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收了這麼一份記憶,蔣震覺得憋屈極了,有種咽不下去吐不出來的噁心感覺。
這蔣家人着實令人生厭,一邊把家裏的活計全給這個蔣老大做,一邊還能對他罵罵咧咧認為他是個喪門星。
這蔣鎮惡呢,也實在太沒用,他一個二十六歲的大男人,被壓榨成這樣竟然都不知道反抗一下!要知道,家裏的活都是他在干,想弄點吃的填飽肚子難道還弄不來?就算不反抗,這些日子餓得狠了,外面有人路過的時候呼救一番,也不至於丟了命。
蔣震這人向來都是不肯吃虧的,壓根不能理解這個蔣老大的做法,不過他氣了一會兒之後,卻又沉默下來。
這個蔣老大,估計也不是不想反抗,而是被逼得心裏頭有毛病了,才會這樣。
蔣震對心理疾病不太了解,但仔細想了想,卻也發現這蔣老大之前的諸多症狀,簡直就跟常被人提起的抑鬱症這樣的毛病很像。
蔣震一個日子過的粗糙的大老爺們兒,是體會不了「抑鬱」這種心情的,不過對心理問題這東西倒是並不陌生,甚至他自己就看過心理醫生。
他是特殊部隊的,以往出任務的時候手上沾了不少鮮血,日子也過得跟常人完全不同,退伍的時候上面擔心他們這樣的人直接回到普通社會會出問題,就找了心理醫生跟他們挨個聊,幫着他們適應生活……不得不說,那些心理醫生還真挺有用的,至少讓他重新進入社會的時候沒那麼暴力。
也是那些心理醫生,讓蔣震對心理問題有了了解。
蔣老大一年都不說幾句話,悶不吭聲,都要餓死了也不喊個救命,分明就是心理有問題,他……是自己不想活了。
也是,被家裏人逼成那樣,正常人哪還會想要活下去?
想到這裏,蔣震有些不得勁,不過這會兒他也沒空再想這蔣老大的事情了,他現在只想活下去。
救人的時候挨了兩顆子彈好幾刀都沒去見閻王,現在好不容易有了重活一次的機會,他總不能自己再把自己折騰死……隱隱聽到外面有說話的聲音,蔣震當下開始呼救:「救命!」
乾渴得厲害,喉嚨使不上勁兒,這身體又很久沒說話了,蔣震發出的聲音並不大,細小沙啞的連他自己都鄙夷。
但外面很快就傳來了一個低沉但非常好聽的聲音:「誰在裏面?」
隨着那聲音響起,還有人大步朝着屋裏走來。聽到腳步聲,蔣震當即鬆了一口氣,安安分分地躺在地上不再掙扎。
這破屋壓根沒門,就用扎在一起的蘆葦隨便擋了擋,一推就開。來人推開蘆葦進來之後,蔣震便瞧見了對方的模樣。
這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男子,他身材非常高大,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膚色偏黑但濃眉大眼相貌英俊,眉心一道深深的疤痕更是給他添了些陽剛味兒,是蔣震最喜歡的那一款男人。
沒錯,蔣震喜歡男人,可惜上輩子一開始一直混軍隊,不好對兄弟下手,後來退伍沒多久又沒命了,以至於他都沒能給自己找個伴。
&我點吃的。」蔣震看了一眼對方的模樣,虛弱地求助,雖然這人長得很合他的胃口,但他現在更想要真的能填飽他的肚子的東西。
&老大?你怎麼在這裏?」趙金哥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皺起了眉頭:「今天是蔣老三成親的日子,你……」蔣家今兒個熱熱鬧鬧的,這蔣鎮惡怎麼一個人在破屋裏躺着?
&我點吃的。」蔣震又道,眼前一陣頭暈,幾乎又要暈過去。
趙金哥也看出來蔣震的情況不太對了,看了一眼蔣震的衣服之後聲音里更是帶了幾分怒氣:「你還穿着落水時的衣服?你家裏人……」他看了眼蔣震皺巴巴的衣服和眼前的破敗的茅屋,又想到以前這蔣老大哪怕被打得頭破血流,也沒喊過一聲疼,現在卻主動討要食物……忍不住就嘆了口氣。
&這幾天都沒吃上東西?」趙金哥一把蔣震從看着就冰冷潮濕的泥地上抱起來,又飛快地把蔣震放在了茅草屋的一堆稻草上,這才道:「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來。」
說完,趙金哥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的動作太快,一眨眼人已經不見了,蔣震卻鬆了一口氣。他從蔣老大的記憶里找出來這人是誰了,也知道這人定然不會騙自己。
這人叫趙金哥,就是茅草屋附近住着的趙家的孩子,而之前蔣老大落水,也是這趙金哥把他救起來的。可惜他救了蔣老大一命,轉眼那條命又被蔣家人給糟蹋了——蔣老大暈着不能動,結果蔣家人連衣服都不給他換一件,他哪能不發燒?
蔣震想起趙金哥的身份之後,對趙金哥印象更好,但他順着蔣老大的記憶再往下想想,卻突然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他穿越了,但不是穿越到了他已知的任何一個朝代。他如今待着的地方這個地方叫大齊,已經延綿了幾百年,以至於沒上過學的普通老百姓已經完全不知道前頭的朝代和戰亂了,當然,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地方除了男人女人以外,還有另一種人,被稱之為雙兒。
大齊朝按照出生人口來算,約莫五成是男人,約莫四成是女人,剩下的那一成,就是雙兒。
雙兒外表和男人相同,但眉心多了一顆紅痣,他們力氣遠比男人差,個頭則跟女人一樣嬌小,還能跟女人一樣生孩子!
因着這個,一直以來,雙兒都是和女人一樣養,養大了就嫁人的,在大齊的地位,更是和女人一樣。
而這個趙金哥,就是個雙兒。
這地方竟然還有能生孩子的男人……不得不說,蔣震被驚住了,隨後,他又通過蔣老大的記憶了解了這趙金哥。
趙金哥的父親名叫趙富貴,是河西村的一個普通農戶,娶了同村一個姓劉的女人,日子過得不好不壞,一共生育了兩個孩子,長子趙金虎,是個男人,次子趙金哥,是個雙兒。
趙金哥小時候父母疼着,哥哥讓着,日子過得非常好,而他父母在他六七歲的時候,就已經幫他說了一門不錯的親事——雖說雙兒生子比女人艱難很多,但鄉下人娶妻不易,便是雙兒也有人搶着要。
然而這世間,總有各種意外發生。
趙金哥的哥哥趙金虎十六歲那年下河游水時溺了水,撈上來的時候早就已經沒了氣息。
已經長大成人的兒子就這麼沒了,趙富貴夫婦大受打擊,劉氏更是一病不起險些沒命,無奈之下,趙家只能賣了家裏僅有的幾畝地給劉氏治病。
趙家的生活一落千丈,此時,原本跟趙金哥定親的人家還突然反悔退親了,原來那家人的兒子有了個要好的女人,就看不上雙兒了,更何況當時趙家境況一落千丈,他們也不想娶個拖累回來。
趙金哥當時不過十二歲,哥哥去世又被退了親,自然也就不能像之前那樣只在家裏做點雙兒該做的活計了,為了養家給母親治病,他跟着趙老大拋頭露面到處幹活,農忙的時候趙老大去做短工,也會帶上他。
一般雙兒都是長得瘦弱小巧跟女子無異的,但趙金哥整天幹活,竟是長得越來越像男人了,甚至比普通男人更加強壯。
趙富貴在長子去世之後,就琢磨着要給趙金哥招贅個男人回來,延續趙家香火,而這理應是不難的。
鄉下兒子多的人家,常常是不能給每個兒子娶上媳婦的,沒娶媳婦的男人在家干一輩子,將來都是給了兄弟的子女,還沒個暖被窩的人,老了做不動了更是可能會被侄子趕出去……相比於做個老光棍將來沒人送終,很多男人更樂意入贅到別人家裏去——就算孩子不跟自己姓,那也是自己的孩子啊!而且那樣一來,可就能抱着婆娘睡了!
所以,雖說給人當上門女婿有點丟臉,但還是有不少老光棍願意的,甚至家境殷實一點的人家,有的是家裏窮的叮噹響的男人主動找上門讓人挑——丟點臉給人做上門女婿吃好喝好,總比在家餓肚子強吧?
然而,趙家並不是家境殷實的人家,趙金哥還不是女人,是個長得跟男人一樣的雙兒。
男人大多還是喜歡女人的,自然不可能看上趙金哥這樣的雙兒,趙家還很窮……既然入贅到趙家之後照樣要餓肚子,還沒個女人暖被窩,那些老光棍自然是不願意入贅的。
趙金哥就這麼剩了下來。
去年趙金哥二十四,在農村已經老大不小,也算是老光棍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指望招贅個男人,帶着父母更是嫁不出去,心一橫,乾脆就用刀子剜去眉心紅痣,徹底把自己當個男人了,這一年還去了一戶富戶家裏給人當長工掙錢——他的母親劉氏到現在身體還沒好,時不時要花費些藥錢,他家也就一直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