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郡主當夜就在巧兒的閨房裏安歇了,第二天一早,賈蘭謝了聖恩,去吏部辦好任職手續,領了頂戴。
榮國府里,當真就像過節一樣熱鬧,主子奴僕們過清貧的日子有些不知所措,若論擺排場來,那是駕輕就熟,由於跑外邊的爺們兒不足,賈芸也向東家告了假,和小紅一起來府里幫忙。
大觀園被徹底打掃清理了一遍,各個園子裏的花草樹木也修剪整齊,唯一不盡如人意的是晾曬在各處的棉線圈兒,因還是半干,璉二奶奶讓收攏了集中掛在秋爽齋外面的院子裏,方便以後取用。
凹晶溪館的染缸也暫時收拾了,湘妃竹捲簾下,重新佈置了藤編的矮墩和茶几,荷花塘里雖然沒了荷花,卻養了許多草魚,看起來沒有觀賞魚賞心悅目,但是,個頭兒大,又成群結隊的在水裏游,別有一番情趣。
按照巧兒的意思,璉二爺讓賈芸去請了一個小戲班子,戲台子就鋪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筵席卻擺在與之一水相隔的綴錦閣里,上位左右兩張塌,每一榻前兩張雕漆幾,一個上面放着一分攢盒,一個上面空設着,預備放客人喜歡的食物。這是特為蝶衣郡主和王夫人預備的尊位。其後依次擺放着十幾張矮几和配套的凳子,這些粗重的家具,抄家時被留了下來,此時正好派上用場。每張几上一個攢盒也是現成的,只是那些精緻的烏銀洋鑽自斟壺、十錦琺瑯杯子俱被抄走,只好臨時湊齊了一些青花的餐飲器皿,倒也古樸雅致。
蝶衣郡主一覺睡到自然醒,由巧兒陪着去大觀園裏遊玩,沒有從內院的角門過去,巧兒意思是讓蝶衣郡主從大門進入,遊覽大觀園全景。
璉二奶奶吩咐茗煙安排小廝去請迎春和孫姑爺,因花襲人夫婦一直和府里關係密切,也去請了來。講明是款待哈密汗王的千金,請他們務必來作陪,捧個場面。
卐兒早如飛一般的先跑去稟報大少奶奶和寶二奶奶,二人帶着有頭臉的丫鬟婆子們在大門口候着。遠遠地看到瑾瑜姑爺和巧兒陪着一個少年公子走來,眾人有些訝異,按常理,內眷是不方便接待陌生男子的,還以為是康郡王。世家通好,自然可以列外。
等走近了,巧兒先介紹蝶衣郡主給大家,然後,又把李紈和薛寶釵介紹給蝶衣郡主。
蝶衣郡主先已感慨榮寧街的豪華氣派,如今再看大觀園,迎門就是峰巒疊翠,女眷和丫鬟們百花競艷般的美貌脫俗,越發點綴得園林猶如仙境。
「真巧哥哥,沒想到你家裏的園子如此美輪美奐。比我們哈密王府可要華麗多了。」蝶衣郡主由衷的讚賞。
薛寶釵緊隨在郡主身後,聽她如此說,微笑着解釋道:「這都是聖上對故德妃娘娘的恩典,為了迎接娘娘省親而建造的。」
蝶衣郡主哪裏知道,她的父親貴為汗王,也是因配合朝廷征討準噶爾有功,承蒙皇帝恩典後來才被封為鎮國公,人家巧兒的祖上也是國公爺,若論起皇帝的寵信來,賈家當年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進了怡紅院。蝶衣郡主不由問道:「這是哪位小姐的閨房嗎?紅香玉綠,好個溫柔鄉所在。」
「這是我二叔的房間。」巧兒忙解釋道。
難為情的瞥了薛寶釵一眼,見她不嗔不喜,穩重內斂的樣子。蝶衣這才放下心來,暗道一聲慚愧,巧兒早說過,這院子裏的兩位奶奶,一位是賈蘭哥哥的母親,寡居稻香村。一位就是這位膚若凝脂的美人兒,她的丈夫為情所困,出家做了和尚。
很快就退了出來,免得說話不小心,唐突了寶二奶奶。
再走過去,就見一處牆垣,院內綠竹搖曳,可以聽到潺潺的水聲,卻不見流水。
蝶衣郡主尋思,這裏應該就是瀟湘館了,當下也顧不得寶二奶奶的感受,只是想去看看,讓怡紅公子為之割捨紅塵的瀟湘妃子,生前居住過的地方。
推開院門,裏邊卻沒有打掃,落英成冢,甚是荒涼。
「碧月,昨兒吩咐打掃庭院,這裏怎麼會這幅樣子?」李紈怒問道。
碧月忙解釋道:「回大奶奶,因這園子常有異樣,都說是林姑娘時常回來,所以,沒人敢來……」
蝶衣郡主聽她說的怪異,忍不住就笑了起來,調諧到:「你們是說瀟湘妃子的鬼魂嗎?我是不信鬼魂的,若是真有鬼魂,遊牧都尉倒要當心了,沒準兒那些準噶爾武士半夜會找上門兒來。」
話猶未了,只聽得一陣風兒搖動千干修竹,頓覺涼颼颼的,後腦勺直冒寒氣,突然聽到蝶衣郡主問道:「我怎麼聽到那邊窗下有翻書的聲音。」
跟在後邊的一個小丫頭扭頭就跑,嘴裏驚叫道:「是林姑娘在看書……」
素雲劈手抓住,給了那丫頭一個爆栗,壓低聲音呵斥她不得驚了蝶衣郡主。
眾人都停下腳步,凝神靜聽,可不是嗎,半卷的竹簾後面,傳出清晰的翻書聲。
饒是蝶衣郡主膽子大,也不由脊梁骨一個激靈。巧兒見瑾瑜越過眾人,走進屋去,忙壯着膽子跟過去,卻見書案上果然放着一本書,被風吹着,掀起又落下,嘩啦嘩啦的作響。
忽聞茗煙來報,說是孫姑爺和蔣大爺已經到了,蘭哥兒也回來了,正陪着說話,璉二爺讓請示大少奶奶,是不是可以開宴了。
「老爺和太太他們去請了嗎?」李紈問道。
茗煙回話道:「大太太說是戴罪之身不便現眼,二老爺和太太說有他們在,彼此恐怕會拘謹,索性迴避了,讓大家玩得開心一點。
於是,一行人便來到綴錦閣,爺們兒在綴錦閣外另備了酒宴,裏邊就由李紈和蝶衣郡主坐了主位,依次是迎春、寶釵、平兒、襲人、巧兒、小紅等人,丫鬟婆子們頓時忙綠起來,各色菜餚點心絡繹不絕的送上來,任由各人撿喜歡的取食。
巧兒幫蝶衣郡主打開攢盒,正是按自己吩咐準備的,野雞爪子,奶油松瓤卷酥,藕粉桂花糖糕,都是蝶衣郡主喜歡的。再看送上來的河西羊羔肉,就取了一些給她放在碟子裏,笑道:「我家的羊羔肉只怕未必合郡主的口味。」
因為賈蘭入仕的事情,李紈對蝶衣郡主十分感激,也跟着熱情的布菜勸酒,倒叫蝶衣郡主應接不暇。
不一會兒,賈蘭送上戲單子,讓郡主點,哪知道蝶衣郡主並不懂戲文,就笑着對賈蘭道:「員外郎今日大喜,就讓他們跳一曲賽乃姆湊個熱鬧。」
賈蘭聽了到不知如何是好,出去讓人把班主叫來,問他「賽乃姆」是一出什麼戲。
班主小跑着過來,跪在地上道歉,說是自己孤陋寡聞,並不知道有這齣戲。
蔣玉菡正和孫游擊說着話,見班主十分惶恐,便替他解圍道:「這並非戲文,是新疆的歌舞,我在忠順親王府里看到過。」
賈璉一聽,也沒了主意,想了想,讓那班主起來吩咐道:「想來郡主喜歡看人跳舞,你就讓女孩子們胡亂跳起來熱鬧就好!」
班主為難的站起身來,正要說話,突然驚喜的對賈璉道:「賈公子,沒想到在這裏見到你,聽菊官說你家在京都開綢緞莊的,原來卻是賈府公子,那年在姑蘇,你被肖大官人追殺,菊官和她師兄弟為了救你,失手打傷了肖家的家丁,其中一個重傷昏迷,他們三人以為惹下人命官司,就逃到京城來,說是投奔你,倒害得小人吃官司蹲大獄,前幾年才被放了出來,為了生計,勉強又湊合了這個戲班子。」
賈璉對這老兒倒沒什麼印象,不過,到還記得「當年」那事正是因為菊官兒而起,那已是十七八年前的事情了,因姑母賈敏病故,自己去奔喪,在戲園子裏認識了正旦菊官姑娘,便背着姑父林如海,在姑蘇多住了幾天,後來和當地一位行肖的大官人爭風吃醋,差點被砍死,好在菊官和她師兄弟武功了得,攔住對方的家丁,才得以逃脫,至於說自己是京城開綢緞莊的,那自是害怕讓姑父知道自己在外邊沾花惹草,信口胡捏的,再加上家有悍妻王熙鳳,哪敢讓人知道自己的底細,本是一時尋歡作樂,萬一被找上門來,卻不是自尋煩惱。
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賈璉支支吾吾的道:「什麼菊官兒?什麼開綢緞莊?在下祖上倒是做過江南織造。好了,不拘什麼戲文,隨便唱兩摺子就行了,去吧,去吧!」
瑾瑜聽那班主說的倒像是劉夫人的事情,忍不住問道:「班主的徒弟叫什麼名字?」
「那幾個孩子都是逃荒人遺棄的孤兒,那有什麼名字,是我隨口叫,正旦叫菊官兒,兩個武生叫金鼠和銀鼠,這位官爺可曾見過他們?」
「你的戲班子住在什麼地方?」瑾瑜沉吟片刻,因為不知道劉夫人是不是打算和這班主相認,就準備記住他的住處,回去告訴劉夫人,讓她自己定奪。
老兒倒也機靈,看出瑾瑜定然知道菊官兒的下落,既然人家不肯說出來,也就並不追問,由於沒有名角兒撐台,他的戲班子又剛到京城不久,尚無固定居所,為了能讓菊官兒找到自己,立刻決定在客棧住下來等候,當即告訴瑾瑜道:「小人就在城西的王紀客棧落腳,官爺若需唱堂戲,保證隨傳隨到。」(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