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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商務車奔赴機場, 睡過頭的蘇長明正揉着臉,突然又來了電話,說國家某神秘編制分駐古月市的部門待會派人過來探查震災內情, 讓他去接人。蘇長明納悶着「內情」一詞,掛了電話嘟囔一聲, 「真tm事多。」
車到機場, 已經在廣播目標飛機航班落地的消息,蘇長明匆匆趕向接機口,一陣女聲尖叫遠遠傳來,離得越近吵鬧越大,可別是來了明星?
蘇長明一臉「真倒霉」的表情,越過擠擠攘攘的接機群眾,探頭張望,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領着六名僧人出來。
他不動聲色打量一圈。
僧人們年齡老邁,腦袋光潔,點着早已廢除的戒疤,並非時下剃一層光頭隔月又長一茬的和尚。春寒料峭, 一個個僧衣很薄,走路帶風似感覺不到冷,精瘦四肢充滿力量。
周圍女聲是朝向隊尾的僧人發出。
西裝男人向蘇長明招手, 「這邊。」
不少人聞聲望來, 認出蘇長明, 小聲猜測,「這是請來給災區遇難者祈福的?那個龍虎軍區還真有心。」
人越聚越多,掏出設備拍照錄影,咔嚓四起,私語不斷,蘇長明沒再細看,趕忙帶着僧人離開。
上了車,西裝男人沖蘇長明介紹同門師兄弟六人,排行第二的僧人五十來歲,一雙圓鼓鼓的牛眼,兩條粗眉活像毛毛蟲。
蘇長明多看了幾眼,濃眉僧人眉毛一飛,立刻懟了過來,「看猴戲呢?」顯然對眉毛問題很在意。
方臉僧人目光掃來,先向蘇長明致歉,「師弟脾氣暴躁,請施主包涵。」
&師兄你不講理!他自個眼珠子亂瞟瞎瞅,怎麼又怪上我?」
&忘了你是一個長輩。年過百半了還總當自己是十幾歲不懂事的小孩?風風雨雨的。」方臉僧人沉下臉,「回去再教訓你。」
師弟們眼觀鼻鼻觀心,並不參與其中,濃眉僧人撇撇嘴,「你只會欺負我,之前那個香客不過盯着小師弟多看了一會兒,你護犢子的連簽文都不給人解,一年上百萬贊助的大客戶就被你這麼氣走了。」
蘇長明瞄向最裏面的小師弟,法號了劫,長得寶相莊嚴極為周正,雙耳垂肉,唇間含珠,相貌模糊了年齡,似二十八|九,聽介紹人說已經四十有餘了。
據說在圈內很有名氣,介紹人調笑,這小師弟每次開法會講經必會引起大片女信徒追逐,比之追星都不遑多讓,難怪剛才在機場能引來那麼多女同胞的圍觀注目。
蘇長明留心到這位小師弟從見面起竟沒睜開過眼睛,正待細究,方臉僧人擋住了蘇長明的視線,蘇長明微微錯開身,方臉僧人一個轉身再次遮擋他的視線,蘇長明恍悟,大師兄的舉動原來並非無意。
蘇長明忙道,「失禮。」沒再盯着小師弟。
方臉僧人轉頭繼續跟二師弟說話,「……後來不是又招來幾位女香客,贊助了好幾百萬,你要有這本事,我也護着你。」
&就哄我吧!誰不知道你把小師弟拉巴長大,當爹又當媽,心疼他是棄——」
濃眉僧人一時口快,訕訕停了嘴,小心瞟了眼角落裏眉峰不動的小師弟,趕忙岔開話題,「你說師父怎麼想的,非要咱們下山?古月市又不是沒有寺廟,咱都多少年不接法事了,偏偏讓走一趟,還託了佛教協會那個糟心老頭當中介,狠颳了——」
方臉僧人可不想師弟心直口快說出中介抽成的事,截斷話頭,「一場卜算,機緣,善緣。」
機緣?善緣?
二十五年前,師父算出天地有難,恐他老人家駕鶴西去,徒弟們修為淺薄,心有餘而力不足,逼着他們日日苦修,除了宣傳寺廟時出來講講經,差不多可以說不問世事,這次肯多管閒事,是多厲害的機緣?善緣?
濃眉僧人問向蘇長明,「除了我們,你們還請了哪些人?」
&也沒再請別的僧人。」蘇長明想着還要去小樓接人,沒有隱瞞,「是一些收編的特殊人才要去查探情況,待會可能要遇上。」
濃眉僧人咀嚼着「特殊人才」四個字眼,「……怎麼特殊?哪種人才?」
蘇長明搖頭,要不是上面來電話,他連國家有這個部門都沒注意過。
濃眉僧人有些泄氣。
蘇長明藉機道,「趕去酒店前,要繞路去接一下他們,請高僧們體諒。」
濃眉僧人哪還介意,直接催促車開快點!
……
同樣得到消息的還有龐區長,兩百磅的胖子騰地從床上蹦起,腫起的小細縫眼射出精光,因佈滿血絲,有點像走火入魔。
龐區長是個喜歡鑽營的,在酒桌的時間比職場多,三教九流交際廣泛,消息很靈通,早對這個部門耳聞已久,因其特殊性一直沒機會拜會。他先蘇長明一步開車趕去。
老家屬院旁,一棟其貌不揚的三層小樓,像是普通民居。部門只有寫在檔案里的編號沒有門牌。
&嘎——」推開生鏽的鐵門。
茂盛的爬牆虎覆蓋了院牆與樓房,層層疊疊遮住窗戶,晨曦仿佛被阻擋在院外,當龐區長踏進院子,被院牆、樓體的陰影包裹,一股陰涼潮濕感從心頭沁到腳底,他搓搓胳膊,湊到窗邊,扒開帶着晨露的厚厚葉子往裏窺視。
裏面正開會,底下十幾個青壯年部員,除了有點不修邊幅與常人沒什麼區別。一個精神矍鑠的瘦高老頭站在台上,一說話吹飛鬍子,中氣十足,可能是部門部長。
大屏幕上放着:《地震異常數據相關報告》
這次臨湖區地震,區域小,震級高,持續多達半個小時,詭異處頗多。
1,震中烈度沒有任何起伏而是不停均勻減弱;
2,震發區域沒有地震帶,先前未探測到任何地殼活動;
3,震源深度不足百米且隨時間流逝不停加深,而隨着震源加深、震度減弱。
4,……
自由討論一陣,老頭點了五名沒有任務在身的部員出外勤,一個被點中的捲毛小年輕敏銳發現窗外動靜,大聲嚷嚷出來。
龐區長尷尬撓臉,部長老頭是個好脾氣的,開窗問明身份,便請人進來,詢問起災區的實際情況。
龐區長盤算着小心思嘴上有些敷衍,餘光四處飄,喊破他偷窺的捲毛小年輕時不時投來警惕目光,完全把他當成了窺探部門辛密的賊人。
小捲毛楊陽跟友人良嘉用並不小的聲音「私語」,「……說起災情含含糊糊,他真是救災副總指揮,不是冒充的吧?」
&身圍,指不定搜颳了多少民脂民膏,這種飯局養出來的官……嘖,你能指望他多了解災情?」
龐區長僵了臉,這老頭是不是年紀大耳朵不好使,也不管管。四下打量一圈,不知是第一印象太猥瑣,還是這些「特殊人才」自命清高瞧不起普羅大眾,對他的態度頗為輕視。是後者就好了,想到此行目的,他忍下不滿,拐彎抹角說起災區的神人異事。
本就不可思議的流言,經他口再誇大幾分。這些特殊人才頗有些高於普通俗人的自傲,俱是一副冷眼旁觀,並不上套。
龐區長越吹越離奇,什麼開天眼移山倒海法器威力覆蓋整個災區,連總指揮三日完成救災作業的帽子都扣到「高人」頭上,底下這才一個個皺起眉。
&同行嗎?」
「……圈子裏沒聽說過這號能人。」
&們這種普通術士當然做不到,起碼得是傳說中的修士——不過,從我爺爺那輩起就說是末法時代了,長這麼大我還沒見過真修士。」
&怎麼想起了仙俠網遊大熱時的事,咱們一個退休的老同事還參與去打假,那會子無數『得道高人』出山收徒,一群弄虛作假的假道士被吹上了天,不着調的程度跟這區長如出一轍。」
&哦,人云亦云,沒親眼見一見誰知道真假。」一群部員被帶偏了思路,想到另一種可能。
「……捕風捉影吧。」
&個總指揮也挺懸乎,三天完成救災作業,有沒有可能救災成果作假?」
龐區長豎着耳朵,模模糊糊聽到幾個字眼,說到他心坎,沒控制住嘴角的笑。他輾轉一夜,不僅沒有消下抓蘇長明小辮子的心思,反而更加眼熱,迫不及待扒了蘇長明的狐狸皮!
楊陽拉着良嘉走到角落,「我怎麼覺得這胖子不懷好意,像打着什麼主意?」
良嘉端詳龐區長的面相,片刻,應和點頭,「糟心玩意一枚,能榮華富貴活到現在多虧祖宗積福,不過福蔭快耗光了,先甜後苦的面相……嗯,最近遇到了克星,估計要提早走霉運了。」
楊陽瞟了良嘉一眼。
良嘉攤攤手,「職業病、職業病,別介意,我發誓絕對不會隨便分析你的面相!」
龐區長蠱惑老頭收編高人,老頭一副老神在在。龐區長猜不透他的心思,瞄見部員七嘴八舌猜測救災內|幕,擺出一副憂心忡忡,「早就耳聞你們這些特異人士,有的會內功,能彎個鐵隔空取物,還有的能掐會算,很懂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我仰慕已久,要不是你們保密級別太高,我早上門拜訪了!」
話鋒一轉,「災區的事我也是聽來的。你知道,傳言這東西嘛,三人成虎,人人一張嘴傳得面目全非,我其實並不太信,更不要說這麼懸乎的神跡了。」
龐區長畢竟是官場老油條,口風無縫轉換,「怕是怕,黑心騙子罔顧人命,廢墟下還有人員未救。」
果然有部員臉色變得微妙,其中幾個憤慨外露,怒道,「要真是這樣,絕饒不了他!」
龐區長還想再添把火,耳朵不好使的老頭突然出了聲,大嗓門響徹會議室,「這都幾點了,還聚這開茶話會呢?出外勤的趕緊準備準備,值班的回到工作崗位!」
龐區長噎了一下,待要對老頭說什麼,老頭一摸表,「哎,快九點了,這蘇總指揮怎麼還沒到?我得去打個電話問問,龐區長,我去忙了,你隨意啊!」
龐區長偷偷磨牙,這老頭一定是故意的!
他拍了拍公文包,鑽出會議室,追上表情最憤慨的部員中跟去災區的兩男一女。
一個男部員正跟同事侃大山,另一個中年男人去廁所吞雲吐霧,女部員在茶水間,泡着花茶與同事議論隔壁街掛牌部門,新晉男職員的身材優劣。龐區長逐個攻略,公文包里有準備好的紅包,裝着古月市著名樓盤售房經理的名片,打過招呼,任選一套房可免首付,只是意思意思的定禮。
請他們幫忙掌掌眼,鑑別鑑別「災區高人」是龍是蟲?事成附上尾禮。
前面油嘴滑舌的男部員熟練打起太極,不肯收不說,還順便把龐區長奚落一頓。另外一女一男兩位部員頗有些清高,推辭幾回合,龐區長好話不要錢往外撒,什麼「心懷正義、懲奸除惡」幾句下來,兩人便被捧得陶陶然,接了紅包。
……
黑色商務車停到小樓前,蘇長明下車進樓與部門部長打招呼,引着出外勤的六人上了另一輛車,濃眉僧人沒機會接觸,隔着車窗打量那批特殊人才,心想,是他們嗎?師父說的機緣?善緣?
李叔瞄見他的傘,走遠了跟高姐嘟囔,「你說他大晴天帶什麼傘啊,天氣預報今天又沒雨。」
陸寒霜抬眸瞥來——李叔聲音噎住,被那清冷冷的目光一掃,不知覺有點氣短,心裏納悶,隔這麼遠他該不會還能聽到吧?
&出來時注意了,咱們部門那個特別會測天象的今天上班來沒帶傘。」
&測晴雨不是很準,但今早算的也是沒雨。」
楊陽見沒雨的結論陸續被高姐和另一個同事肯定,問良嘉,「你覺得呢?」
良嘉反問,「那你呢?」
&照證據來說,應該是沒雨的。」楊陽從兜里掏出一枚錢幣,心裏問了一句再彈一下錢幣扣在手背,查看結果,不由皺起眉。
良嘉瞥了眼戴帽青年,看向顯示有雨的正面錢幣,「你的預感不錯,他確實沒說謊。」
兩人說話間,見李叔又湊到青年面前問着什麼,楊陽道,「他又幹什麼?」
&騷。」良嘉瞥了眼李叔藏不住心思,一臉準備捉人馬腳的表情,滑向愛搭不理青年,以及被青年望着的天,雲團漸漸匯聚而來……
李叔不知為何,光與青年面對面,底氣就虛了一截。等他問了第三遍,陸寒霜才從天上收回視線,給了答案:
&有六月飛雪,天道訴其冤。上天有情緒,風、雷、雨、雪、陰、晴、圓、缺。這裏枉死者眾多,怨氣達天。天道心懷憐憫,必然有淚。只看近二十多年每逢災禍的氣象,可知這天不僅有情緒,還特別有情緒。等會兒有雨,必是暴雨。」
李叔一臉聽到鬼扯的表情,高姐跟着搖頭不信,楊陽收回目光,便見良嘉跑向軍人說了什麼,等良嘉回來,追問道,「你去幹嘛了?」
&他們找傘。」
楊陽瞪圓眼,「你信他說的?」光翻翻以前的資料就知道,在末法時代這理論多不切實際。
良嘉搖頭,「我是信他。」不是說辭。
&楊陽鬱悶,「……會相人的是不是都像你這樣?」
良嘉沒再說話。
陸寒霜無意多言,部員們學過「士別三日」,卻不知天道也已非吳下阿蒙。
換成二十五年前,陸寒霜這話定然是鬼扯。現世信奉科學不信鬼邪,道統殘缺、靈力乾涸,天道薄弱自然缺少感應。
現在兩個位面正在融合,此時山有靈、海有智、靈氣充足,天道被靈氣滋養,慢慢恢復生機,有了懵懂意識,不可同日而語,自然不能再用老觀念看待。
蕭衍坐在車裏,隔窗看得氣悶,寶珠當魚目!心情晦暗而顯得陰翳的眸子掠過李叔,換在尋仙里,早舉斧一刀屠了。
道童不經意瞄見他神態,打了個寒顫,縮縮肩膀往裏邊挪了挪。
蕭衍察覺,恍過神來摸摸胸口,掩下眼中翻湧的鬱氣。他原本對陸寒霜就有點難測的情緒,得知兩人的「爺孫」關係,這股難測參雜在怨憤憎恨里,變得越發說不清道不明。可恨牽動他情緒的陸寒霜,依舊一副風吹不動的姿態。
……
陸寒霜一甩手腕抖開自動雨傘。
&一聲綻開了花,聲音驚了旁人,李叔等人下意識望了一下天,驚訝發現天上太陽正烈,卻不知何時悄悄匯聚了大片烏雲。密密麻麻、層層堆積,壓得人心頭晦澀,光是看着就有什麼抑鬱難言的情緒從身體深處不斷往上涌動,無端感同身受,想捂着點什麼,或胸口或嘴巴或鼻子或眼睛。
喘不過氣,鼻喉酸澀,想哭!
怪哉!
太陽這麼烈,天色這麼亮,怎麼望見籠罩災區的這片烏雲會令人心情這麼壓抑?!
良嘉從軍人手裏接過兩把傘,楊陽下意識伸手接向第二把,良嘉施施然繞過他,走向部長老頭。老頭還沒注意到良嘉,正盯着青年——陸寒霜慢吞吞舉傘遮到頭頂時,李叔等人隱隱意識到有什麼要發生,只是不肯相信,但現實不會顧及別人的臉面,緊接着下一瞬,傾盆大雨嘩啦而至,淋了眾人滿頭。
狼狽得像極了李叔的心境,尷尬一瞬,仍小聲嘴硬,「……瞎貓撞上死耗子。」
只有旁邊高姐聽到,但她焦心着今天妝容不防水,沒心思搭話。
楊陽瞪着良嘉,「你這次真得要失去我了!」
良嘉舉着傘步履悠閒走回來,「又怎麼了?」
&傷害了咱們多年友情,知道不?」
良嘉停在一步外,微微一笑,「這麼說你不想進來了?」
&楊陽「惡狠狠」擦掉快滴進眼睛的雨水,一溜煙鑽進傘下,擠得良嘉半個肩膀露在外面。
老頭心頭火熱,很想為國家招攬人才,可想想這青年的性子,便又按捺下來。
暴雨傾盆。
陸寒霜神色淡然,一腳深一腳淺踩過被雨水澆泥濘的地面,走向集中停屍點,一個計劃重建為紀念廣場的城市公園。
老頭跟去,良嘉與楊陽同樣好奇,李叔記掛着尾禮追上,高姐跺了跺高跟鞋很不想淌過那一片泥,見最後一位部員也追隨了部長的腳步,咬咬牙舉着衣服遮頭追去。
越靠近停屍點,越是雨烈、風斜、聲大如雷,恍若嚎啕!
等待焚化的屍體裹着防水真空屍袋,一排排一列列堆滿公園前的廣場空地,高僧們用不知從哪條河裏淘出來的金色河沙,按照佛家密文繞着廣場堆出一圈紋路。
豆大的雨把人澆成了落湯雞,六名高僧們呈三角狀跪成一片。
了劫打頭,方臉僧人與濃眉僧人居後,另三位墊底。墊底的年邁僧人脊背都被雨水砸得微駝,圍着廣場的金色河沙卻絲毫不被雨水衝散,仿佛有某種力量把它們狠狠釘在地上,靜默守護數萬喪生者的屍體。
高僧們雨打不動、閉目念經,令觀者心有戚戚。
一人嘆息着拍拍蘇長明的肩膀,蘇長明回頭,風雨迷眼,他隔着朦朧視野,看清是部長老頭,稍微加大點聲音,「您怎麼來這邊了?」
老頭努努下巴,蘇長明瞥見陸寒霜走到高僧身後,垂眸盯着密密麻麻的屍袋沉思。
&着他來的。」老頭大略提了一下之前陸寒霜說雨的事。
青年神異頗多,蘇長明只微微訝異便處變不驚,默默在青年價值上多加一個砝碼,「我去問問什麼時候停雨。」
高僧們跪在地上,僧袍濕透,雨水被土壤染成渾濁黃褐色泥湯,泡髒僧褲僧鞋。上了年紀的僧人不經折騰,身體被雨水擊打得微微晃動,念經的牙齒都打着顫,像極了受風雨摧殘的枯枝。
蘇長明望着僧人被歲月寫滿溝壑的臉被雨水打濕,早已更新對他們的看法,很是不忍。
&還要下多久?」蘇長明瞥見手下的兵拿來傘,一個個站在高僧旁邊撐開遮雨,想着要是下雨時間短,就等一等,換個時間超度亡靈。
陸寒霜盯着屍袋上方,「什麼時候超度完了,什麼時候雨停。」
蘇長明聳肩,得!還是繼續吧,早超度早了!
高姐從軍人手裏搶來傘,一揉眼睛,沾了滿手黑糊糊的睫毛膏,趕緊垂下臉不敢讓人瞧見,掏出卸妝棉使勁擦拭,紅包的事早拋到腦後,恨不得立刻結束工作趕快回家,沖老頭道,「部長,我們跟這兒傻杵着幹嘛?趕緊回去吧!」
&沒察覺什麼?」老頭順着陸寒霜的目光,來回掃視屍袋,總感覺那處的雨似乎與別處暴雨不同。
楊陽收起儀器過來,「那邊磁場確實不一樣,指針跳得厲害,跟吃了搖頭|丸似。」
良嘉道,「屍袋上面,總讓我感覺影影綽綽的。」
「——那是雨太大,你看花了眼!」高姐反駁,又道,「再說真有什麼,也不關咱們的事。咱們是來探查地震異狀的,這些屍體是那些高僧的責任。」
李叔惦記着龐區長的尾禮,不想走,被高姐抓住好一陣念叨撒嬌,才站出來幫腔說了幾句。
老頭道,「行!想回去的先回去查探,我在這待會兒,想留下的跟我一起。」
高姐拉着李叔轉身就走,整個廣場氣氛陰鬱,多待一秒都像被陰鬱感染,藏在心底陰暗的陳年往事快被翻出,情緒隱隱失控,讓高姐滲得慌。
另外三位部員留下,油嘴滑舌的那位笑着奉承道,「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就說怎麼是能當部長的,老爺子這覺悟高比咱們都高!」
&誰指望咱們這點皮毛本事!只是讓你們多長長見識,老了也多一段談資。」
老頭目光掠過逐漸被雨水沖開的金色河沙,看向僧人們,越來越多僧人的身體開始晃動,這可不像是年邁或者淋雨的緣故,老頭活得久,見識遠超部員,這時已隱隱察覺出,這些僧人不是普通出家人。
……
金色河沙漸漸順着雨水流散……
哐當!哐當!哐當!身後接連三個同門倒下,砸得第二排右側的濃眉僧人心頭直震,他驚喘一聲睜開眼,嘴裏經聲不停,齒縫中滲出血,用眼神焦急詢問右側的方臉僧人:『師兄師兄!咱們今個不會兒都栽在這吧?』
方臉師兄眼都沒開,嘴裏經聲不停,沖他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再說話。
濃眉僧人望向身前師弟,僧衣已被浸濕,勾勒出肌肉微微顫抖的痕跡,心裏不禁念叨:什麼見鬼的機緣善緣,「機」沒見着,命都快搭上了!
瞟瞟旁邊翻找陰器似有守望之意的國家編制人才,心懷感激,但這杯水車薪的助力根本幫不上忙,他搖了搖頭,這些人敢貿然出手,許是連眼前異狀都沒瞧出。
軍人請示軍長要抬走三個暈倒的高僧,濃眉僧人憂色轉喜。抬走好!抬走好!離了這塊廣場師弟就該沒事了,轉念一想到自個一動不動被釘在原地,只能眼珠子打轉嘴皮翻動,心嘆:吾命休矣!
尖刀常年遊走生死間,對危機的判定很敏銳,隊長犀利的目光扎向戴帽青年,這一招簡直可以殺人於無形。
&
一聲暴喝,震得心跳加速、頭暈噁心的人們一個激靈!周圍壓力聞聲頓消。
填滿靈氣的玉石幻化出各色光影,圓珠,玉佛,玉菩薩,十二生肖,花鳥魚蟲,花樣繁多的玉石化出花樣繁多的幻影,環繞雨傘,花開般越幻越大,赤、橙、黃、綠、青、藍、紫,光彩交錯呼應,襯着玉石百態,美輪美奐。
特種兵們隱隱意識到青年實力高深,尖刀隊長目光滑過各種玉石光影,瞟了眼猴子,低語,「……是我們小人之心了。」
&果他最後把玉石再摘下來還給首長,我才承認這是真·法器。」屢屢出言針對陸寒霜的猴子心裏已經開始服氣,嘴上還要逞句能。
傘器高懸。
隨着光芒覆蓋,四面八方一群又一群建築碎渣騰空飛起,空出的地方都是危情最險的一些受災者。
一個一個命懸一線內心絕望的人迷迷糊糊看見阻隔視野的鋼板磚塊一點點消失,開出深井般的通道,露出一小片天空,恍惚以為自己升了天,要奔赴黃泉才見到異象。
心中求生執念一泄,正要陷入昏沉,便被救災總指揮的一句厲喝,「趕緊行動啊!」震回人間!
他們沒死?他們還活着!目光穿過清空的「井」道,看到一個個綠裝軍人可愛可親的臉,受災者們喜極而泣!
特種兵們得償所願,再次奔赴最前線救助最病危的一批受災者。猴子抬着只剩半口氣的倖存者爬上地面,經過戴帽青年,張了張嘴,怎麼都說不出服軟的話,現實容不得他糾結着小心思,被隊長催促向前,跑遠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瞄了一眼。
傘下方,青年沐浴着翠色光暈,時而金光隱現,恍若神人。
……
駐守的災區記者面色激動漲紅,像目睹了震驚世界的大新聞,尖着嗓子掐着攝影師的肩膀,叫囂着一幀都不能漏掉!
記者們不遠處,一個坐輪椅青年的表情與他們幾近癲狂的神色形成強烈對比。
蕭衍目光不離陸寒霜。
醫療棚聽得再多都不如眼見為實,一把普通的雨傘,一串串玉石,簡簡單單兩樣就成了災區倖存者的救命法寶,不可思議?確實,就像隔着屏幕看着電影裏的故事一樣不真實,但要說震驚?!佩服?!蕭衍並沒有那麼高尚的情緒,他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青年的帽子,看到陸寒霜的臉。
腦中浮出陸寒霜痛苦蜷縮時迸發的刺骨怨恨,這個在現實里比網遊里更與眾不同的男人,他……到底是什麼人?
總指揮見事態穩定,便從青年身上移開目光,發現記者們蠢蠢欲動,皺了皺眉,已經能想像到大街小巷、鋪天蓋地刊登着類似——
&區救援神人現神跡:大廈建築堆懸浮數米》
&人神技多:天眼透析赤手打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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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指揮打了一個激靈。
有仙俠網遊的前車之鑑,即使真有神異也不能縱容風聲。立刻讓人攔住想上前採訪的記者,安排道,「不該拍的,親眼盯着他們刪掉,告訴他們要懂規矩,不該寫的不要亂寫。還有,控制好底下不要隨便『造謠』,傳播迷信。」
……
胖副指揮摸着脖子醒來,外面天已經黑透了,怒罵幾聲,床都沒下趕緊翻出電話手錶連線省委畢書記。
空中投影出畢書記的3d人像,兩人面對面。
胖副指揮一張饅頭臉皺成包子,叫魂似的抱怨,「書記啊,您看看這都是什麼事啊,那個姓蘇的行事簡直狂妄跋扈!他不把我放在眼裏沒關係,可他怎麼能不把您放在眼裏?!」
&作為您的人,代表咱們省代表您的面子,我只不過稍微反對他一下,他居然敢訴諸暴力把我打暈!我這一暈一個下午,腦子昏沉沉的,可別有什麼後遺症……您不能就這麼算了!還有……」
畢書記擺擺手,很了解這貨德行,「你說說他怎麼跋扈了?」
提起這茬,胖副指揮滿肚子牢騷,「就說我這副總指揮的工作吧,當了跟沒當一樣,一開始就被打發一邊,忙完後勤忙防疫……」
畢書記再次打斷,「人都救完了,剩下的主要工作就是災後重建和防疫了,他已經開始全面清理廢墟垃圾,你不管防疫還干看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