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一人在書房中靜坐,直到午後十分,淮陽王府的拜帖的到來,才打破了這一室的沉寂。回首剛剛李瑾卻不知自己腦海里都出現的是什麼,只記得都是些混沌的片段,抬手扶額間,才察覺原來眼角不知何時竟有些濕潤。
拜帖上面是淮陽王府的老王妃的邀約請李瑾明日一同去慈寧宮拜謁,看着手中的拜帖,李瑾不知從何而來的一種無力感,幾乎讓她有沒頂的窒息的錯覺。
皇帝的密信早已言明老王妃的意圖,因此收到這拜帖是意料之中,可惟其如此才讓李瑾如此困惑。
這盤棋局上人人都是棋子,人人都想做幕後那操縱一切的棋手。只是大家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嗎?如此演戲與試探,最後交換到手的東西真的能讓人心滿意足嗎?
李瑾不知道,在這盤自己還沒看清局勢的棋局中,李瑾此刻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棋子,隨時都有被棄或殺的可能。
自己一個小小的侍郎千金能做的太少太少,甚至連此時的一言一行都要在別人的掌控之中,如何能保護自己要保護的人?自己的犧牲真的能換到自己想要的嗎?李瑾心中痛苦而迷茫,只是此時再多的猶豫遲疑都不能讓李瑾停下腳步了。只有奮力前行,踏過荊棘也許還能看見花園,可若在此駐足不前,則只能被泥沼糾纏直至將自己淹沒。
李瑾努力的振奮其精神,除了要為明日的又一場苦戰做準備,李瑾還有很多事情要計劃與籌備,現在已近年末留給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第二日清晨李瑾早早收拾好自己,昨晚香雪已經在李瑾的授意下離開了李府,帶着李瑾執意要她拿着的一年的月俸與李瑾額外給的一筆銀兩與若干首飾。前日下午,李瑾也已經與母親打好招呼,今日自己要陪淮陽王妃進宮謁見皇太后,因此今日就不去問安,母親也不需早起為自己操勞。
前幾日的那次夜談,李母還是不很認同李瑾的計劃,因此兩人此時又開始了冷戰,所以這日清晨離開府門時,自然也沒有平時的隆重與周到。管家卻因為李父離府時的交代與李瑾之前的特殊吩咐,已將李瑾當做李府半個當家人。
而芳官的一應事情其實大半也都是管家在外幫李瑾打聽回來。此時在二門院門口,管家恭敬的等候李瑾離開。
「小姐一路當心。府內的馬車就在泰華園等着,您若有事吩咐只叫小廝回來稟報就好。」
李瑾十分感謝管家近日的鼎力支持,由衷的說道:「多謝。家裏就拜託了。」
這句好,李瑾知道自己即使不對這位跟隨父母半生的人說,他也定會做的很好。只是這是李瑾的心聲,風雨將至,不僅是此時,就是李瑾出嫁離開家後,一切的事情怕才剛剛要開始。這位管家前半生與父母患難與共,只希望之後也要風雨同舟。李瑾心中由衷的希望他成為李府這艘不大不小的船上堅定的船卯。
坐在自己的馬車上,李瑾並沒帶任何隨侍的僕人,一路上清晨少人的街道只能聽到車輪吱呀的聲響。原本這車就是李瑾平時獨自出門時用的,因此內里並不寬敞。
原來李瑾每次出門都會有香雪陪伴,兩人都會笑說車裏像豆沙包一樣,被塞得滿滿當當。可此時難得寬敞的車內,卻讓李瑾覺得空空蕩蕩,原本一人乘坐正好的空間,此時似乎徒然被放大了很多,讓人坐在內里空的發虛。而外面的北風似乎也要來填滿這個空隙,燒的正旺的火盆中火苗,都阻擋不住向內滲入的寒氣。
李瑾暗自低語:「果然是到冬天了,這寒氣從縫隙都直往內鑽啊。」卻故意忽略了自己從心底往外滲出的寒氣。
就這樣一路靜默的直至宮城門前,此時還未到約定的時刻,李瑾提早到了。
和家丁說自己要舒展一下筋骨,因此帶了一名家中的護衛,李瑾下車後沿着護城河慢慢走了起來。雖然並未走遠,卻似乎不想待在明明溫暖如春卻讓自己冷的打顫的車廂內。
雖然李瑾算起的早的,可她也知道要上朝的皇帝和大臣此時早已在崇德殿內開始了早朝。父親在京師時每日都是天還沒亮便起身準備的,聽母親說,尤其是這樣的冬日。父親早起上朝時更是要摸黑在這直達宮城的朱雀大道上行進。
李瑾極目遠眺,可容五輛馬車並排而行的寬闊大道上,此時僅僅只有幾名負責灑掃的城吏的身影。灰色的服飾與此時的天色剛剛好形成呼應,就像是要融入周圍那越發稀薄的晨曦般,機械的揮舞着手中的工具漸漸消失在大路上。
李瑾收回視線,看到門外的另一側都是各位大臣車馬侍從,遠遠看去那等候的眾人與馬匹車隊十分的壯觀。一片白霧中人影迷濛,陪着朝霞似乎是遠處的仙境。
李瑾轉身去看宮城一角處初露頭角的新日,因為城樓的遮擋,直至李瑾可以看清時,那日光的顏色已近橘紅,但仍然讓人覺得震撼。巍峨的宮殿與蓬勃的日出讓人恍惚間有種熱血澎湃的感覺,似乎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動。李瑾的眼睛早已被刺痛,可怎麼都移不開自己緊緊盯着的視線,直到那橘紅色變為完全的燦白才在模糊的淚眼中閉上了眼睛。
不知是疼的還是感動的,眼角的淚滴止不住的頻頻滲出,還好李瑾只是畫的淡妝,否則這樣的動情流淚,怕是一會兒就沒法見人了,李瑾在內心自嘲的笑道。
再沒什麼好看,李瑾折身回了車內,只是還沒等李瑾坐穩,外面淮陽王府的侍從已經恭敬的稟報道:「冒昧打擾,我是淮陽王府的人,請問是工部李侍郎府上的馬車嗎?車上坐的可是李小姐?」
「是我,王妃殿下到了?」李瑾詫異的掀起車簾,自己明明剛剛才上車,若是有王府的馬車行來,定是不會漏看的。
小廝恭敬的向李瑾行禮後,道「王妃殿下就怕小姐來的太早,此時進宮怕是擾了皇太后進早膳,因此王妃殿下臨時決定將時間延後一點兒,又怕小姐已經出府因此早早派我來這兒厚着小姐。誰知小姐竟是比我還要先到。」
「無妨,王妃殿下可說什麼時候再行進宮,只是這進宮的時間不是宗正寺定好的麼?能臨時更改?」李瑾有些詫異,雖然自己沒見到宗正寺的正式召見詔書,只是淮陽王府的人指定接到了,否則也不會與自己約定具體的時間,那此時這又是怎麼回事兒?
「小姐無需擔心,王妃殿下已經派人去宮內說明了,要為皇太后帶今日玉靜齋頭一爐的糕點做伴手禮,此時也得了皇太后首肯,所以」
李瑾聽到後,才想起自己昨晚畫的那張關係圖,雖然已經被李瑾化在了自己屋內的火盆內,此刻卻十分清晰的出現在李瑾腦中。感情是皇天后與老王妃間的手帕交情誼使然嗎?可以這樣肆無忌憚的更改見面的時間,還是淮陽王府的地位特殊?李瑾一時難以判斷,此時卻也只能再次等候。
「好,我知道了,我在此處等王妃殿下就可以了是麼?」李瑾為了保險起見,仍然問了問報信兒的王府中人,以免自己疏忽漏了什麼事情,失禮與人。
「嗯,老王妃讓您自己決定,是在這裏等她來,還是直接去玉靜齋與老王妃匯合。」小廝回稟後明顯是在等着李瑾答覆,好回去復職。
看了看天色,多虧芳官近幾日,天天去玉靜齋為李瑾買百花酥。此時李瑾十分清楚,那第一鍋糕點出爐的時間。
而此時的天色相對來說還是尚早,因此李瑾就算趕去玉靜齋與老王妃匯合都十分綽綽有餘。只是李瑾卻找不出自己非要如此做的理由。況且李瑾心中覺得自己還是與淮陽王府的人,保持距離才是上佳之策,因此聽到小廝如此說時,便打定主意在宮牆這裏等候。只是若是明說未免顯得,這劃清界限的行為太過明顯,因此李瑾此時委婉回道。
「不知這糕點幾時能得,萬一我離開這裏,趕去玉靜齋怕半路會與老王妃錯過。到時候誤了進宮的時間,就是我的罪過了。勞你轉告王妃殿下,我在此處恭候。」李瑾顯出糾結神色,最後似乎才下定決心做了答覆。
小廝得到回覆,躬身行禮後告辭離去了。看着遠去的背影,李瑾心中又是一陣悶悶的感覺,自己何時也能,如此收放自如的,使用聲音臉色矇混過關了。不知是驚訝還是失落的莫名情緒堵在胸口,讓李瑾難受的只想一個人,去山野間尋找花草。
可就在李瑾進入車廂內靜心養神不足一盞茶的功夫,一個情理之中會出現,此時出現在李瑾馬車外卻十分意外的聲音清晰的傳入李瑾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