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老者這話,狼僧不由嘆了口氣。說起來,當年他的確是比血衣和尚難管教一些。狼僧還記得,當年的血衣和尚,在小林寺當中其實並不顯山露水。老者說他不遵佛律不守門戒,其實還有些不對。
事實上,真正不守門戒的人是狼僧,因為他性格太過衝動,做事僅憑自己喜好。早年行走江湖的時候,見到看不慣的事情就會出手,而且出手非常重,一般是非死即殘。正是因為如此,釋迦給他起了狼僧的這個名字,說他就好像一頭不服管教的野狼似的。
至於血衣和尚,他只是不遵佛律罷了,在小林寺的時候,血衣和尚還屬於那種性格比較內向的人物,很少顯山露水。說他不遵佛律,其實他也沒有犯過什麼戒,只是經常質疑這佛律和門戒,所以才給人一種他不遵佛律的感覺。而且,狼僧至今還記得,釋迦曾經說過,血衣和尚日後必將成為一個絕頂魔頭。
當時小林寺的人還不怎麼在意釋迦的話,連狼僧也沒怎麼理會。因為,在他看來,血衣和尚除了心理有些固執之外,根本不可能犯下多大的錯誤。可是,直到他這一次從完顏莊園走出來,聽到了血衣和尚滅掉小林寺的事情,他終於相信了釋迦的話。這個平日裏沉默寡言的師兄,最終竟然成為覆滅小林寺的人,又有幾個人能夠想得到呢?
「你放心,我和他不一樣!」狼僧看着老者,道:「我不會像他一樣濫殺無辜。」
聽到這話,老者稍微安心了一些,長舒了一口氣,也沒有再往外跑了。
狼僧問道:「這麼說來,你是小林寺唯一留下來的活口了?」
老者搖頭,道:「也不是,釋迦大師和歡喜和尚,當時都不在小林寺裏面。還有,你當時不也沒在嗎?」
「我問的是,當時在寺廟裏的人,只有你一個活下來了嗎?」狼僧道。
「沒有!」老者再次搖頭,道:「當時在寺廟裏的人,沒有一個活下來的。發生這件事的時候是晚上,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下山去買東西了,沒能趕回來,所以才逃過了一劫。回來之後,整個小林寺就變成了現在這樣。當時的情況,真的是非常悽慘,小林寺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沒能倖免,全部慘死在小林寺當中。整個小林寺,全都籠罩在一股屍體燒糊的味道當中,哎,那場面,我至今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的啊。」
狼僧握緊了拳頭,看着小林寺外面那剩下半截的牌匾,沉聲道:「血衣師兄一向沉默寡言,為什麼會突然發狂,殺了小林寺所有人呢?」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老者想了想,低聲道:「我想,應該是因為佛義不同的緣故吧。你也知道,血衣和尚出身比較淒涼,他小的時候,是親眼看着父母家人慘死在面前的。但是,進入小林寺之後,外面的恩怨都一次了斷。可是,血衣和尚從頭到尾都沒法放下外面的恩怨,他一直想要下山報仇,但都被寺廟裏的人攔住了。壓抑的時間久了,所以才出現這樣的結果了。」
「是嗎?」狼僧微皺眉頭,他當然清楚血衣和尚的身世。但是,要說血衣和尚是因為這件事而殺掉小林寺所有人,這未免有點太牽強了吧?他要真想報仇,那為什麼不去山下尋找他真正的仇人,反而要殺了小林寺所有人呢?
「反正人們是這樣說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者聳了聳肩,道:「不過,當時血衣和尚在小林寺真的是殺人無數,整個小林寺的僧人無一倖免。如果不是這個原因,那還能是因為什麼?他就算是跟小林寺的某個和尚有仇,也不可能殺了所有人啊,他又不是跟所有人有仇。所以,我懷疑,他當時肯定是發狂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見人就殺的那種情況。」
狼僧沒有說話,他被囚禁的時間實在太長了,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也不知道。血衣和尚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究竟是因為什麼而發狂,覆滅了整個小林寺,這他也無從猜測。不過,看着這變成殘壁斷垣的小林寺,他的心裏只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涼。曾經威震天下的小林寺,如今落魄到如此地步,着實讓人感慨啊。
沉默了一會兒,狼僧突然問道:「小林寺的招牌呢?」
對於這樣一個寺廟來說,招牌便是小林寺的門面。如今連招牌都不見了,就等於是小林寺徹底不復存在了。
「不是在門口嗎?」老者奇道。
「門口只剩下半截了,還有半截招牌呢?」狼僧道。
「當年事情發生之後,就只剩下這半截招牌了。」老者道:「那半截招牌,估計是在血衣和尚發狂的時候給打斷了,然後扔到了後面的山崖裏面了吧,反正一直沒有人找得到。」
狼僧微微皺眉,小林寺距離後面的山崖,差不多還有三里地呢。血衣和尚就算是處於發狂的狀態下,也不可能會把這半截招牌背上,跑出三里地扔到山崖下面吧?而且,小林寺的招牌乃是當年創寺祖師親自取來的千年冰蠶木,非常堅韌。經歷數千年風吹雨打,卻沒有絲毫風霜的痕跡,一般名器都傷不到,更別說血衣和尚赤手空拳打斷這招牌了。
不過,想來這老者肯定也不知道什麼千年冰蠶木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這招牌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打壞的。他這麼說,其實也是正常的,因為在普通人眼裏看來,那招牌就是一個木頭做的而已,武功高的人,很輕鬆就能將之毀掉。
看來,小林寺的招牌上面肯定是有什麼問題,有人故意將之毀掉的。畢竟,小林寺的招牌,這天下除了那有數的幾把名器之外,再沒有什麼名器能將之毀掉了。而血衣和尚常年不下山,他手裏是不可能有名器的,所以,這小林寺招牌被毀的事情,倒真的很蹊蹺。
「血衣師兄發狂之前,有沒有什麼徵兆呢?」狼僧問道。
老者想了想,道:「你說這個,我突然想起來了。血衣和尚發狂的前幾天,好像跟戒律院主持起過衝突。而且,在他發狂的前三天,他一個人面壁坐了整整三天的時間,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了。面壁之後的那天晚上,他就直接發狂,在寺里大開殺戒了。」
「還有這種事?」狼僧詫異,以血衣和尚的性格,他的確可能會面壁獨坐。但是,面壁整整三天,這就有些奇怪了,血衣和尚以前從來沒有面壁這麼長時間過。難不成,是這三天之內,他有什麼事情想不通,所以才導致他發狂殺人的呢?可是,在這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呢?
「他為什麼會突然面壁?」狼僧問道。
「我也不知道。」老者聳了聳肩,道:「我就是寺院裏一個燒火做飯的,哪裏知道那麼多事情啊。血衣和尚面壁的事情,我還是在別人討論的時候聽到的呢。」
狼僧無奈,看來想從這老者身上知道什麼東西,基本是不可能的了。血衣和尚為何在小林寺發狂殺人,估計唯有問他自己才能知道了。不過,狼僧總覺得這件事裏面有蹊蹺,不說別的,單單是那小林寺破損的半截招牌都證明這件事背後肯定有問題。
小林寺的招牌肯定是被罕見的名器毀掉的,而且,被砍掉的那半截招牌究竟去了哪裏,這也是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這個人既然帶走了半截招牌,而不是將整個完整的招牌帶走,可見那招牌上面肯定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不敢讓人看見。
沉默了一會兒,狼僧繞過這老者,徑直走到了門口,彎腰仔細去看那半截招牌。
其實,狼僧剛來到小林寺的時候,就發覺這招牌有些不對了。他站在門口那麼長時間,就是一直在觀察這招牌,想從上面看出一些線索。但是,這招牌因為放的時間太長了,經過風吹雨打,當年留下的好多痕跡都已經被磨滅了,只能隱隱看到上面的幾個血手印,好像在敘說着當年的那場血案。
狼僧盯着這招牌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將那招牌翻了過來,仔細觀察了招牌的斷口處。看了一眼,狼僧面上就閃過一道寒芒,一切都和他預料的一模一樣,這招牌的斷口處非常整齊,明顯是被利刃切割之後的樣子,而非是被人用蠻力打斷的。若真是用蠻力打斷的,那斷口處絕對不會這麼平整了。
看來,小林寺被滅門的這件事,並非外面傳說的那麼簡單。先不說別的,單單是這切斷招牌的名器,便不得不讓人心生懷疑。只是,為什麼這麼多年來,從來沒有人想過這些疑問,卻都一口咬定,是血衣和尚殺死了小林寺所有的僧人呢?
狼僧將招牌放回原處,轉頭看着跟在後面的老者,道:「血衣和尚殺人的事情,有人見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