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秋夢指着桌上的迎春花問道:「那朵花很好看,這污濁之地斷然是種不出這種花的,一定是愛慕你的人送過來的吧!」
怔怔的盯着那迎春花看了一會後,錦塵才搖了個頭,「是與不是都不重要了,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就算在大街上擦肩而過,我們也不可能認出彼此。」
不多時,錦塵又問道:「你還沒告訴我這隻玉簪是誰送的呢?」
每每看到此簪,雲秋夢都會想起雲乃霆以及他臨終時說的那番話,更多的則是自己對雲乃霆的虧欠。
曾經有一個人,一直在等着她長大,等她長大做自己的新娘。可是那個被等的人卻從來不知道有人在等她,她甚至不知道那個等她的人……究竟為她付出了多少。
她不知道的事實在太多了,比如雲乃霆和錦塵見過面的事。
不知不覺間,雲秋夢的眼淚悄無聲息的流了出來,她拔下那隻玉簪緊緊的將其握在手中點了點頭,「是,他一定很愛我!可我對不起他,而且我再也沒有機會償還他對我的一片深情了。」
錦塵的心猛的一沉,止不住顫抖了一下,「你此話何意?你的那位故人……他出了什麼事嗎?」
雲秋夢低頭看着玉簪輕聲說道:「他死了,為我而死!其實……就算他活着我也給不了他什麼,連一個小小的承諾都給不了。如若真有來世,我們再重新來過吧!」
掏出絲帕擦淚之際,又在無意中瞥到絲帕上的兩隻鴛鴦,眼淚反而流的更多了,因為她又想起了阮志南。
這個時候,他們本該在一起才對。
雲秋夢開始有些想不通了,旁人都願意為自己捨棄性命,相依相偎的戀人反而不肯相信自己。
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錦塵仍舊為雲乃霆的死而難過。到底這披風是日日都會與她相見,見到披風自然而然會聯想到披風的主人。
雲乃霆也是一個自始至終都沒有見過錦塵面貌的人。
那天錦塵原本是給了他機會讓他看清自己的,可是他沒有。甚至在轉身丟棄面紗的那一刻,錦塵還想着,只要他開口自己就立馬回頭,可他還是沒有。
而雲乃霆也再沒有機會知道,他送出去的披風對這個流落風塵的女子來說是多麼意義非凡。這是她第一次不用靠賣笑得到來自陌生男子的關愛,錦塵心中一直都很感激他。
如今雲乃霆已死,她能做的不過是守住當日誓言,若有一日雲秋夢落到魔帝手上,務必保她一命!
回憶完這些,錦塵撩起衣角替她將拭去眼淚,「我並非故意要勾起你的傷心事,以後那件披風我會儘量放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雲秋夢苦笑了一聲道:「無所謂!但今日之事我很感激你,希望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諾,三個月後放我離開。」
錦塵輕輕點了點頭,「可能是因為我寂寞太久了,所以需要有人陪我說說話。」
雲秋夢自上而下打量了她一番,「以你的武功完全不必留在這種地方,你可以有別的選擇。」
錦塵無奈的搖了搖頭,「我沒有別的選擇,我只能留在這裏。」
思索了些許時候,雲秋夢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認真的說道:「那……不妨跟我走罷!」
錦塵無比驚訝的望着她,「你……這是何意呀?」
雲秋夢嚴肅的說道:「方才聽老鴇子說你是被別人送來這裏的,想必你也不是心甘情願的。既然如此,看在你幫過我的份上,我帶你走!我帶你開始過新生活,你再也不用如此卑微的活着。」
聽過雲秋夢這番話,錦塵的眼睛裏閃現出了一絲希望與欣喜,卻又很快黯淡了下去。她鬆開雲秋夢的手默默的蹲到了地上,「謝謝你,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這些話。但是我不能跟你走,我有我的使命……至於這使命是什麼,請恕我不能告訴你。」
雲秋夢緩緩蹲到她身邊說道:「也許我不懂,但我還是想說,人就只能活這一輩子,加起來也超不過四萬天!
還是儘可能的多做一些讓自己隨心之事罷……現在,你有三個月的時間考慮!或者說……你可以用這三個月儘快完成任務,然後——跟我走。
雖然我不喜歡這裏,對你也不甚了解,但今天確實是你幫了我!給你一個安枕無憂的下半生,就當是償還你的人情!」
錦塵忽而沖她甜甜一笑,「我說雲兒啊,我是該說你天真善良呢,還是該說你好騙呢!咱們不過萍水相逢而已,你就不怕這一切都是一場針對於你的陰謀嗎?
至於什麼安枕無憂的下半生……這麼說話,不覺得自己太過猖狂了嗎?」
雲秋夢同樣還給她一個自信的笑容,「錦塵是吧!請問……我是誰?」
錦塵當即脫口而出,「你不就是阮雲兒嘛!你是一個連自己都救不了的人,怎敢妄言『安枕無憂』這四個字。」
&呵……」雲秋夢輕蔑一笑後於心裏思索道:「這女人連我的真實身份都不知道能有什麼陰謀。再說了,我如今落到這副田地還有什麼好怕的?
那個殺了志南父親的真兇為了以絕後患,一定不會就此放過我,只是他萬萬想不到我會藏匿在青樓。只要那個人不死,我不管是去找志南還是去找姐姐都會給他們帶來災難。
也罷,我就趁這三個月的時間好好在這瀟湘館中休養生息。待三個月時間一過,我第一件事就是殺了百里川為兄長報仇!不僅如此,我還要幫志南找到他的殺父仇人來證明我的清白!這樣,他便再也不會不信我了吧?」
&笑什麼?」
面對錦塵的疑問,雲秋夢當然不能將真實想法和盤托出,她轉了一下眼珠笑道:「我想說……你武功這麼好隨時都可以殺了我,還用得着勾心鬥角的耍什麼陰謀嗎?而且像我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有什麼好值得針對的?」
錦塵伸手指了指披風,「你說的沒錯,我不會害你!但如果有一天,我還是不能跟你走……請幫我把這件披風帶走吧,它不該留在這樣的地方。」
雲秋夢沒有回頭去看,只是點了一個頭,「好,我答應你!」
在她心裏始終都堅信,她的兄長不會來這種煙花之地,那件披風絕對不可能是雲乃霆的東西。
但她卻沒有想到,送人東西不一定要去別人家裏,也可以兩個人約到別的地方。
總之,她絲毫沒有把那件披風放在心上,隨便嘟囔了兩句便爬到錦塵的床上呼呼大睡起來。
錦塵搖了個頭道:「你這丫頭,當真大膽!未經允許就敢睡我的床……」話雖如此,她還是輕手輕腳的為雲秋夢蓋好了被子,隨即笑道:「以後有你相陪,我就不會那麼孤單了。」
將雲秋夢安頓好以後,錦塵才緩緩向樓下走去。凡是她走過的地方,所有人都自覺的為她讓出一條路來,那些嬉鬧吵嚷的姑娘們也盡數閉上了嘴巴。
甚至連部分來此消遣的客人都不敢與她的雙眸對視,還有些想要出言搭訕之流,亦是硬生生被她凌厲的眼神所震懾住了。
唯有程嵩例外,即便是錦塵走到了他跟前,他依舊笑模樣的擦着桌子,「這位姐姐,你總看我幹嘛呀……有什麼東西要我買嗎?」
&是錦塵!」
說完這話,她便轉身拂袖而去,愣了片刻後,程嵩才丟下抹布跟了上去,「原來你真的長這麼漂亮呀!」
一直走至涼亭中,錦塵才回過身去,「你以為呢?」
程嵩當然不敢把「女鬼」二字說出來,只是笑眯眯的撓了撓頭髮,「姐姐不僅長的漂亮而且氣質高貴嫻雅,看上去……不太像青樓女子。」
錦塵道:「青樓女子又如何?我錦塵雖比不上紅拂女、魚幼薇、顏令賓之輩……卻也是色藝雙絕、有情有義之人!」
程嵩趕忙擺手解釋道:「姐姐誤會了,我絕對沒有瞧不起姐姐的意思!」
錦塵這才笑道:「我懂你的意思,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雲兒已經被我保護起來了。告訴你主子,我很喜歡這個姑娘,不會讓她受委屈的。」
將此事傳達完畢,錦塵扭頭便走,只留程嵩一人不住的對着她的背影遐想,「這麼漂亮的一個姑娘實在不該流落這煙花場所,當真可惜了……不然,就是娶她做媳婦兒我也願意。」
真不知錦塵聽到這句話會作何感想。
返回房間後,錦塵尚未站住腳,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緊隨其後的是一個中年婦人沙啞的聲音:「錦塵姑娘,老奴來給你送飯了。」
&來!」
得到應允,門外之人才敢進來。她用長滿老繭的手端着精緻的飯菜走了進來,並按照平日裏錦塵的喜好將飯菜擺放的整整齊齊。
錦塵走到床邊拍了拍雲秋夢,「起來,我們該吃飯了!」
雲秋夢早就餓了,聞到飯菜的香味後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
那送飯之人本欲離開,卻在無意間瞥見雲秋夢腰間的玉墜後停下了腳步。她的眼裏佈滿了驚喜,那玉墜深深吸引着她,使她久久挪不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