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一箭之威,相當於大聖級高手全力一擊,雖是傳訊,實是立威。
騰龍千機一族,最善遠攻,世間傳言,機關兵器天下無出其右,但今日他們展示的並不是最強大的攻擊利器,只是一把長弓,一枝長箭,以及附着於箭上的無上功力。
八個人中的一人就能射出大聖之箭,整支隊伍的實力有多強?
虬龍宮能抵擋大聖級高人之人只有三人,龍君、鎮海將軍戰西風和太上長老驚濤,除龍君功力達到一重天中期之外,其餘兩人均是初期。
而對方最少有八人!
「至少八名大聖!」龍八長長嘆口氣:「****娘的怎麼有這麼多大聖?」
這是鬱悶。
龍十七道:「八名大聖?父王最忌憚的絕不是這八人,而是另外一個人!」
「還有誰?」
「那個始終沒露面的人!」龍十七道:「那個僅憑一面戰旗就控制八萬裏海域風雨不渡的人!」
「一開始的控制不是這八人?」
「顯然不是!」龍十七道:「龍宮傾覆,決非這八人所能做到!」
「龍宮已傾覆?」龍八大驚失色,他好歹也算是虬龍宮的一員,自然知道龍宮代表着什麼,龍宮乃是陣法守護的虬龍宮最高榮耀,就算是一般大聖全力攻擊都不可能讓它傾覆,對方人都不露面,僅憑一面戰旗的控制,就傾覆了龍宮,這仗還打個屁?
「本座……本座縱橫天下,從未灰心!」龍十七長長嘆息:「今日卻已無助,龍八,說說你那個朋友吧,我真的想知道如果他遇到這種情況,會如何處理。」
「他?」龍八仰望蒼天:「真不知道他在何處,如果他能來,或許一切才能有一個轉機!」
「他也才剛剛破入大聖境,面對今日的局面同樣不可能有所改觀,我只想知道他在面對家鄉親人危機之時,有什麼辦法保護家人。」
「他當時是將家人送入無天絕域,但這辦法顯然無法借用,不過思路倒是一致的!」龍八道:「依我之見,咱們或許只有兩條路,其一是暫時撤入防線之內……」
「這個辦法各大長老已經提出來了,父王與祖宗共存亡心意已決,堅決不從!最多只同意將家人婦孺送入防線內。」龍十七道:「第二是什麼?」
「龍君實在是太頑固了些,好吧……」龍八嘆息道:「那就只有第二個辦法了,將你龍宮所有的好東西都拿出來,送到回雲山,請出十個八個大聖級高手前來助陣!」
「你也認同這個辦法?」龍十七臉上難得地有了笑容:「我還以為以你的性格不屑於幹這種事,這事兒已經有人在辦了,大長老親自出馬,且看能收買來些什麼角色,能用財寶打動的,恐怕也沒什麼好東西……」
……
西北萬丈峰。
冰雪漸漸消融,峰頂最高處的一塊堅冰也隨着太陽的升起而漸漸融化,堅冰變殘冰,殘冰一塊塊剝落,露出了一張人臉,赫然正是葉天俊逸的面孔。
整整一個冬天,他將自己冰封於山頂。
冬天過去了,春天來了,堅冰消融,葉天慢慢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睛一睜開,多少有些驚喜地看着四方。
身處堅冰之下,伴隨着寒冬一點點地走向春天,四野的小草從嚴冬中甦醒,在風中又開始了搖曳,開始了新一度的輪迴,他覺得他的大道天經已經無處不在,靈台中的那一點燈已隱約透出亮光。
他沒有突破三重天,但他幾乎已經能感受到三重天的那一線陽光。
在神女峰中,他三次吸收往生道的地獄死氣(地獄九道,九幽道、九死道、往生道、五冥道、落魂道、失魄道、離合道……),往生道乃是地獄九道中的第三道,死氣何等了得?三次刻意吸收,他的功力積累已達到二重天頂峰,直逼三重天的關口,一旦悟道跟上,他就能再破一重天,達到一個新的高度,三重天!
鳳凰帝國,除了鳳凰君主之外,還沒有人能踏上這一高度。
葉天身影一展,腳下一塊浮冰隨之而起,他踩着浮冰滑下冰雪之水,從山間小溪直到冰雪之河,他宛若一個從雪山之頂滑下的詩人。
穿山谷,過小河,進大江。
葉天始終捕捉着靈台的一點光明,完全忘記了身外之物。
冬天過去了,春天就會來,草木在上一個季節里乾枯,而在下一個季節里重新煥發生機,這就是自然萬物的生命輪迴。
冰雪融化成水,水流點滴匯聚,形成江河……
葉天似乎看到了一條大河從無到有,從小到大的全過程,這與大道是如此的契合,自然大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在不經意間一步步走向大道的巔峰……
隨着他腳下的溪流從只有半尺擴展到寬達十丈,葉天的能量似乎也隨着這擴展而不斷地擴展着,他腳下有一條河從小到大,他體內的世界中似乎也有一條河,從小到大,腳下的江河漸寬,奔騰咆哮,而體內的大河也突然傳來轟鳴。
前方是一座高高的懸崖,大河在這裏突然墜落萬丈深淵,奔騰向遠方的峽谷。
葉天體內的大河也突然奔騰而起,直上靈台!
轟!靈台完全點亮!
這是自然與大道的契約!
這是自然與大道的相融!
天空劫雲如潮,就在峽谷上方等待着他!
葉天腳下一動,奔騰的河水突然完全靜止,葉天衝出河口,直上雲天,天空電閃雷鳴,他終於正式突破三重天!
整整一天一夜,九天之上亂流飛渡,九天之上電閃雷鳴,九天之上,一條人影一會兒化成撕裂,一會兒重組,一會兒又被閃電遠遠擊向天外。
終於,第九波天劫來臨,一道銀色的閃電吞沒諸天。
閃電之下,葉天完全不見蹤影,大約半柱香時間,閃電突然消失,一條赤身**的男性身體出現在九天之上,他一個轉身,身上衣服全部穿好,踏下雲層,臉上有淡淡的笑意。
葉天!
他成功破入三重天,破入三重天,他的道已經與周圍一切完美融合。
他是風,他是雲,他是諸天,他也是天地間一點微塵!
無聲無息中,葉天完全消失,下一刻,下方一座城池之中的酒樓中,憑空多了一個年輕人,他坐在酒樓之中,手握酒杯,而前面的店小二的眼睛睜得老大。
這個客人什麼時候到的?
什麼時候點酒了?
他完全不知道。
是的,葉天根本沒有點酒,他只是將一個剛剛離去的老頭的座位佔了,他只是將這個老頭壺裏剩下的酒隨便倒了一杯來喝。
這酒乃是最下等的八大碗,隨便哪個聖王級的人都不屑於喝上一口,但他毫不在乎。
酒樓中修真人士眾多,在大戰到來的關口,沒有多少人有喝酒的閒情逸緻,但酒樓卻是消息傳遞最好的地方,所以一些大宗門的人天天派人進入酒樓,捕捉八方消息。
「八大連池那邊,戰鬥極是慘烈,三天前一戰,天波學府十萬精英損傷慘重,怕是守不住!」
葉天的酒杯已到嘴邊,突然停下,戰鬥?十萬精英損失慘重?這是怎麼回事?
「胡說!」另一名老者喝道:「怎麼可能守不住?那裏有五萬宗門,億萬高手,還有天波大陣,三日前只是這群年輕人自以為是盲目出戰所致,他們失利後,敵人大舉進攻,被我方宗門長老團一衝,對方鐵血軍團損傷更大,早已敗退!」
對方鐵血軍團?
葉天的眉頭深深鎖起,騰龍帝國?
騰龍帝國入侵?
另一老頭道:「敵人退兵還是因為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一個年輕人很激動:「太子殿下身負紫雲山防守重任,居然還能為八大連池解圍?」
太子殿下乃是全天下年輕人的偶像,一說到他所有人都很激動。
他防守紫雲山系,將紫雲山守得風雨不透,居然還能抽身前往八大連池,為隊友解圍,這份豪情是何等讓人心動?
那個老者道:「也不是直接解圍,太子殿下讓紫雲山系高手加緊進攻,巨人軍團抵擋不住,急從八大連池方向調集大軍,不等於將八大連池的攻擊緩解了嗎?」
……
你一言我一語中,葉天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騰龍帝國大舉入侵,整個鳳凰帝國已經形成全民抗戰之局,戰爭如火如荼,慘烈無比。
自己在萬丈峰頂悠閒閉關之時,整個帝國居然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真是世事難料啊。
在他們的對話中,幾個人的名字被反覆提及,都冠以絕代英雄的稱號。
太子,虛無天,血皇子,段金川,地尊洛川、人尊春秋……
葉天熱血沸騰!
沒有人提及天歌!
沒有人提及葉天!
天下大亂,怎麼能少得了葉天?
外面傳來一陣嘈雜,夾雜着低沉的哭泣之聲,所有人的對話全都停止,一齊看向窗外。
窗外一隊人馬走過,人人頭裹白巾,扶着一個巨大的靈位走過鬧市,踏向前面的一座高山,是送靈的隊伍。
「是河東歐陽家族!」一個老者嘆息道:「家族三萬人參戰,在紫雲山系被殺得乾乾淨淨,哎,從此,世間再無歐陽氏!」
他飄然而去,帶着哀傷與失落,葉天的心頭立刻無比的沉重。
三萬精英參戰,無一人回鄉,家人唯有帶上靈台,沿着親人們走過的道路,將他們送歸雲天深處。
這是何等的悲涼。
三萬人,一整個家族,歐陽家族從此衰敗。
一個扛着鋤頭的老者揚起鋤頭向大伙兒大叫:「歐陽家族對沿河鎮百姓恩重如山,今日戰死沙場,老漢無以為報,唯有以手中鋤頭為恩公栽種一棵長青柏,恭送英靈歸天!」
「我也來!」
「還有我!」
無數的百姓自發而行,一條龐大無比的人流直指西山,上層是家族的頂層人士,中層是四方的宗門代表,下層是普通的百姓,將龐大的西山圍得水泄不通。
人多,但沒有絲毫的嘈雜,一股濃重的悲涼覆蓋整個西山。
葉天靜靜地站在屋頂,遙遙相望。
他的眼中也儘是悲涼。
白幡在風中翻飛,幾名白巾裹頭的年輕人立於山頂,久久不動,這是歐陽家族頂層人士中的僅有幾個男丁。
一個老者沖天而起,落在幾個男丁面前,霍然轉身面對下方數十萬人:「本座東方家族首席長老,今日面向天下宣佈東方家族的決定!」
下方鴉雀無聲。
老者緩緩道:「歐陽家族為國而戰,頂級精英幾乎全部戰死沙場,歐陽一氏從此衰微,但有任何勢力膽敢侵吞歐陽家族半分地盤,損傷歐陽家族半點利益,我東方氏與其不可戴天,以死相抗!」
「還有本座!本座陳氏家族家主陳遠峰!與東方長老觀點完全相同!」又一個老者站出。
「西門一系與歐陽素有瓜葛,但今日同樣宣佈決定,但與歐陽為敵者,先踏過西門家族的屍體!」又一名老者站出。
一瞬間,周圍八大家族全都表態,站在山頂,悲壯之氣瀰漫天地間。
一名白衣白巾少年突然跪下,眼含熱淚:「多謝各位叔父、叔爺爺仗義!」其餘幾個少年也同時跪下,他們年紀最大的也才不過二十,最小的只有十一二歲年紀。
這是歐陽家族三少爺歐陽准,他父親、兩位兄長全都殉難,家族的重擔一下子落在他的身上,他本來是挑不起的,但此刻,這八大家族同時表態,卻給了他最大的關懷。
西門家主踏上一步,扶起歐陽准:「賢侄!你有什麼願望,不妨說與叔父聽,叔父舉西門一族之力,必定為你辦到!」
「多謝叔父!」歐陽准道:「侄兒即將遠行,家族以四弟歐陽普為主,家中婦孺三萬餘,煩請各位叔父幫忙照應!」
「三哥!這不行!」他身後傳來一聲驚呼,正是他的四弟歐陽普。突然聽到家族以他為主的話,他立刻就急了。
所有人也都驚訝:「你……你欲去何方?」
歐陽准目光直射遠方:「請各位叔父、叔爺爺無需擔心,侄兒自知功力不足,上不了戰場,侄兒只欲前往九死谷!」
九死谷?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不可不可!」東方首席長老道:「本座知道你的想法,你要經歷九死一生,去捕捉億萬中無一的奇緣,為家族報仇雪恨,但這條路你走不通。」
「是啊,就算你真的蒙先祖關照,收穫到奇緣,同樣殺不了葉天這個狗賊!這個狗賊的功力已到達恐怖的大聖境。」
葉天猛地一震,終於聽到了他的名字,沒聽錯吧?
「小侄就算殺不了這個狗賊,也一定要殺了他的親人朋友!」歐陽准一字一句地道:「也讓這個狗賊嘗嘗親人盡皆化黃土的滋味!」
葉天的臉色陡然一沉,又一次聽到誅殺他親人朋友的言語,又一次觸犯他的底線,但這次,他能出手嗎?
對面那座山峰離他不過萬丈,以他的功力,一指之間,這個口出狂言的年輕人立刻身死道消,但他又焉能出手?
為什麼?這都是為什麼?
「葉天狗賊勾結騰龍帝國,禍亂鳳凰,鳳凰帝國陣亡千萬之眾,此賊之罪,就算殺其萬次都不嫌多!」西門家主道:「但請賢侄相信,此賊惡貫滿盈之期將到,全天下所有人都欲食其肉而寢其皮……」
「是啊,葉天狗賊……」
……
葉天微微閉上眼睛,他一輩子都沒聽過如此眾多的痛罵,此刻從數十萬民眾口中聽來,一時讓他何等的悲哀。
面臨大戰他不是第一次,在天道界,他是萬家生佛。
在天道界,他心繫天下的名聲甚至還在他功力之上,但在這裏,他卻是千夫所指的惡魔,他是所有民眾均不齒的漢奸叛徒。
這究竟是誰在策劃這一切?
騰龍帝國,顯然只有騰龍帝國!
他能辨嗎?
顯然不能!
因為這邏輯是嚴密的,站在修真界的角度,他本來就應該與騰龍合作,以徹底破解鳳凰絕殺令,如果他是一個為了修真而不擇手段的人,如果他是一個修真正統,他真的會這麼幹!
歐陽准手一抬,掌中是一塊白玉令牌,令牌當眾交到四弟歐陽普手中,他四方一抱拳:「但若不死,再謝各位!」
就欲沖天而起。
突然,他面前一花,一條人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的前方,歐陽准目光一抬,就看到了一張俊逸的面孔,這是一個俊逸無雙的年輕人,他看着他:「等一下!」
「兄台……」歐陽准不認識這是什麼人,但這無妨,今日現場數十萬人,他又認識幾個?
這個年輕人手一抬止住他:「你欲往九死谷?」
「是!」
「只為一個縹緲得難以相信的機緣?」
「不!我是為了家族三萬英靈的囑咐!」歐陽准一字一句道。
「好!」年輕人手一抬:「我送你一樣東西,助你九死而重生!」
他的手一抬,巴掌壓在歐陽準的肩頭,一道白光打入歐陽準的眉心,歐陽准猛地一震。他無法感受到這道白光是什麼,但一股奇妙絕倫的生機瀰漫他的全身。
「九死而重生?」歐陽准喃喃道:「不死神通?」
「就是不死神通!」年輕人道。
「多謝兄長!」歐陽准激動不已:「敢問兄長是哪位高人?」
不死神通,修真者最最艷羨的獨特功法,此功法不增長任何功力,卻能讓人的生命力變得異常的詭異,闖蕩九死谷,本就是九死一生,擁有此神通比讓他的功力連升三級還有用,甚至比擁有大聖級的兵器都有用。
因為九死谷不是武力可以征服的,任你多高的功力都只能是憑機緣存活,大聖與普通人在這個層面幾乎沒什麼區別,而擁有不死神通就不一樣了,死了再重生,擁有更多的機會。
不死神通在鳳凰帝國最偏門的九凰道門有過流傳,但九凰道門早在數十萬年前就已經消亡,他做夢都沒想到會在這裏出現,而且直接傳給他。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落在這年輕人身上,是啊,身懷不死神通的人究竟是誰?
年輕人輕輕嘆息:「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再見!」
突然沖天而起,直上雲端,消失得無影無蹤。
……
飛行十萬里,葉天漫無目標,終於長長地呼了口氣,但鬱悶並不是一口氣就能呼得出去的。
叛逆!
這個詞兒他不在意,在很多時候,他真的認為自己是個叛逆,但另一個詞兒讓他鬱悶:漢奸!他哪點長得象漢奸?
恨!他也不在乎,他被無數人所恨,他都無所謂,逍遙宮恨他,萬流宗恨他,甚至鳳凰皇朝都恨他,他全都無所謂,因為他們該恨。
但他受不了被億萬民眾所恨。
他更受不了在如此悲壯、悲哀的送靈場合,被那些眼含淚水的人痛恨。
民眾,普通人,他是有感情的,這是他與一般修行者的區別,但今日,這些他一直有感情的人卻在恨他,他們不恨那些殺了他們親人的騰龍大軍,反而恨他!
今日這個年輕人狂言要殺掉他的親人,乃是直接觸犯他的底線。
皇朝大長老觸犯他的底線,他直接殺之,而這個功力才區區聖級的年輕人觸犯他的底線他卻不能殺,反而給了他一線浴火秘術的契機。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或許是在內心深處希望這個年輕人留下自己的性命,將來有機會來看一看真正的葉天是個什麼樣吧。
自己真的那麼在乎在民眾心中的位置嗎?
不!也許不是這樣,他也許只是從這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了當初的自己,為了家族而無助地奔波。
所有的東西都讓他鬱悶,飛行十萬里,感受着長風的動態變化,葉天也在反覆地拷問着一些東西。
這個計策真的是騰龍帝國所為嗎?
顯然是!他們的目的乃是搞臭自己的名聲,從另一個層面打擊自己,同時也避免自己參戰,這是顯而易見的。
但如此簡單的計策真的就沒有人能看得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