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此刻穆遠並不能確定遙遠的將來,但是還是下意識地選擇了相信。
二人深情相擁,以身相依偎,長長的影子投映在門窗上。
這些日子裏所有的疑心、試探、蘊怒,都像是烏雲一樣籠罩在兩個人的心頭,然而此刻清泱表明心跡,大鬧一場,倒是像刮來了一陣狂風,將所有的陰霾一掃而空,讓晴朗的天空顯露出來,此刻二人的心都澄澈無比。
冥冥之中的緣分讓他們相遇、相擁,可是清泱心裏總是在害怕這這段感情不能夠善始善終。在這樣的封建女尊王朝里,找一個知心人,轟轟烈烈的愛上一場是多麼不易的事情啊!
即便是清泱生活過的二十一世紀,又有多少人愛得那麼卑微、將就和苟且呢。穆遠不肯將就,不肯妥協,卻正是清泱所喜歡之處。
清泱緊緊擁着懷裏的穆遠,這一刻她無比清晰地明白着:他是他的滄海水,也是她的巫山雲,註定她這一生,愛過了他就再也不能去愛別人
刻着獸頭的香爐輕輕升起沉水的香煙,層層的帷幕掩映後,穆遠與清泱並身而眠。
清泱喝了不少酒,又大鬧了一場。此刻將話都說清楚了,加之得了穆遠的應允,便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
穆遠躺在清泱身旁,卻難以成眠,過一會兒又替清泱拉上被踢掉的被子。腦海里反覆回映着方才的情形,他看着自己身邊安穩睡去的清泱,心裏還是莫名地有一種不真實感。略顯粗糙的大手輕輕拂上清泱細膩的臉龐,似是確定什麼,又似是痴迷於什麼,但究竟是怎樣的心情,恐怕連穆遠自己都說不清楚。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電光火石的一瞬間裏,兩個人的人生都已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清泱睡夢裏都是帶着心滿意足的笑意的,第二日醒得倒是也不晚,而且並未像上次酒醉那樣頭痛。
然而看着陌生的房間,清泱有些不明情況,隨即記憶的閘門瞬間打開,昨夜的一幕幕場景都湧入了腦海當中。
&啊啊,我怎麼能……」清泱在內心抓狂地吼着,她居然敢趁着酒醉欺負穆遠。清泱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昨天夜裏她就是拿這雙手扯着穆遠的衣襟的嗎?她還對着他大呼小叫,還…好像還強吻了他。
清泱回想着她昨夜的『暴行』,不知怎麼地就想到了穆遠柔軟的嘴唇,那輕柔的觸感仿佛現在還留在自己唇邊一樣。想到這裏清泱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可偏偏屏風後面傳來了穆遠清朗的聲音,只聽他問道:「殿下醒來了,可頭痛嗎?」
清泱聞言立馬扯過了被子把頭蒙了起來,『她、她、她,她該如何面對穆遠啊?』清泱悶在被子裏愁眉苦臉地想着應對的辦法。
穆遠早已經看到了清泱的小動作,他彎起唇角無聲地笑了笑,邁步走向床邊。
清泱隔着被子聽穆遠越來越近的腳步聲,一步步像是走在她的心上一樣,叫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撲通、撲通……』
&下醒了還要賴床嗎?」穆遠的聲音里有着難掩的笑意。他見清泱毫無反應,又問:「莫非是殿下想起昨夜的事情,後悔了不成?」穆遠此言本為激將,可偏他反問的語氣極為嚴肅,裝得無比的真切。
清泱哪裏料到穆遠會有這樣的猜測,一時着急立馬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了起來,漲紅了臉支支吾吾道:「才不是,你不要胡亂猜測。」
清泱說完才發現穆遠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便心知自己是被穆遠戲弄了。「真是沒想到,穆遠那樣嚴肅板正的人居然有心思戲弄我。」清泱在心裏暗暗想着。隨即一躍撲倒了穆遠身上,惡狠狠地道:「好啊,你居然敢戲弄我,看我怎麼收拾你。」說罷就上下其手地撓起穆遠的癢來。
穆遠見清泱耍起小孩子脾氣來,由着她鬧了一會兒,便用雙手鉗住了清泱的手道:「殿下莫要鬧了,趕緊起來吧。」
清泱聞言有些不情願,趁着穆遠不注意,冷不防衝上去想要親穆遠,奈何因為她半跪在床上,而穆遠又太高,只親到了下巴。清泱看着穆遠一臉愣怔,心裏有種小奸計得逞的快感,便乖乖從穆遠身上起來,也沒叫人便自己將衣服穿好了。
&下可是要在這裏用膳?」不知何時溪明出現在了房間裏,他後面還站着佩玉。而佩玉見狀早就明白了無論清泱與穆遠有什麼齟齬,此刻也都是煙消雲散了,便忍不住朝着清泱擠眉弄眼地嘲笑。
清泱心情大好,也不理會無聊的佩玉,只轉頭問穆遠道:「你吃過了嗎?」
穆遠不語只是搖了搖頭,上一次因為清泱不在他才早早地吃了飯,這次既然有清泱在,他便是等到中午也要等着的。
清泱聞言拍手道:「那正好,今日我們不在府里吃,我帶你去吃好的去。」清泱說着便要拉着穆遠往晚走。
佩玉見清泱要離開,下意識就想要跟上去。不料清泱轉頭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不許跟來,府里給我做的早膳就便宜你了。」轉頭拉着穆遠便往外跑,似是生怕佩玉會追上來咬她一口似的。
穆遠心下疑惑,王府里廚子的手藝不錯,各色菜系應有盡有,他吃着比御膳房的東西也不差,卻是不知清泱所說的『好吃的』又是什麼了。
然而此時清泱緊緊握着他的手,穿行在人流中,像是一對最平凡的夫妻一樣,去找尋她口中所說的『美味』。這樣的感覺陌生而奇特,但出乎意料的是穆遠並不討厭這種陌生的感覺。
穆遠並不常在京城,回來之後的日子裏也不曾四處閒遊,是以他以為清泱要帶他去的,會是什麼知名的酒樓。所以清泱拉着他七拐八彎、穿街走巷地找到一處又小又破的餛飩攤子的時候,穆遠便有些難以置信。
&下,就是這裏嗎?」穆遠愣了愣問道。這餛飩攤子實在是小,透過頂上的棚子都能看見青天白雲。煮混沌的老爺爺支起了一口大鍋,看起來也是其貌不揚。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小攤子,居然還人滿為患。
&啊,就是這裏。」清泱直接回答道,接着皺了皺眉說,「今天來得太晚了,看來還得等一會兒。」
穆遠跟着清泱站到了排隊的人群後面,這對於他而言是十分新鮮的體驗,他從來沒有排隊等着吃飯。在家時,總會有人把做好了的美味佳肴送到他的面前,而戰場上也不會這樣安穩地浪費着時間去等待一頓飯。
&餓嗎?再等一等就好了,陳伯很快的。」清泱怕穆遠太餓,出言安撫道。誰知剛說完就看着端上桌子的餛飩,自己先咽了咽口水。
穆遠見狀不禁覺得好笑,清泱時而很貼心,時而又孩子氣,實在是個複雜難懂的人。
&下,你常來這裏嗎?」穆遠閒着無聊便同清泱聊了起來。他想要了解清泱,除了他的對手之外,他第一次如此地想要了解一個人。
&這京城裏的好吃的還沒有我沒吃過的。」清泱驕傲地說道,人生在世便是要享樂的,而她對於享樂一途頗為精通。
&了,穆遠,我聽說你小時候在宮裏待過,為何那時我沒有見過你呢?」清泱也隨口問出了自己的疑惑,她帶着前世記憶而來,自小便是成人心智,斷然不可能見過穆遠這樣奇特的人而全無記憶的。
穆遠聞言輕笑出聲道:「殿下,你今年才十六歲,我比你大了整整八歲。我當初跟着祖父只在宮裏待到十歲,那時候殿下才兩歲,如何會記得我呢?而且我一向也不往君侍的宮裏去的,我也不記得殿下,想來是沒有見過。」
穆遠說着回憶起了早年的歲月,他的確不曾見過清泱,但是卻是聽說過清泱的大名的。他八歲的時候元君生下了第二個女兒,闔宮歡慶四處張燈結綵。
那孩子素有早慧之名,一歲便可識千字,兩歲便可誦古詩……諸如此類,不勝枚舉。穆遠小時候還想着,這樣聰明的孩子不知會有多大的成就呢!
穆遠從自己的回憶里醒過神來,看着伸長脖子盼望餛飩的清泱,無聲地搖了搖頭。清泱和他想像的太不同了,她看似紈絝,實則心胸廣闊見識高遠,但是卻把自己放在無為之地,全然不在意世俗功名,活得肆意而灑脫。雖是富貴閒人,骨子裏卻有着出世之人的清高。
&我們了,到我們了。」清泱興奮地跳着對穆遠道,那樣子不像是等到了一碗餛飩,倒像是得了什麼稀世珍寶一樣。
穆遠笑着坐到了簡陋的椅子上,對着熱氣騰騰的餛飩吹了吹氣。這樣平淡簡單的幸福,簡直熨帖到了心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