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跳兩口子下班很早,大概都沒有下午最後兩節的課。
當兩口子剛回到大門時,馬大哥也走到門口,手裏拎着瓶裝酒,是宴席沒有用完的,給他們父親送幾瓶來。
馬跳趕緊讓老婆扶自行車,接過他大伯手中的酒。
三人陸續進大門後,沒有人關門,總在門口轉悠的蒙達趁機溜了出去。
馬跑心頭也發慌,所以幾乎隨時都趴在蒙達身上。
外面隨時都會碰到鄉鄰,馬跑先藏在蒙達耳朵下。
賈宰相從圍牆邊經過,一路走一路朝馬家門口瞅,瞧見蒙達出現,有所忌憚,加快腳步走向田野。
蒙達沒有理會賈宰相,也不與他同路,而是沿着竹林向馬家後門外的山花凼走去。
蒙達為啥不沿着早上的路走,而要朝偏僻的地方跑,難道不想去找黃狗了嗎。
馬跑瞧見鄉鄰游多蹲在山花凼中。
奇怪,這個人是臧陰陽的徒弟,不去干正事,象個孩一樣蹲在這個偏僻之地幹什麼?
三十幾歲的人了,還是個光棍,難道打着陰陽先生的幌子,同賈宰相一樣,成天到處遊手好閒麼?
賈宰相好歹結過婚,生有娃,這個姓游的一直單身,那臧陰陽也不替他這個徒弟着急?
馬跑瞟見游多手中握着一塊石頭,密切關注蒙達。大概心想,不做賊,心虛什麼。
蒙達從山花凼邊過去了,穿過一片有竹有樹的安靜林子,沿着一條清澈的溪流溯而向上,不久到達馬跑無比熟習的一處泉水凼,溪流的發源地就是這處泉水凼。
這一片地方是一處河灘地,河流不知在多少個世紀前改道,遺留下廢棄的河床。
這裏被附近的人叫做羊合林,這個泉水凼被叫做九股泉,因為在半間屋大的面積上,有九個洞眼往外冒泉水,一年四季均勻流出,從不斷流。
不過,馬跑曾經認真數過,不止九個泉眼,有二三十個之多,只不過有九個洞眼冒出的水流量最大。
曾經,這裏是附近好幾十戶人家取水的地方,時候的馬跑,也飲用過幾年的泉水,後來,家家戶戶安裝了鋼管井,便沒有人家到這處泉眼取水了。
泉水凼石鋪底,清泉翻騰,白沙跳舞,蝦米悠遊。
泉邊一棵桃花樹,一棵李子樹。
每當桃花李花盛開的季節,片片花瓣飄落水面,隨清洌的泉水翻轉着,演繹出落花有意,流水有情的浪漫場景。
沒有帶元元到這個詩意盎然的原生態之地遊玩過,真是遺憾。
等真正還陽之後,努力工作,早日發達,將這片原生態的羊合林開發打造出來,開一個餐廳,每天接待的客人不要多,三五桌就好。與元元在此長相廝守,讓爸媽在此養老,過神仙般的生活,想一想都讓人陶醉。
馬跑正走神之際,突然感覺蒙達興奮地蹦跳起來,抬眼一瞧,黃狗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桃花樹下,蒙達急不可耐地迎上去親熱。
這對狗男女又見面了!
它倆約好的嗎?
真會找地方!
在如此美麗的地方談情愛,簡直是要浪漫到爆衣。
可惜他倆不是人!
當初為何從未想到過帶元元來這個地方?
蒙達與黃狗互相親熱地嗅聞好一陣,繞着泉水凼嬉戲一番、你追我趕着趟過灘地茅花叢,穿過竹樹混合林,跑到了亂石堆旁才駐足。
馬跑四平八穩地趴在蒙達頭上,欣賞着熟悉但久違了的風景,享受着蒙達的顛簸帶來的歡快感。
出現黃狗之後,他沒有隱藏起來。一者此時的這片地方沒有人影,二者黃丫頭雖然早已經瞧見了他,但是對他根本不好奇。
或許,黃丫頭正完全沉浸在愛的漩渦中,分心無暇。
或許,黃丫頭根本無視他的存在。
亦或許,黃丫頭慈心滿懷,愛憐任何生命。
不過,緊接着,馬跑可就不能安然呆在蒙達身上了。因為蒙達與黃狗的愛情已經瓜熟蒂落,此時到了它倆收穫愛情果實的時候。
蒙達爬上了黃狗的背……
馬跑立刻縱身跳到亂石堆中。
這個第三者,做得真是要多難堪有多難堪。
蒙達啊蒙達,你能不能考慮一下別人的感受?
不過,蒙達,你盡情地愛吧,不打擾你,靜靜在邊上等着。
馬跑在石堆中遊覽起來。
亂石堆的石頭大不一,重疊出許多縫隙。
青草從石縫間生長出來。
一隻褐色螞蚱停在草腰上,一動不動。
兩隻粉蝶你纏我繞地飛來飛去,不時在草尖上短暫停腳。
怎麼今天總遇到談。情。。愛的啊!
馬跑剛跳到一塊大石下的另一塊石頭上,冷不丁迎頭碰上一隻大蟋蟀。
只見這隻大蟋蟀額頭寬大,油黑髮亮,身材壯實,一看剛剛成年,不過塊頭根本沒法與馬跑相比。
大蟋蟀立刻作出警惕的姿勢,緊盯馬跑,滿眼都是挑釁的意味。
呵呵,一見「同類」就擺出這種仇敵般的態度,不用瞧它的屁股就知道是一隻雄蟀。
這隻愣頭青,簡直無視馬跑巨無霸般的塊頭。
馬跑當然不會與它打鬥,於是後退兩步,投去以友好的眼神。
大蟋蟀立刻跟進兩步,揮動着觸鬚耀武揚威。
嘿,得寸進尺,把示好當軟弱了吧!
看來,蟋蟀這種蟲類,真是全都如同日夜遊神的性格,生性孤僻,獨來獨往。
當然,這種天生的孤僻性格僅限於雄性之間,雄性與雌性一定是要往來的,要不然如何談戀愛,如何生育後代。
既然在化蟲體驗期間,找不到雄蟋蟀做朋友,找兩隻蟀丫頭認識認識也行。
不過,僅做朋友而已,一定不能讓蟀丫頭產生誤會,這種巨無霸般的塊頭,絕對會受到蟀丫頭的崇拜。
馬跑瞧見大蟋蟀一副存心找茬的架勢,毫無握手相識的興趣,便繼續後退。
與一隻蟲子過不去,傳出去,簡直讓人笑掉大牙。
不料,身後已經是石頭的邊緣,馬跑一下子滑落到了石縫底部的地上。
石下泥土鬆軟,陰暗潮潤。
黑色的黃色的各色螞蟻爬來爬去。
一隻蚯蚓正鑽向地下,還有半截身子露在外面。
一隻大蟑螂出現,瞧見馬跑,盯了半晌,繞道消失。
先後出現數隻大不一的蟋蟀,不過,它們瞧見馬跑,一律迅速調頭逃離,與第一隻相遇的油頭大蟋蟀表現出截然不同的態度。
一定都是些丫頭片子!
丫頭片子之間是不會互相打鬥的。
光顧着遊走,忘了蒙達完事沒有,萬一這重色輕友的傢伙跟着相好跑了,可怎麼回家?
馬跑立刻從石縫間向外張望。
臥槽!狗傢伙的戰鬥力真他媽強悍,居然還在吭哧吭哧,啪啦啪啦……
馬跑趕緊轉回臉來,打算繼續遊走石縫間。
幽暗處,一雙銳利的眼睛虎視眈眈地盯住馬跑,似乎把他當做獵物。
馬跑仔細一瞧,氣血猛然竄上腦門。
那不是剛才那隻油頭大蟋蟀是誰!
這傢伙跟蹤而至的麼?
就算好鬥成性,也要找個由頭吧,素不相識,無怨無仇,居然就盯上了?
看來蟋蟀出手,無需理由。
馬跑打算迎接挑戰,給那油頭子一教訓。
他上前兩步,摩拳擦掌。
他突然發現,在油頭大蟋蟀身後,站着一排蟋蟀,差不多都與油頭大蟋蟀一樣身形,一樣塊頭,一律拉開架勢,橫眉怒目。
好傢夥,叫來了兄弟伙!
這隻油頭大蟋蟀難道是黑道老大?
蟋蟀世界也有紅道黑道之分嗎?
它們為啥就與自己過不去呢?
馬跑終於想起來,他在「動物世界」上看到過,蟋蟀與虎豹一樣,也有地盤意識,地盤被入侵,當然要誓死捍衛,如果打不贏再後話。
自己侵入了油頭的地盤,被它牢牢盯上,那是理所應當,當然是自己有錯在先!
想明白了道理,馬跑一下子釋然了,心頭的火氣立時消散。
他突然感到好笑,自己居然與一隻蟲子叫上了勁,自己只是披着蟋蟀的外殼,內里依舊是人的靈魂。
馬跑向後退一步,打算趕快溜走。
不料,油頭突然竄上來,張開鉗子似的大口咬向他。
馬跑本能地伸出前腳,輕輕一彈,油頭的身體瞬間飛起,「啪」一聲碰到石頭上,然後彈到地上。
油頭暈痛了半晌,方才翻轉四仰八叉的身體,重新望向馬跑。大概它沒有弄明白,一隻「膽如鼠」的入侵者,不知身藏何種高深莫測的武功,都沒有瞧清楚對方是如何出的手,自己就飛起來了。
其它蟋蟀眼睛都直了。
它們瞧見對面巨無霸般的入侵者,原以為只是一個好看不中用的大塊頭呆子,未曾料到人家隨意一抬腳,只是輕輕一彈,就將雄壯的油頭大蟋蟀彈飛,這等陣勢,誰還敢上前送菜!
馬跑也從未想過,他雖為蟋蟀身體,內里卻裝着人的靈魂,能力在其他蟋蟀面前,簡直可稱之為神勇,一旦出手,那是很容易弄出命案的。
他大吸一口冷氣,慶幸油頭沒有摔死,要不然,他的化蟲體驗會立刻宣告失敗,秦廣王當然饒不了他。
多想一下就明白,以蟋蟀這種微不足道的體量,居然能將蒙達的毛拽到它叫痛,拽到它乖乖聽命,這種力道,可不是任何真正的蟋蟀能夠做到的。
看來,以後絕對要慎重,不可隨意出手,不准哪天閔公或者地府的其他鬼差就會來接他回去,如果弄出命案,那真是得不償失。
馬跑向油頭投去歉意的一眼,跳上一塊石頭,他突然瞟見蒙達屁顛屁顛跟在黃狗後面,向着遠處慢跑。
呵呵,它們已經縱情歡樂,蒙達卻似乎意猶未盡。
糟糕!蒙達墜入情。網難已自拔,似乎把他忘了。
「唧唧吱!」馬跑趕忙縱上另一塊更高的石頭上,搓動翅膀奮力大叫。
蒙達停步回頭張望,黃狗毫不理會地漸行漸遠。
狗傢伙的蒙達,人家黃丫頭雖然是女流之輩,都明白露。水。夫妻並不長久的道理,該放下時就放下,它去依然流連忘返。
馬跑正焦急等待着蒙達做出選擇,意外瞧見賈宰相正在另一條田坎上徘徊,聽見他的叫聲,尋聲向亂石堆跑來。
蒙達晃着腦袋,望了望馬跑這邊,又望了望黃狗,躊躇半天,艱難地做出了選擇。
賈宰相眼見黃狗一定會先於他到達亂石堆,嘆口氣停下腳步,一臉遺憾。
馬跑鬆口氣,蒙達一到,他立刻跳上它的身,駕馭它迅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