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少主真是貴人多忘事,你難道忘記了我是『水月賦』的主人嗎?你沒有經過我的允許便擅自將其售賣於武林人士,這筆賬不該算嗎?」
程飲涅不緊不慢的問話卻句句在理,一時間竟讓季海棠顯得有些措手不及。
就在此時,桃夭娘子突然闖了進來:「銷金窩所販賣的只是水月賦中最基本的武功道路而已,否則的話豈非人人都與你程飲涅有着一樣的本事!這個江湖,早就大亂了!」
說罷,她將厚厚的一摞信封整整齊齊的擺放到了桌上,神情十分嚴肅:「凡是與水月賦相關之人,全部都在這裏了。若是城主大人嫌麻煩的話,我願意一個一個幫你將他們全部殺光!」
沐寒霜冷不丁的從口中吐出了一句大家心知肚明的話:「你不是在幫他,是在幫季海棠。」
程飲涅即刻反駁道:「難道簫無羨說的還不夠清楚嗎?用別人的性命去挽回季海棠的錯誤,這公平嗎?就算你下的去手,你的良心不會不得安嗎?」
「可是城主,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了。」桃夭娘子不死心的解釋道。
季海棠連忙將她拽至身側,嚴肅的說道:「夭兒,此事與你無關,這趟渾水也不該由你來蹚……我欠城主大人的,就讓我一人來還!」
說罷,他便走近程飲涅跟前抱了一拳,用滿懷歉意的口吻說道:「以水月賦謀取私利這一行為實在是對不起城主!這一切都是海棠的錯,是我沒有及時勸誡我父親停止所有作為。」
話音落,婁勝豪上前便給了他一個耳光:「季海棠,你還真是不要臉!你竟然將這種謊話都說的出口,你就不怕你地底下的爹上來找你,罵你是不孝子嗎?」
「你、你……你胡說什麼?」
謊言毫無預兆的被拆穿,季海棠再也無法強裝鎮定,卻也沒有否認。他的眼睛裏更多的還是詫異,似乎這件事不可能為外人所知一樣。
就連桃夭娘子都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公公死了嗎?我前陣子還向他請過安的……難道是最近發生的事?」
發出一聲得意的冷笑後,婁勝豪質問道:「季海棠,你為何不敢將你爹的死訊公佈於眾?」
一閃而過的震驚之色結束後,程飲涅悠哉悠哉的繞到了二人身邊:「不如讓我猜猜……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自己做的那些缺德事會東窗事發,所以才找了一個『虛假』的爹爹做替死鬼?」
婁勝豪接過他的話補充道:「然後就像現在這樣,明明這一切都是他的貪心,卻將責任全部推到了他爹身上。一旦事情鬧大,他就會將他那個所謂的『爹』推到眾人面前,在唱一出大義滅親的戲碼。」
程飲涅道:「若真是如此的話,咱們這位季少主當真是好手段。」
婁勝豪道:「他以為找個替死鬼就能萬事大吉,卻忘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八個字。他爹是如何自殺而亡的,沒有人比我更清楚。」
一聽這話,季海棠立即伸出了手:「姓婁的,是不是你逼死了我爹!」
姬彩稻立馬衝上前推了他一把:「把你的手拿開,亂指什麼呢!我哥哥有沒有逼死你爹還是個未知數,你害死我哥哥的女兒卻是不爭的事實!」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轉向了沐寒霜,一個懷抱死嬰低頭淺唱的母親。她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眾人的焦點,只想安心陪孩子走完最後一程。
冰晶離體之後,屍身至多只能保存十二個時辰。眼前的情景,不過是看一眼少一眼罷了。
圍着季海棠轉了一圈,程飲涅似笑非笑的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季少主……你欠下的賬好像有點多,得一件一件的算。你們夫妻乃至最親近的人,就從你們倆開始吧!」
姬彩稻連忙補充道:「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說不準我們還可以為你們夫妻主持公道呢!」
在眾人的矚目下,沐寒霜緩緩站起了身,一臉的哀傷之色:「你們能不能都別說了……僅剩不到十二個時辰的時間了,能不能讓我們一家三口好好在一起聚一聚?」
「……我帶你走。」說罷,婁勝豪二話不說便將沐寒霜攬進了懷中:「最後的十二個時辰,我們一家三口一定要在一起。」
不多時,婁勝豪又將眸光對準了程飲涅:「城主大人,你可有什麼話要對我與小霜兒說的嗎?」
認真思慮了片刻,程飲涅輕輕點了下頭:「我只有一句話奉獻給小婁的母親:不要靠哭哭啼啼去博取男人的同情。」
「多謝城主贈言。」沐寒霜很是得體的福了福身。
面向婁勝豪時,程飲涅的目光卻越發深邃:「母愛是偉大的,不僅要經歷十月懷胎這般漫長的等待,還要忍受生孩子時痛的死去活來。
雖然結果很可惜,也無能為力……但我還是希望你記得,有一個女孩兒曾為你做過世上最偉大的一件事。」
微微點頭示意後,二人便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了客棧。
季海棠再是心有不甘,也不敢輕舉妄動,只得在心中盤算着逃脫之法:「只要我走出這間客棧回到了銷金窩,我看他們誰還敢動我一根頭髮絲。」
「季少主,你在想什麼呢?可否與我說來聽聽?」
程飲涅突然的問話讓季海棠不由得抖了一下身子,本能的想要回答,卻在張口的一瞬間被灌下了一粒藥丸。
正當他打算發火時,程飲涅笑吟吟的提醒道:「季少主最好不要動怒,否則是會提前催動藥力發作的。」
「你到底給我吃的什麼?」季海棠立時板起了一張臉,卻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程飲涅很是輕鬆隨意的解釋道:「只不過是見你與桃夭娘子夫妻情深,想要讓你們體驗一下什麼叫做『有難同當』罷了。畢竟你們享福享了很多年,已經不新鮮了。」
「七蟲七花丸!?」縱使桃夭娘子已經及時捂住了嘴巴,那聲驚嘆還是不可避免的由她口中發了出來。
季海棠的反應更加誇張,好似經歷過五雷轟頂一般,臉上的肌肉不斷的抽搐着,雙手也在不知不覺中握起了拳頭。
看好戲的姬彩稻卻不合時宜的拍起了手掌:「我們城主如此用心良苦,你還不快謝謝他對你們倆的照顧!」
程飲涅笑道:「記住我的話:千萬不要生氣,否則會催動藥物提前發作,到時候你指不定要受多少罪呢!」
心中再是紛紛不平,季海棠的臉上依舊是笑靨如花:「多謝城主提醒,但我能不能問問……你何時才能給我解藥?那些練習過水月賦武功之人又該如何解決?」
程飲涅一本正經的說道:「殺人這種行為絕對不可取,就讓他們自生自滅吧!如桃夭娘子所言,你沒有將水月賦的上乘武功交給他們,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小小的竊喜過後,季海棠試探性的問道:「那我應該怎麼做才能平復城主心中的怨氣呢?」
「孺子可教也!」很是滿意的點了下頭,程飲涅淡淡的說道:「實話實說便好,我問什麼你答什麼……畢竟你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凶神惡煞,就這麼死了也確實有點可惜。」
「城主之管發問,在下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眼前,季海棠除了順從程飲涅的意願再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也不免有些後悔貿然來此。
清了清嗓子,程飲涅伸手指向了門外:「你說他們一家三口現在去哪裏了?」
自己的妻子當中被別的男子帶走,這等奇恥大辱只怕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季海棠更非心胸寬廣之輩,只不過是很有自知之明罷了。
此時此刻,他只是輕輕搖了個頭:「我從沒問過我妻子關於過去的事,所以我也不知道婁勝豪帶我妻子去了何處。」
事到如今,他仍舊以「妻子」兩個字來稱呼沐寒霜,足見他的喜歡絕無虛假。
看出這一點的程飲涅情不自禁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很喜歡尊夫人,但你可以正大光明的與帝尊競爭,而不是耍手段、編謊話去害人。急功近利……只會給自己招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為了避免尷尬,季海棠主動請纓要將昏迷不醒的趙大亮抬進房中,卻在伸手碰觸他身體的一瞬間神色驟變:「趙大亮……他、他怎麼死了?」
剩餘三人頃刻神色大變,程飲涅第一時間蹲了過去,用手在趙大亮身上遊走一圈後,還是露出了極為惋惜的表情:「煩勞季少主派幾個得力心腹,好好看護他的屍首。」
姬彩稻一臉不屑的「哼」了一聲:「你下手可真夠快的!葉老闆又沒說要你的命,你至於要了趙大亮的命嗎?你讓他妻子和女兒拿什麼過下半生!」
「請你說話注意一些,我沒有殺人!」季海棠義正言辭的反駁道。
輕「哼」了一聲,程飲涅補充道:「你是沒有殺人,可你有這個動機。無論如何,趙大亮都活不過今天晚上,你一定會想盡辦法殺了他或者逼他自殺。」
心思被人毫不留情的拆穿,季海棠也不再隱瞞什麼,反倒承認的十分爽快:「沒錯,我確實不想讓他繼續活在這世上。奈何天公作美,我還沒來得及動手他便死了。」
大笑了兩聲,程飲涅無奈卻又好笑的搖了搖頭:「究竟是天公作美還是人為設計……季少主應該比我心中更有數才是,何必自欺欺人呢!」
「城主這是何意?難道你也懷疑人是我殺的?如果我要殺他,又何必主動提出送他回房?」
此刻的季海棠像極了方才的趙大亮,一心只想着撇清關係,千萬別攤上這人命官司給自己添諸多不必要的麻煩。
程飲涅淡淡的道:「你要殺人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更不會親自動手。我所說的人為指的是那筆買賣背後的金主。」
經他這麼一問,季海棠緩緩垂下了眼瞼一語不發,算是默認了金主的存在。
善於攻心的程飲涅趁熱打鐵輔導他耳邊呢喃道:「你有沒有想過鑲金與趙大亮依次奔赴黃泉後,第三個死的會是誰?」
「城主……」
季海棠才從口中吐出兩個字,程飲涅便狠狠的在他肩膀處捏了一下:「噓……小心隔牆有耳。」
「我該怎麼做?」
對着四周環境查探了一番,程飲涅用極小的聲音問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婁勝豪就是你們銷金窩要等的神秘客人……是與不是?」
將程飲涅視作救命稻草的季海棠使勁點了下頭:「城主英明,此乃家父生前遺願,海棠不敢違背!但我可以用人格擔保,今日之前我絲毫不知幽冥魔帝竟是婁恩公之子。」
「金主是誰?」
季海棠很是遺憾的嘆了口氣:「一直都是書信往來,我從沒有見過他的模樣,只知道他要我們想方設法獲取葉老闆腰間的軟劍。」
程飲涅輕輕點了下頭:「我信你,當務之急是要送你離開這裏。這間客棧實在太不安全了,什麼秘密也保守不住。
你回去以後明日一早便讓銷金窩開門迎客,我與懷彥會想辦法與你會面的,到時候再細細商議如何揪出金主保你的命。」
「是,多謝城主大人!此等大恩,海棠斷不敢忘。」
程飲涅用半是嚴肅半開玩笑的口吻說道:「平時少害幾個人,少撈些不義之財就是對我最好的感謝與報答了。」
認真思慮了一會兒,季海棠如下定決心一般舉起了右手,神情十分嚴肅:「只要城主能保我們三人性命,我願意捐出四分之三的家財來救濟中原黎民百姓。」
「你對你兩個媳婦兒都還不錯嘛!尤其是桃夭娘子,都寫了休書還這麼惦記她的安危。」
「不敢欺瞞城主……那封休書其實是假的,上面涉及到的兩個人根本不是我們。只是夭兒太過粗心,故而一直沒有發現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