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大軍讓出一條道來,李風雲率領眾人逃出了契丹大軍的重圍,燕無雙與野狐禪仍留在原處與蕭齊瑞對峙,這兩人都是絕世高手,兩人聯手,這兩萬鐵騎還擋不住他們。
走出不到一里,只見蘇語儂領着青囊宗的弟子從樹林中迎了出來,見此情景,大驚失色。
此地不是久留之地,簡單包紮眾將士的傷口後,眾人拍馬趕路,直跑出十餘地才在一片山谷中停下來歇息。
回頭再看看身後的將士,李風雲欲哭無淚,原本兩千兩百多名將士,如今剩下不足五百人,而且人人帶傷。從契丹大營中突出來,原本還有近千人,誰知被耶律天德一陣截殺,五百多名將士又灑血疆場。
這一方面是因為游擊營將士廝殺了兩個多時辰,氣力耗盡,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游擊營將士雖會騎馬,卻不習馬戰,與契丹人馬上對戰太過吃虧。
典奎戰死!
張松戰死!
肖景雲戰死!
賀弛戰死!
丁虎戰死!
……
戰死的將士太多,這一次游擊營算是元氣大傷,隨游擊營出戰的天策府眾高手也損失慘重。
白福通戰死!
周縱雲重傷!
玉堂春重傷!
……
原本百餘名高手,如今剩下不足二十名。
山谷中哭聲一片,士氣低沉。大丈夫從軍打仗,戰死疆場,本是尋常事,但怕就怕死得毫無價值。
李風雲心亂如麻,心頭如有一大團蒼蠅撞來撞去,十分難受。
這場仗,晉軍原本是很有希望贏的,只要杜重威按照原先的約定,全軍出擊,三十萬人馬,踩也能將契丹踩死,可是偏偏,杜重威失信,沒有出兵,這其中的隱情,李風雲不是傻子,用腳趾頭也能想得明白。
那就是,杜重威決心投降耶律德光,他們這些人,都讓杜重威賣了。
「風雲哥哥,你快來呀,瘋和尚前輩快不成了!」蘇語儂忽然叫道,聲音中滿是驚惶。
李風雲大驚,三步兩步朝瘋和尚跑去,從之前瘋和尚與燕無雙那番話中,李風雲早該想到瘋和尚的情況不妙,可是他偏偏忽略了。
瘋和尚盤腿禪坐在青石之上,身前有一大灘血,胸口也濺了不少血跡。
「瘋和尚,你,你怎麼了!」李風雲大聲問道,他再禁不起打擊了,尤其是瘋和尚的離去,在李風雲心中,瘋和尚只怕是他最後一根樑柱。
「瘋和尚他五臟六腑俱已經破裂,只靠一口真氣強行支撐着。如今已經是油盡燈枯,就算是師父還在世,也恐怕救他不得。」蘇語儂聲音顫抖,幾欲哭出聲來。
李風雲正要開口,卻見瘋和尚微微搖頭,道:「風雲,莫要悲傷,有道是千里搭長篷,天下哪有不散之筵席?人生自古誰無死,不過是臭皮囊一具罷了!
以後你與絕頂高手交手,一定要小心,看看大和尚這副模樣,就知道蕭齊瑞有多厲害。大和尚大意了,原來連他一招也擋不住。」
「瘋和尚……」淚水禁不住從李風雲眼中嘩嘩地湧出,不覺失聲痛哭起來。典奎走了,白福通走了,如今瘋和尚也要走,這叫李風雲如何經受得住?
「傻小子,莫哭,莫哭,大和尚的時間不多,還有事要交代,要托你去辦,你這般哭哭啼啼,叫大和尚如何放心得下?風雲營以後還得靠你!你這般,弄得大和尚心裏也酸酸的。」瘋和尚連咳數口血水。
「瘋和尚……大師,你要小子做什麼,小子一定會做到。」李風雲跪倒在瘋和尚面前,想要止住淚水,奈何淚水如泉水般,怎麼擦也擦不盡。往事歷歷,如在眼前,又怎能讓李風雲不傷心?
「什麼大師不大師,還不如瘋和尚聽着順耳。大和尚瘋瘋癲癲,不叫瘋和尚叫什麼大師。大和尚雖然出家近十年,可是正經的經文只會一句,就是阿彌陀佛,天下有隻會念阿彌陀佛的大師麼?
在清平鎮時,大和尚原本是想收你為徒,傳你衣缽的,誰料想你這臭小子居然不肯,結果大和尚到現在連個徒弟也沒有,好不悽慘!」瘋和尚笑道。
「小子這就拜大……瘋和尚為師,從此以後……」李風雲慌忙道,正要給瘋和尚磕頭,卻被瘋和尚攔住:「傻小子,大和尚現在要死了,還收你做徒弟做什麼?再說,你是武聖李蒼穹的弟子,天下誰還敢跟李蒼穹搶徒弟?
到了陰曹地府,你那個李老爹問起此事,你叫大和尚如何回答?大和尚連蕭齊瑞都打不過,更何況是李蒼穹?難道你想讓大和尚在陰曹地府也天天被人揍麼?」
李風雲一時無語,不知該如何做。
「傻小子!」瘋和尚道,「這件事大和尚早想到了,大和尚雖未能親手將衣缽傳下去,你卻能代大和尚將衣缽傳下去。也算沒有辜負列祖列宗的一番心血。
風雲,你可知大和尚的本名是什麼?」
「小子知道,瘋和尚俗姓李,名叫李從仁,是後唐明宗的義子,後唐千牛衛的統領。」李風雲答道。
瘋和尚搖搖頭,道:「不對,那是先皇李嗣源給大和尚取的名字,算不得大和尚的本名,大和尚本名複姓獨孤,單名一個仁字,一身武功也源自獨孤家學。先皇因大和尚名字中有個『仁』,所以賜名為李從仁。
我獨孤家血脈原本稀薄,又因為家訓獨孤家的武功不許外傳,所以,大和尚一直沒有找到傳人。
後來想開了,於是大和尚在出家前,將獨孤家的獨門武功、心法以及我那時使用的一柄重劍,埋藏於我義兄高顯揚的墳前,只盼日後有緣人能繼承我獨孤氏武功,莫讓列祖列宗的一番心血化為烏有。
但這番也是機會渺茫。
風雲,日後你若是有機會去洛陽城西三十里的陳家村,不妨去村口我義兄高顯揚的墓前取出大和尚所藏的重劍與《獨孤劍法》,傳於有緣之人。
記住,是洛陽城西三十里的陳家村,我義兄高顯揚的墳邊有一顆大柏樹,還有一大塊青石。
大和尚此生所記掛的也只有這件事了。」
李風雲嗚咽着答應,周圍眾人無比傷心。
「哭什麼!」瘋和尚呵呵笑了兩聲,又砸咂嘴,道,「大和尚一生喜歡喝酒吃狗肉,沒想到臨了卻沒酒喝,也沒狗肉吃,你若有心,不若趁着大和尚還未斷氣,找一壺美酒,弄一塊狗肉來,死也死得快活!嘖嘖,狗肉燙三燙,神仙也晃三晃,真香啊!」
李風雲抹掉臉上的眼淚,急道:「瘋和尚,你一定要撐住,小子這便去找。」
美酒好找,蘇語儂身邊便帶着,但是隆冬臘月,又去哪裏去找狗肉。
也許是蒼天不負,李風雲在谷外居然打得一隻野狗,可是等他趕回谷中之時,卻見蘇語儂的等人哭聲一片,再看瘋和尚,只見手中緊握酒葫蘆,雙眼緊閉,眉目舒展,臉色灰白,已經溘然長逝。
瘋和尚哪你是想吃狗肉,只是不忍見李風雲傷心,故意將他遣開。
忽然之間,李風雲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那首輓歌:
「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
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
四面無人居,高墳正蕉嶢。
馬為仰天鳴,風為自蕭條。
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死去何足道,托體同山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