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戰究竟經歷了什麼?除了他本人,對其他人來說這將是一個永遠無法解開的謎。也許和被電得多了有關,郎戰現在的想法特別通透。以前,他活得還算小心,但結果如何?你謹守本分,別人卻得寸進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戰你的底線,直至現在,根本不把你當人看,恣意蹂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郎戰之前未必沒有這個覺悟,但現在看來,在某些事情上,他還是太善良了。「這一次是我本人,誰知道他們為了達到目的,會不會打我身邊人的主意?」有了這樣的想法,在夏大天奉三號首長的命令做他的思想工作的時候,他回答得很徹底:「我知道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但是如果這道命令本身是錯誤的,本身就出自某個人或者某個組織的私慾呢?主任,對於敢打我和我身邊人主意的人,我覺得,原諒他們一次都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主任,您非要我許下什麼承諾的話,我只有一個回答——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追殺他到天涯海角。」
秦三針對郎戰的回答顯然並不滿意,他眉頭蹙得更緊,說:「郎戰,別把事情想得太簡單,專案組一旦成立,雙方矛盾表面化,你知道這對你來說意味着什麼?你就成了衝鋒在前的尖兵,而且是扛旗的那一個。」
「我知道。」
「你知道?你能想得到?」
郎戰笑了笑,不過因為他的眼睛依舊呈赤紅色,加上臉上那道傷疤,這笑容看起來就特別的滲人。
這一次療養,郎戰一共待了十五天,這十五天裏,他的最大收穫是從秦三針那裏學會了針灸以及「老年操」的冥想之法。「老年操」,這當然是秦老爺子的玩笑說法,它真正的名字其實叫「十段錦」,乃是一種內家拳,配合冥想,具備很強的練氣能力。針灸,乍看,這好像是當下一個比較廉價的技能。實則不然,按秦老爺子的說法,現在中醫院裏的針灸療法,藉助電子器械實現針的震動、捻動,看似成功複製了針灸里的一些手法,實際上只是樣子貨,並不能實現傳統針灸具備的療效。傳統針灸,施針者的內力修為非常重要,通過刺激某個穴道或者某條經絡,能達到幫病人消除甚至移除病灶的效果,這當然不是機械能夠實現的。
臨分別,秦三針送了郎戰一盒針。三天後,郎戰在和軒轅一等人通過電話後,帶着這盒針還有哮天,登上一架客機,踏上了前往中東的旅程。
郎戰在抵達中東地區後,又輾轉兩天,在仁國駐易拉可大使館的幫助下,抵達了集結地,一個叫「摩卡阿」的小鎮。
他抵達摩卡阿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多鐘,汽車距離摩卡阿還有十幾公里,他便聽見了炮聲。隆隆的炮聲過後,是持續不斷的爆炸聲,爆炸聲過後,郎戰眯眼望去,甚至能望見衝上天空正漸漸淡去的硝煙。「徐少校,不是說isis只剩下一座城了嗎?現在怎麼都打到這裏來了?」他問身前擔當司機的大使館工作人員,一個叫徐凱奇的武官。
「現在正交火的不是敘雷亞政府軍和isis,是政府軍和軍還有庫爾德獨立武裝。」
「政府軍和軍不是已經被調停了嗎?「
「現在敘雷亞和整個中東地區的形勢都特別複雜,老實講,有的時候,我甚至懷疑會爆發第三次世界大戰。郎參謀,等你到了摩卡阿你就知道了,現在的敘雷亞,已經沒有一個地方是絕對安全的了。前線就不說了,天天打仗,就是各方的實際控制區域,和isis還有庫爾德獨立武裝那邊,政府軍和鄂國人三天兩頭的發動空襲;政府軍控制區域,幾乎天天都有襲擊……」
徐凱奇把郎戰送到地頭就離開了,而郎戰才看到顧問團的副團長蔣光明,就迎來了一記下馬威。一架不知道從哪裏飛來的自殺式無人機徑直向他飛來,然後在距離他五米遠的地方發生爆炸,把一堵牆給崩塌了。
無人機長半米左右,航程應該在五十公里上下,負荷能力應該不超過三百克,郎戰掃了無人機的殘骸一眼,得出以上數據,大步走到蔣光明面前,立正敬禮,大聲喊:「報告蔣團長,參謀組郎戰前來報到。」
蔣光明回敬軍禮,然後和他握手,問:「完全恢復了吧?」
「謝謝首長關心。」
「你的眼睛怎麼回事?」蔣光明再問。
「受傷之後就變成這樣了。」
「走吧,團長他們在開會,我們直接進去。」
會議室在地下,據說本是所租住的人家的地窖,後來打仗了,這戶人家就把它擴大,變成了現在的樣子。顧問團所有的幹部都在,還包括十幾個骨幹。蔣光明把他領進去,對顧兆文說:「老顧,郎戰帶到。」
「太好了,郎戰,歡迎歡迎,」顧兆文說,說完讓人給郎戰騰椅子。
蔣光明和顧兆文都表現的有點過分熱情,至少郎戰是這麼覺得的。而沒過多久,他就知道了原因。
顧問團死人了,而且已經死了三個。顧問團,顧名思義,只需要給點建議和提議就行,是不需要上去一線的。但是,二線就安全了嗎?不,甚至比一線更加危險。三個犧牲的顧問團成員,兩個是警衛組的,一個是特戰組的,在顧問團里,算是實戰經驗比較豐富、比較能打的。然而,兩個被爆頭,一個被一槍直接貫穿心臟,至死,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敵人來自哪個方向。
顧問團的指揮序列在鄂國人主導的聯合指揮部下,鄂國人對顧問團遇襲很重視,不僅增加了警衛,還擴大了警戒線範圍。但死去的人已經救不回來,而且事實證明,這麼做並沒能改變當下糟糕的安全形勢,不然的話,初來乍到的郎戰就不會遭到自殺式無人機的襲擊了。
「……雷國人、琺國人、鳥國人還有嘚國人甚至鄂國人都在等着看我們的笑話,我們能讓他們如願嗎?不,絕不!我們來到敘雷亞,是應鄂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請求,來幫助他們和敘雷亞人改變當前局勢、創造奇蹟、為國增光的,我們怎麼可能做出讓國家蒙羞的事情……請大家暢所欲言!郎戰,情況你了解得差不多了吧,你有什麼見解?」
郎戰:「我們有直屬部隊嗎?」
「沒有。」
「那我們給出的建議,敘雷亞人和鄂國人一定會執行嗎?」
「未必。」
「那我們的到來究竟有何意義?只是因為鄂國總統金在我們一號首長面前淌了幾滴眼淚?」
「郎戰,慎言!」
「我們要想發揮作用,就必須有自己的部隊,哪怕一個旅也好——」郎戰一邊說一邊注意觀察顧兆文等人的臉色,見他們面色不豫,繼續道:「一個旅不成,那就一個團——實在不行,一個連好了,總歸,就是負責保護我們的部隊,至少也得接受我們的指揮。因為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保證我們的戰術戰略思想得到貫徹執行,才能保證存在的意義。當然,我不排除另外一個可能,那就是,政治上需要我們付出犧牲,因為只有出現了犧牲,國內才會出現出兵中東的想法……」
顧兆文讓大家暢所欲言,郎戰真的暢所欲言了,結果,他還有蔣光明、薛金桂的臉色,卻好像開了染坊一樣,變幻來變幻去,用特戰組組長石歡的話講:「精彩極了!」
「我講完了,」郎戰最後說道,然後往椅子上一靠,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全場沉默,毫無疑問,所有人都被郎戰肆無忌憚的話給驚到了。大概過去了一分多鐘,或許更長一點時間,顧兆文咳嗽兩聲說:「郎戰,你可真敢講!」頓了頓,他接着說:「不過,確實講到了點子上。老蔣、老薛,我看這樣,先散會,我們三個人留下來再好好商量一下,統一意見之後上報國內。」、
蔣光明和薛金桂自然沒有意見,於是,眾人散去,三個團長留了下來。
郎戰的位置緊靠門邊,他最先走出去,沒走幾步,聽見身後有人喊:「郎戰,郎戰——」
喊他的人是王大川,郎戰轉身,靠走道站住,等他走到身邊後打起招呼:「王司務長。」
「司務長什麼的太見外了,叫我老王吧,聽起來親切,」王大川笑着說。
放在以前,郎戰肯定一口應了,但是現如今,他臉上雖然浮現笑意,但是並沒有改口,而是繼續「王司務長」,問:「您找我有事?」
「你這樣是不是要我喊你親王殿下哪?」王大川嗔怪道。
郎戰淡淡的笑:「不敢。」
人與人交往,有的時候,禮貌是最好的拒絕理由和防守工具,能輕輕鬆鬆的在兩個人之間建立起溝塹。王大川再看郎戰兩眼,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說:「找你也沒什麼事,就是聽說你受傷了,想打聽一下情況,你——不要緊吧?」
「沒事,謝謝!」
「太客氣了,就是覺得和你投緣,才會厚起臉皮主動親近。對了,你吃栗子嗎?我從老家帶了栗子,正宗的山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