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秋夢苦笑一聲道:「那我就沒什麼好問的了,而且我相信以城主的為人是不會屈尊降貴,和我這薄命之人有什麼瓜葛的。」
程飲涅向她揮了揮手,「坐到我身邊來。」
遲疑了一下後,雲秋夢還是坐了過去。程飲涅看着她點了點頭,「好,甚好。」
雲秋夢轉過頭看向他,程飲涅一言不發的坐在床上,眼神空洞無物,卻死死抱着雲乃霆的戴勝劍。
忽然間,程飲涅將劍拔出抵在了雲秋夢的脖頸之上,「……雲兒死了,因你而死,你欠他一條命。」
雲秋夢抬手握住劍尾,血順着她的肩膀流到程飲涅的床上,「城主心中很是難過吧?很想殺了我吧?」
&要殺你也不用等到現在,把手鬆開。」說罷,程飲涅收回了戴勝裝進劍鞘。
雲秋夢回憶着在仁義山莊的日子,那段日子就像是噩夢般侵蝕着她的心。她在那裏不知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百里川不僅每日對她嚴刑拷打,還在她身上下了多種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藥。
就算是程飲涅不殺她,她也總會死。
趁她冥想之際,程飲涅抱着劍輕輕下了床向屋外走去。
不多時,兩名婢子便抱着一套衣服走了進來:「雲公主,城主有令讓奴婢伺候公主梳洗。」
雲秋夢先是一愣,繼而又無奈的笑了笑,「公主?我想起來了……我第一次來無眠之城時不慎落水後,程飲涅曾當着眾人面前說我是這裏的公主……想不到如今你們竟然還肯認我這位公主。」
&公主的話,這是城主方才吩咐過的!他說他已經認了您做妹妹,現在無眠之城所有的人都知道您是我們的公主。」
&飲涅真是這麼說的?」
&現在就應該稱呼城主為哥哥才是。」其中一名婢子笑着提醒道。
在那兩名婢子擺佈下,雲秋夢很快便恢復到了往日神采飛揚的雲家千金模樣。只是程飲涅派人送過來的衣服更顯出她多了分知書達理、溫婉賢淑的氣質。
&主既已梳洗完畢,就隨奴婢去見城主吧!」
雲秋夢被兩名婢子攙扶着到了雲乃霆的靈堂前,一個大大的奠字赫然出現在她眼前,刺痛着她的眼。
程飲涅跪在棺材前安靜的為雲乃霆燒着紙錢。
如今,整座無眠之城處處都彰顯出有人過世的悲痛中。除了雲秋夢本人以外,大到程飲涅和程免免,小到領她過來的婢子皆身着黑白色的喪服。
無眠之城內外裝飾也都因為雲乃霆之死變成了只有黑白兩色。
雲秋夢踱步走到棺材前,雲乃霆穿着平日裏那套白色常服安安靜靜的躺在裏面,仿佛睡着了一般。
程飲涅緩緩走到她身邊,「你是雲兒一生摯愛,今天你打扮的這麼美,他知道了一定會歡喜異常。」
雲秋夢這才明白了程飲涅的目的,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嶄新靚麗的衣裳後朝着程飲涅鞠了一禮,「城主有心了。」
隨即,程飲涅便喝退所有人,只留雲秋夢與他在靈堂內。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棺材前,看着裏面好似熟睡般的雲乃霆,一語不發。
天色逐漸變暗,程飲涅終於忍不住望着棺材裏的雲乃霆落下淚來:「雲兒,你當真生的一副好狠的心腸,你怎麼忍心舍下我一個人走了?你以為這樣我就解脫了,可是你知不知道,這才是我自絕的開始啊!沒有你……我該怎麼辦?」
雲秋夢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不可以死!要死……我才是那個該死的人。」
程飲涅轉過頭面無表情得看着她:「你想怎麼個死法?」
雲秋夢慢慢鬆開了他的手:「不勞城主親自動手!我外傷內傷無數,還身中奇毒……早晚都是一死。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站在這裏的,但我知道我已時日無多了。」
程飲涅道:「那你害怕嗎?」
雲秋夢望着雲乃霆笑了笑:「我確實很怕,但更多的還是不甘心!百里川害得我家破人亡又害死了兄長……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他一起死!」
忽然間,雲秋夢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凌厲的光芒:「我不知道你用的什麼辦法讓我現在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但我謝謝你。兄長下葬後我便出發去找百里川報仇,我一定要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慘烈的代價!」
程飲涅沒有理會她,而是握住了雲乃霆的手:「雲兒,你安心的走吧!我會以城主之禮厚葬你,我要讓整個無眠之城的人都為你默哀!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好,我會讓你走的風風光光,絕對不留一絲遺憾。」
雲秋夢目不轉睛的望着棺材裏的雲乃霆,就連有眼淚掉落下來她都沒發覺。
頭七時,每日都會有僧侶前來念經超度,雲秋夢和程飲涅也未曾離開過半步,一直守在靈前。
到了雲乃霆下葬的那一天,全城哀悼,哭泣聲連綿不絕。雕玉的棺材被十六人抬着緩緩前行,棺材兩側各有一長排伶人為之奏樂,黃紙漫天飛揚。一干人等着白衣孝帶跟在棺材後,百步一跪地,十步一叩首。
就連程飲涅的父親前任城主過世時也沒有這般風光。
更加出人意料的是,雲乃霆的棺材並沒有埋進土裏,而是被抬進了一個叫「朝東」的陵墓中。
此陵墓規格浩大,在頂部和牆壁上皆固定着許多金屬滑輪,隨後那些工人們便藉助滑輪將一塊巨石吊起,懸掛在陵墓門口。
陵墓底部是冒着氣泡的熔漿,雲乃霆的棺槨就停放在熔漿上的一塊巨型岩石上,由陵墓門口走向巨石有一條三人寬的獨木橋。
巨石上還有許多空洞,裏面裝有許多根箭,一旦有人試圖打開棺槨,那些箭便會在頃刻間射進那人的身體。
當然,這棺槨也不是永遠不能打開,只是需要提前按動機關將那些箭轉向別處。
待到棺槨停放好以後,程飲涅便派人拆掉了這條唯一的通道,取而代之的是諸多空心而脆的鐵板,一串又粗又長的鎖鏈通過那些滑輪將鐵板連接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一條鐵板橋。只是這橋不能行人,否則一定會掉入底部的熔漿內。
幸虧熔漿底下暗藏玄機,只需輕輕觸動機關,熔漿底部便會升起一根根不會被融化的石柱,這是靠近棺槨唯一的路徑。
機關全部設置完畢後,眾人便退出了陵墓。程飲涅輕輕按動了一下牆上的機關,陵墓的石門便由此閉合。
那些機關全都設計的極為隱蔽,尋常人是絕對找不到的。
想要推開石門進入陵墓只有兩種辦法,一種是按動機關,一種是用蠻力推開石門。
但如若是用第二種方法的話,吊在陵墓門口的巨石便會在外力作用的迫使下自動脫落,妄想進入陵墓之人將會因為無處躲閃而被砸成肉餅。
當然,有些武林高手或者大力氣是可以躲避或者舉起巨石的。程飲涅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才命人造了那只是看上去堅固無比的鐵橋。
只要有人踩上去,便只有死路一條。
即便那人沒有掉進熔漿僥倖來到了棺槨前,若是不提前觸動機關將箭轉向別處,也休想活命。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程飲涅喝退眾人便跪在朝東陵前痛哭流涕,「雲兒,是我對不住你!如果當時我沒有帶你回無眠之城,而是讓你在山野草屋中隱居一生該有多好!
如果不是我強行將你帶回來,你就不必為我去尋什麼還魂丹,不用回雲家堡,更不會和雲秋夢再有糾葛……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不管你的日子過的有多悽苦,至少你還活着……至少你還活着啊!雲兒……」
雲秋夢強忍着眼淚將程飲涅扶起:「你別這樣好不好?」
程飲涅根本沒有聽清雲秋夢說了些什麼,只覺得天旋地轉,頭腦發昏,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當他醒來時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了,雲秋夢和程免免以及大夫、侍衛、婢子一干人等佇立在他床前。看到他醒來全部鬆了一口氣,尤其是程免免,他興奮的握住程飲涅的手:「哥哥,你總算是醒了。」
程飲涅條件反射般把手縮了回去,「除了雲秋夢,其餘人都都給我出去!」程免免雖有些不願,還是選擇了離開。
他一方面擔心程飲涅會對雲秋夢不利,另一方面又擔心程飲涅的身體,害怕他會突然犯病。所以他也不敢走遠,而是靜靜的守候在門口。
眾人走後,程飲涅緩緩坐起了身,又向雲秋夢招了招手:「過來坐吧,就當是陪我說說話。」
未等雲秋夢相問,程飲涅便主動說起了與朝東陵有關之事,「那陵墓本是我父親為自己修建的,只是他死後我沒有按照他的遺囑將他安放在那裏。裏面的機關也都是我閒來無事所設計的,只是我萬萬想不到那裏竟會成為雲兒最後的歸宿。
我不想再也見不到他,所以我在他口中放了一塊晶石,可保他血脈照常流通,臉上氣色紅潤,屍體更能萬年不腐。
那三道機關是防備那些盜墓者的,除了我程家子孫和你以外,再無旁人知曉朝東陵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