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推開門,蕭戰悄無聲息的走進去。
房子裏的光線有點暗,味道有點重,依舊沒有任何人。
「咳咳咳……」
一陣咳嗽聲突然從側面的房間傳出,立刻讓蕭戰緊張起來,馬上調轉槍口。
「菲爾夫斯基死了嗎?」
一個蒼老並且虛弱的聲音傳出來。
蕭戰沒有說話,他慢慢的走過去,用槍口挑動厚重的門帘,看到的是一個盤腿坐在床上的老人。
老人鬚髮皆白,臉上滿是皺紋,整個人枯槁無比,似乎隨時都能死去。
此時,老人正用那雙渾濁的眼睛看着蕭戰,而就是這雙渾濁的眼睛,讓蕭戰的心裏突了一下:一幢獨立的民房,一個獨居的老人,讓外面的那麼多人跪拜……
這個老人是誰?精神領袖?!
「菲爾夫斯基死了嗎?」老人再問。
蕭戰慢慢的走進來,用槍指着對方,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拉扯下他蒙在身上的羊毛毯。
這一瞬,他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個老人骨瘦嶙峋,沒有雙臂,沒有雙腿。
他不是盤腿坐的,而是站着的,因為雙腿齊根而斷。
不僅如此,傷口處沒有進行很好的護理,都已經腐爛了。
毯子不掀開還好,一掀開立刻散發出一股惡臭。
「我對你沒有威脅。」老人輕聲說道:「告訴我,菲爾夫斯基是不是死了?」
蕭戰點點頭:「死了,我把他殺了。」
聽到這話,老人渾濁的瞳孔中頓時湧出一股熱淚,樹皮一樣的嘴唇不斷的嗡動,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也不知道在祈禱什麼。
看到沒有危險,蕭戰收起步槍,打開窗戶向外看去,發現那些追殺他的人依舊在遠處,只是已經不再跪拜。
「你是誰?」蕭戰盯着老人問道。
「菲爾夫斯基死的時候,有沒有說卡米拉在哪?」
老人沒有回答蕭戰的問題,而是選擇繼續詢問。
卡米拉,女孩的名字,在阿拉伯語中的意思是完美的。
「沒有。」蕭戰搖搖頭。
老人的眼睛裏充滿了失落,嘴唇再次嗡動,念出一段經文,然後用失去雙腿的身體躬身去拜,最後以一句真主至大結束。
時間足足十來分鐘,在這十來分鐘裏,外面的人依舊沒有靠近。
到了這個時候,蕭戰已經清楚的知道眼前的老人一定是這裏的精神領袖。
「孩子,答應我,幫我找到卡米拉,好嗎?」老人充滿希冀的看着蕭戰。
卡米拉是誰,蕭戰不知道,但他知道這一定是讓他活下去的契機。
「我不知道卡米拉是誰,我不知道怎麼找她。」蕭戰坐在一張椅子上,一手捂着腹部的傷口,一邊對老人說道:「我不想欺騙你,雖然你在我眼中是敵人,雖然答應你之後可能會讓我脫離困境。」
這就是蕭戰的風格,他不會輕易答應別人什麼事,可只要答應了,一定會做到。
一諾千金,向來如此。
「卡米拉是我的孫女,在我們從敘利亞逃亡到這裏之後,她被菲爾夫斯基帶走了。」老人低聲說道:「菲爾夫斯基告訴我,只要我按照他說的去做,卡米拉就不會有事。12年過去了,我只知道卡米拉長大了,別的一無所知。」
「菲爾夫斯基控制了你的孫女,然後逼你做精神領袖?」蕭戰問道。
「不,是讓我把他推向真主唯一使者的位置,他才是精神領袖。」老人苦澀的搖搖頭,繼續說道:「我們都是從戰亂中逃出來的,我們無家可歸,我們慘遭排擠。在別的國家,我們這些難民連牲畜都不如。菲爾夫斯基找我我們,他願意為我們提供住所與食物,可事實上他只是想讓我們為他賣命。」
難民,一個經常聽到的詞。
戰亂,會導致許許多多的人背井離鄉,他們採用各種手段,甚至是偷渡離開自己的家園,前往和平的國家,希望能夠開始新的生活。
可當這些難民在聯合國的保護下進入一個和平的國度之後,卻發現連基本的人權都失去了。
因為他們的國家滅亡了,他們的家園被摧毀了,寄人籬下就得忍受屈辱。
在難民入境的地方,隨處可見入境國的警察沖難民揮動警棍,用最惡毒的語言去侮辱他們。
沒有人格,沒有尊嚴,只為活着。
「我在來到這裏之前是清真寺的阿訇,到了這裏之後,我帶着所有人做禮拜,帶着所有人懇求真主……人越是在無助的時候,越是會把希望寄托在信仰之上。菲爾夫斯基逼迫我,砍斷我的雙腿,帶走我的孫女,逼我違心欺騙信徒……」
聽到這話,蕭戰已經明白為什麼菲爾夫斯基在這裏跟神一樣了。
他是通過這個老人,人人相信的阿訇來神化他。
在所有人得到居住地、食物、尊嚴的潛移默化中,菲爾夫斯基變成了信仰,變成了真神坐下的唯一使者。
當完成這種身份的轉換之後,他就可以肆意的把這些人變成極端分子,變成恐怖武裝。
信仰、宗教,總是好的,可信仰與宗教一旦被利用,就會製造出無數的狂信徒。
菲爾夫斯基很厲害,的確可以稱得上梟雄。
「孩子,我死了以後不可能回到真主的懷抱,因為我罪孽深重,我殘害了外面所有的信徒。」老人繼續對蕭戰說道:「我願意接受一切懲罰,可我最掛念的就是卡米拉。我只是一個普通的老人,是個沒法反抗的難民,我懇求你幫我找到卡米拉,好嗎?」
老人的眼睛裏希冀滿滿,他快死了,這是他唯一的願望。
蕭戰都不忍看對方的雙眼,他搖搖頭說道:「真沒想到在這個和平的年代還會出現這種事……」
難民,離他太遠太遠,對絕大多數的人來說,這只是一個詞罷了。
難民海上偷渡全部遇難、難民的孩子靜靜躺在海灘上,卻連名字都不知道……
「孩子,從來沒有和平的年代。」老人搖搖頭說道:「這是個充滿戰火的年代,你應該慶幸你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國家。」
蕭戰慢慢的點頭:對啦,我們壓根不是生活在和平的年代,只是有幸生活在一個和平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