拍她的肩膀:「別蹲着了,沒什麼好難過的。」
他的情緒一般來得快,去得也快。
林汐仰頭望着他,見他又是慣有的神態,剛才的傷感不復半分。
腿有些麻,她行動非常遲緩地站了起來。
秦逸揚朝着外邊揚了揚下顎:「你妹來了。」
林汐走到床邊,看見了下邊的林婉。
林婉還帶着一雙無指的手套,朝着她招了招手。
見到林婉之後,她直接問:「你怎麼也來了?」
林婉手裏提着一個小小的盒子,有些懵地拎到她面前:「你生日啊。」
3月28日,是原來那個林汐的生日。
她拍了拍額頭,沒記住。
秦逸揚倒是安撫她:「沒關係,你以前也從來不記這個,都是我幫你記的。」
「剛才我去你家裏了,按了半天門鈴沒人開門,然後想到秦少校有時候會來這裏,所以我來這裏碰碰運氣,還真在這裏。」林婉揉了揉鼻子,還帶着感冒的濃濃鼻音,「買了個小個一點的,夠你們兩個吃了。」
然後她將蛋糕打開,插上蠟燭。
「好看吧?」林婉還挑了挑眉梢,「我昨天在蛋糕店學了一天呢。」
林汐看着那個精緻的蛋糕,覺得很感動。
「來來來,可以許願了。」
林汐雙手握拳放在下顎那裏,從她閉眼的時間可以看出來,是個很長很長的願望。
林婉給她唱生日歌,雖然鼻音很重,但是很好聽。
林汐將蠟燭吹滅,秦逸揚很好奇地問她:「你許了個什麼願望?」
「不能說,說出來就不靈驗了。」林婉將秦逸揚打斷,然後將蛋糕最上邊的車厘子摘下來放在盤子裏遞給他。
「我就愛吃這個。」秦逸揚顯然很滿意。
「當然,因為知道你愛吃我才特意放的。我姐說去了西南讓你幫忙照顧一下我,所以我得提前討好討好你,不然你到時候一個不開心扔下我不管,那我就慘了。」林婉也是醉,就這麼直接將自己的目的說了出來。
秦逸揚同樣很真誠地看着她:「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賄賂人還將目的說的這麼明確的人。」
「學的我姐的直性子,有話就說感覺挺好的,藏着掖着沒什麼意思。」林婉擺了擺手,看着在那裏吃慕斯的林汐,「好吃吧?」
「嗯。」只要一有美食,什麼不開心的事情林汐都會忘記,「你不吃麼?」
林婉搖頭:「熱量好高。」
林汐翻了個白眼,想着這也好,全都是自己的。
蛋糕很小,顯然不能滿足她。
即使秦逸揚除了車厘子之外什麼都沒吃,她還是不滿足。
林汐想了想:「沒事,晚上我讓顧經年再買一個好了。」
林汐這麼能吃但是為什麼不胖,這一直都是林婉非常困惑的問題。
天知道她為了保持身材要節製成狗。
出了林家大宅之後,林汐這才知道:「原來你今天叫我來這裏是因為這個日子。」
「總覺得她的生日你能來這裏一趟,感覺會很好。」秦逸揚撓着頭髮有些窘迫,「那個不好意思,沒有提前通知你……」
林汐搖頭:「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如果這樣能讓他覺得好受一點的話,也挺好的。
其實秦逸揚幾天前就應該回軍區了,但是因為這個日子,他推遲了幾天。這個日子,對他而言,很重要很重要。
很圓滿,在這個日子,在這裏見到了林汐。
她很善良,所以會滿足別人的一切願望。
她時常會覺得很抱歉,然而秦逸揚卻覺得應該說抱歉的自己,總是因為自己這段放不下的感情,一再叨擾她。
他要慢慢徹底放下,需要的只是時間。
他趴在方向盤上看着林汐那張照片,許久,看着看着又笑了。
先要銘記你,再去愛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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