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時間對於林全來說不算太長,但對於周悠然來說,是她從孩童到少女的蛻變。
大燕早婚,十六歲的周悠然已經不算太小了,巧的是二十二歲的林全也未曾婚配。
此時的周悠然早就褪去了青澀,舉手投足之間都是一股渾然天成的風情。可惜在林全眼裏,她始終是初見時那個學大人說話的小不點。
靜靜地同周悠然下棋,林全不懂為何今日的她有些憂傷。放下手中的黑子,林全對心不在焉的周悠然說:
「不下了。」
緊緊捏着圓潤的白子,周悠然有些緊張地望向林全:
「過幾日我就要回去了。」
「哦。」林全心想你總是要回去的啊。
知道林全會錯意,周悠然更正道:
「我是說回盛京,再也不來桑雲了。」
四年時間,其實林全已經習慣了每年一月的相會,這個小姑娘雖然有些話多,但在她面前,林全確感到了少有的自在。他從沒有想過,有一日她會再也不來。
「你是盛京人氏?」林全強作鎮定的問道。
周悠然不自在地點點頭:
「我爺爺在那裏。」
「那你此次回去是為何事?」
「小姐是去定親。」小竹回答。
幾乎是不假思索就站了起來,看到小竹和周悠然驚訝的表情時,林全才回過神,自己是在激動個什麼?
匆匆分別後,林全心不在焉,連父親都看出了他的焦慮。打趣地望了一眼兒子,桑雲郡王哈哈地笑道:
「我的兒子已經二十二歲了,我你這麼大的時候,你都三歲了。」
不想跟父親多說,林全吃了飯就徑直回到了臥室。
跟周悠然認識時,她才十歲,轉眼間六年過去,林全都已經忘記她已經到了嫁人的年紀了。母親就是絕色美女,林全對女人的美並沒有什麼概念,現在細細想來,唯一覺得尚可入眼的就只有悠然了。
想到她即將嫁人,林全的心不禁微痛。思來想去,覺得唯一能夠忍受她嫁的,也唯有自己而已。林全雖然早熟、能幹,但在情之一事上卻是少見的遲鈍。
回想起初見時悠然小大人的模樣、流雲閣邊期待又失落的模樣、還有今日滿懷期待又小心翼翼的模樣,林全只覺得心裏脹的滿滿的,這世上又怎麼有人讓她等的如此之久?
不顧父母已經就寢,林全推開房門,焦急地問道:
「我可否娶一個盛京的女子?」
看着這個從小就懂事的讓人心痛的孩子,古藺長公主林絮輕輕撫摸着他的頭髮:
「我的兒子能夠娶這天下任何女子。」
第二日,林全早早來到了茶室,徹夜未眠絲毫沒有影響他的精神。從此時起,他同悠然就不同了,她再不是那個學大人說話的小女孩,而是一個可以被愛、被擁有的美麗女子。
今日的悠然更沒有精神,看着精神抖擻的林全,只覺得更加傷感,她已經盡力了,從十歲到十六歲,最後的驕傲也不容許她再說出那一個字。
依舊是下棋,當周悠然執白子的手突然被林全握住的時候,她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小竹突然捂住驚得張大了的嘴巴。
林全示意小竹先出去,等茶室只剩下他們兩人時,他迫不及待地將周悠然擁入了懷中。對,就是這樣,為何自己現在才這麼做呢?
從驚訝中恢復過來,周悠然開始掙扎,但只是一下子,她就放棄了,她從來不知道,這個不苟言笑的人的懷抱居然這樣溫暖。
淚水浸濕了林全的衣襟,許久之後,他才吐出幾個字:
「不許嫁給其他人。」
「嗯。」周悠然點點頭,從十歲起,她想嫁的就只有他一人而已。
小竹看着依依不捨的兩個人,忍不住笑起來,一日之隔,兩個人就膩成這樣,以後,還得了。
拉着周悠然的手,林全說道:
「我叫林全,桑是我父親的姓,我隨母親姓。」
小竹的嘴再次張大,林姓是古藺皇族的姓氏,公子看來是皇族中人,只是不知小姐要如何同公子說自己的出生。
周悠然拉着林全的手,到底沒有把到嘴邊的話說出口,此時,她只想跑到母親身邊,告訴母親,她要嫁給林全,雖然這全天下的男子,她周悠然都嫁得,但並非所有男子都能娶她,但母親一定有辦法的。
悠然剛走,林全就開始想他,他不能想像,以往他們一年只見一個月的日子,他是怎麼過來的。
大燕昇平公主曹熏看着一臉嬌羞的女兒,愛憐地拍了拍她的臉蛋,並沒有再逗她。
曹熏何其幸運,能夠嫁給自己傾心愛慕的周正。所以,她竭盡全力也要讓自己的獨女悠然也擁有同樣的幸福。周家族長周林此次召女兒回京就是為了把她許給大燕的新貴柳州李肅,可自女兒十歲告訴她有了意中人,她就一直在為此抗爭。現今女兒的心終於得到了回應,她更要幫助她。
思索再三,曹熏拿出了自己最貴重的首飾,將一套精美的騎裝也放入了同一個包袱。
「母親是要我私奔?」周悠然驚訝地望着母親。
「你爺爺的頑固我太清楚。趁他還未察覺,你才有機會。」
「可是?」
「你不用管我們,只要你們早日成親,我們總會團聚的。」
於是周悠然就在慌慌張張中,帶着小竹去找林全私奔去了。
「對了」曹熏叫住周悠然:
「有一套騎服是你的婚衣,他們桑雲新婚的禮服是紅色的騎裝,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想着母親不能為自己親自穿上嫁衣,即使是在飛馳的馬車上,周悠然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但是,終於能夠嫁給你了。
涼州到桑雲的路程有半月,即便是快馬加鞭,也需十日。第三日開始,周悠然的馬車旁就陸續有逃亡的百姓,第五日上,逃難的人已經不計其數了。
看着窗外成群結隊的難民,周悠然再一次感嘆母親的果斷。如若不是早就跑了出來,眼下兩國開戰,怕是再沒有機會見到林全了。
隨行的侍衛盡力護着周悠然的周全,但這行程不免被耽擱了下來。
兩國一開戰,平時藏在深山的匪徒不免出來趁火打劫。在第十七日上,距桑雲不足百里時,周悠然的馬車終於被一夥劫匪盯上。
侍衛拼死護着馬車,可人數的懸殊還是讓他們的抵抗有些力不從心。當駕車的馬夫被一支利箭射中後,周悠然聽見流匪的淫笑越來越近。
不顧已經嚇得忘記哭泣的小竹,周悠然拉開馬車的帷幕,徑直坐到了車夫的位置。
受驚的馬兒很難控制,堅硬的韁繩把周悠然的手磨得生痛,可這一切都比不得她對緊隨其後的危險的恐懼。被流匪抓住的下場,周悠然太清楚了,如若不能脫險,為保清白,周悠然只能自行了斷。
冰冷的風和破空的箭從周悠然耳邊划過,有好幾次,柔然的箭羽都擦過了她的臉頰。
不知跑了多久,只聽一聲悶響從馬兒身上發出,緊接着,痛苦的嘶鳴傳入周悠然的耳朵,她再也抓不住韁繩,被吃痛的馬兒從身上甩出。
被甩出幾米的周悠然並未抬頭,忍着劇痛,握緊隨身攜帶的匕首,有些絕望地笑了笑。到底還是沒有成功,只差那麼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