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當中好幾個低矮的墳頭,都沒有墓碑,孤零零的在田間錯落排開,唯有冬天才會被顯露出來,平時都會被掩蓋在莊稼之中。
所以,簡易手繪地圖就顯得很重要,因為耕種還有墳頭修整的緣故,時間久了,總會出現相對位置的變化。
可想而知,因為各種原因需要遷墳時,不少人家朝着現有墳頭的正下方挖,很難準確挖到骸骨。
「爸,準備遷到哪裏去?」周軒問道。
「這片田地不能用了,得修路。遠處的收錢貴不說,現在農村發展變化太快,不定哪天就被徵收,還得再遷。」周德仁指指南面,「我尋思,就遷到山上去,再發展也不能把山給搬走。」
山勢還算平緩,接連五座山頭,狀如手指,再往後很遠處,遙遙一座山峰,圓柱狀筆直拔起,頗有些氣勢。
風水還算可以,選准了龍穴,富貴可期。帶來的新問題便是,前面山頭被承包了,要想遷墳還得找人,而這個人正是周德仁大伯家的堂兄。
「一家人就好說話了,自家堂兄嘛。」裴勝男想當然。
「不是那麼簡單,一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兒還得被翻出來。唉,走吧,咱們先去他家裏看看。」周德仁背着手朝村里走去。
雖然是農村,但有些房子的規模不比豐和鎮差,周德仁指着一棟三層小樓說那是村主任的家,而另外一座二層小樓,那就是周軒堂伯周德厚家了。
剛來到家門口,就從院子裏衝出來一條大黑狗,齜牙咧嘴的狂吠,嚇得裴勝男直接跳到了周軒身上,這並不誇張,不是所有人都對寵物喜愛有加。
「大哥,在家嗎?是我,德仁啊!」周德仁在門口喊,惡狗攔路,根本進不去。
好半天,裏面才有了回應,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胖男人走了出來,一個字形容,胖。滿面油光,將五官都擠變了形,走起路來全身的肥肉都在顫。已經胖的看不到脖子,儼然肩膀上直接架上一個大腦袋。
「大哥,一年不見,又富態了不少啊。」周德仁笑道。
「兒子孝順,過年過節就給我買頭豬,家裏的肉吃不完。德仁,我還真是羨慕你啊,有錢難買老來瘦。哪裏像我,一身富貴病!」
哼,裴勝男翻了一記白眼,明着夸其實還是炫富,自己家境如何好。
「小時候街頭算卦的老頭看到大哥就說有福氣,我哪能比得了?」周德仁客氣道。
「哈哈,有這事兒,我都快忘了。走,快到屋裏坐!」
周德厚看似熱情的把大家往裏讓,正所謂狗仗人勢,動物也能看懂人的神色,瞅准了驚恐不安的裴勝男,斜着就沖她撲過來。
周軒忍無可忍,抬起一腳踢了過去,惡狗被踢到五米開外,打了幾個滾,嗚嗚叫着一瘸一拐的鑽進了磚砌的狗窩裏。
「德仁,小軒這什麼意思啊?幾年沒登我家的門,上來就踢我家的狗,給誰難堪呢?」周德厚立刻不答應了。
「喂,是那畜生想咬我!萬一咬傷了,你還得賠醫療費!」裴勝男不悅道。
「在農村,誰沒被狗咬過?前幾天村頭那家超生戶的小六就被狗咬了,臉上的肉都被要掉了,也沒說怎樣。就你們城裏人矯情,又是打針又是吃藥的,白瞎錢。」周德厚不以為然。
周德仁連忙給兩個小輩使眼色,今天有求於人,少點口舌之爭。
因為周軒踢了自家的狗,周德厚很不開心,也不再往屋裏讓,就站在院子裏,挺着大肚子斜眼兒問:「德仁,說吧,今天來想幹什麼?」
「嘿嘿,大哥,這不是要修公路嘛,正好你二叔的墳得遷。我想着在你承包的山頭找個地方,把你二叔好好遷過去。」周德仁陪笑道。
「承包也不算我的,幾十年就到期了。」
周德厚不買賬,空手來的,靠着一張嘴就想騙走風水寶地?做夢呢!
「公路又修不到那裏去,大哥,這是五千塊錢,挑個風水好的,幫幫兄弟吧。」
周德仁點頭哈腰的,讓周軒看到很不痛快,同宗兄弟,就該互相幫助,可在這個堂伯眼裏,侄子還不如一條狗!
看到錢,周德厚搓搓下巴有些心動,周德仁連忙將錢塞過去,「大哥,他爺爺在的時候也沒少疼你」
「別提那些恩情,你家給我一個蛋,還得還一個養雞場了?」周德厚接過錢一揚胳膊,把周德仁甩到一旁,手指蘸着口水把錢數了一遍,朝着手心拍了拍,「就這些吧,前些年,你家從周家莊搬到鎮裏,家裏的地我幫你留了好幾年,還有賣你家的老房子,我也沒少幫你聯繫,這些就當是報償。」
「大哥,你這是跟兄弟開玩笑。」周德仁慌了。
「少他娘裝迷糊,點撥了你多少次了,今天才送來錢!」
「周軒,你家出了強盜!」裴勝男實在看不下去了,認錢不認人。
五千塊不是小數目,是周德仁目前存款的大部分,他不禁也有些惱了,「大哥,我上班後戶口遷到了鎮裏,農村的地就該沒了,你管着不假,但我也沒跟你要過糧食啊!還有賣老宅子,我可是給了你好處的!」
「二叔病了,我給你拿過一千塊錢,這事兒有沒有?我家老爺子病的時候,你可只提了一百雞蛋,二斤五塊錢一斤的點心。德仁,以後別幹這些讓人背後挨罵的事,人心胸多大,財路多寬,知道自己為什麼過得那麼窮了嗎?」周德厚不耐煩,「德仁,你也別較真了,當初我就勸你把二叔埋到周家祖墳,你推三阻四非要鬧獨立。後面荒山多着呢,都不用花錢,自己隨便挑吧!」
周德仁苦苦哀求,周德厚卻不給面子,背着手回到屋裏再不露面了了。
周軒火冒三丈,什麼事兒沒辦成,白白損失了五千塊錢,還是同出一脈的堂伯!周德仁不會吵架,憋屈的心口發悶,賠笑在屋子外面喊了好幾聲,周德厚打定主意不再出來,只得作罷。
出來院子,裴勝男就忍不住抱怨,錢給的太早了,該商量好以後再拿。
「爸,這個錢不能給他,得要回來。」周軒悶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