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楚垂眸,釋放出腦中精神力,瞬間理清了自己該有的動作神情,乃至臉上肌肉的每一個牽動的角度。
他朝李晉點點頭,拖過一張椅子,動作自然地坐了下來,一舉一動帶着紳士般的悠閒自適,他朝身後微笑着點點頭,輕輕說了一聲「咖啡」,臉上帶着溫和自持的笑容。
只一瞬間,坐於前排的三個人神色動了動,儒雅男人怔愣了一瞬,李導半垂的眼睛抬了起來,而慵懶地靠在椅背上的顏卿慢慢坐直了身體,眯了眯眼,似乎是第一次認真地打量對方。
顧楚喝着咖啡,姿態悠然,只是時不時抬起右手,往右前方看去的動作暴露了他有一絲的不安。在他第三次抬眼望向右前方的瞬間,他眼睛亮了起來,嘴角牽起,滿臉喜悅。而他視線正對的方向,顏卿站起了身,慢慢向他走來。
顏卿的動作似乎出乎另兩人的意料,只是他們都沒有任何動作,儒雅男人則是感興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中閃爍着某種深意。
&歉,來晚了。」顏卿神色冷淡,將外套搭在椅背上,在顧楚眼前落座。
事實上兩個男人正對着坐在會議室的鐵質座椅上顯得有些可笑,但在場所有人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兩人之間就像是真正坐在高檔的咖啡館,一溫柔一冷淡,動作優雅,賞心悅目。
兩人閒聊了幾句,顧楚握杯的手忽然緊了緊,抬眼看向顏卿,眸中閃爍,帶着讓人難以躲避的熱切:「阿卿……」
顏卿的手頓了頓,依舊淡然的視線投向顧楚。
&顧楚忽然垂眸,咬了咬唇,「你還記得那年你在巷子裏幫我打架的事嗎?」
似乎是對顧楚突然提起的話題感到莫名,顏卿皺了皺眉:「怎麼了?」
&來有些好笑,」顧楚試圖將嘴角的弧度拉上去,卻明顯因為緊張顯得有些怪異,他的聲音低沉苦澀,「這些年我一直壓在心裏沒有告訴你,我總想着時間久了我總能放開,生活總要繼續下去,但是……」他的聲音忽然急促起來,「但這種事誰能控制得住呢?若真能控制住,我又怎會痛苦了那麼久!」
顏卿對這段莫名其妙的剖白有些不知所謂,眉間的褶皺更深,帶着些許不耐的語氣問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顧楚猛地抬頭,視線牢牢籠住眼前的男人,眸中大亮,似乎將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傾瀉在那人身上,身體微微前傾,胸前劇烈起伏着,帶着孤注一擲的決心說道:「阿卿,我不想再忍下去了,我想要告訴你,我想要剖開我的心,將他放在你的眼前!」
&喜歡你!」
話音落地,整個會議室徹底靜了下來,空氣凝滯着,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顏卿淡然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破裂,他怔愣了一下,接着像是意識到什麼,眉間緊緊皺起,堅決
而快速地回答了兩個字:「抱歉。」
這兩個字像是徹底剝奪了少年的勇氣,他頹然地彎下了身,劉海垂下,遮住他的眼睛,只是緊抿的嘴角帶着輕微的顫動,垂放在腿上的手也緊握成拳,微微抖動着,暴露出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一陣尷尬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歉阿卿,讓你困擾了。」半晌,少年忽然抬起頭,臉色蒼白如紙,眼中也依稀閃爍着破碎的波光,但線條分明的嘴角卻掛着燦爛的笑容。顏卿視線的死角,少年死死攥拳,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去維持臉上完美的笑容。一瞬間,周圍幾人心中驀地產生一種錯覺,仿佛下一刻眼前的少年就會安靜地落下淚來。
少年分明是在笑,眼中的悲傷卻無處可藏:「阿卿,還請忘了剛才的事吧,這次……是我太過魯莽了,請你……也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說着,少年慢慢起身,依舊是完美的笑容,「我忽然想起來,家裏還有事,這次需要討論的案子我會把分析和總結用郵件發給你,我先離開了。」沒有等到顏卿的回覆,少年便轉過身往門口走去。
轉身的一瞬間,少年臉上的笑容頓時消融,嘴角的弧度像是再也撐不住掉了下來,眼中的痛苦也無法兜住,徹底傾瀉而出,瘦削的背部卻依舊直挺挺地強撐着,直到走到門口。
會議室中一片死寂,直到顧楚轉身,神色平靜地朝李晉點了點頭。
這一瞬間,李晉才回過神來。
他見過不少演員,卻很少碰到過像眼前少年一樣的人。從他給出試鏡題目,到少年入戲,根本不超過十秒。一般來說,他給演員試鏡從來都不給對方對戲的人,而少年面對顏卿的臨時其意沒有任何驚訝,而是無比自然地進入到場景和角色中。而在他坐下的一瞬間,他能明顯感受到他身周氣質和情緒的轉變,而後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都恰到好處,沒有被顏卿壓下去。
&導?」
李晉和身邊的人對視了一眼,接着向顧楚點了點頭:「可以了,試鏡結果三天內會通知你。」
顧楚離開後,李晉靠向椅背,轉過頭問道:「溫文,你覺得怎麼樣?」
儒雅男人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可真是沒想到。顏卿,這真是那個顧楚?」
顏卿施施然走下來,抬眸看了一眼被稱為溫文的男人:「這一段,他在帶着我。」
李晉和溫文聞言都愣了一下。
&原本沒想按着你出的題目來,但在跟他對戲的時候很自然地被帶了下去。」
李晉眼睛亮了一下,接着像是想到了什麼,皺了皺眉:「他的電視我倒是見過一眼,完全沒有什麼演技,這次怎麼會這樣?」
李晉幾人對自己的疑惑顧楚自然是聽不到的,在試鏡結束後,他就離開了會議室,正打算再打一次柯哥的電話,路卻被人攔了,正是之前出門的少年。
&面的是哪個角色?」少年一臉倨傲,大有你不告訴我我絕不放你走的架勢。
顧楚有點煩,抬眼:「有義務告訴你?」
少年瞬間張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再說一遍!」
見顧楚抬腿往前走,少年不自覺退了幾步,接着像是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等同於示弱,少年黑下了臉,眼中兇狠一閃而過,說道:「顧楚,你別給臉不要臉!」他靠近顧楚,用只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狠狠說道,「你可別忘了,四十萬!」
丟下那句話,少年便轉身離開了,留下顧楚莫名其妙。
四十萬?
原身周圍到底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際關係?
&楚……」一道輕柔帶着怯意的聲音從旁邊傳來,顧楚望去,驚訝了一下。
正是那天來酒店拍門的女孩子。
今天她穿了一件淺藍色裙子,倒是和周身氣質很搭。
&雅?」她的前方,一個三十多歲的冷峻女人轉過身,疑惑地望着她。
林雅搖了搖頭,朝女人說了一句:「我想跟阿楚說幾句話。」接着便向顧楚走了過來。
&楚,你不該惹怒景紹的,據說李導的這部片子就是給他量身定做的,好像是他跟投資方有關係,你要是惹怒了他,這次試鏡……」
顧楚靜靜地聽着林雅的絮叨,目前他對原身的認知還停留在網絡上的形象,周圍的人際沒有絲毫的了解,原本打算從壓根不知道名字的柯哥下手,結果對方似乎壓根不想管他,而眼前這個女孩子,如果他沒料錯的話,應該是手機通訊錄中的「小雅」。
只是酒店那件事……
直到遠處冷峻女人再次喚了一聲,林雅才停了下來,有些疑惑地看着顧楚:「阿楚你今天怎麼了?」
顧楚搖頭:「沒事,可能天氣有點熱。」
&你好好休息,我得先去試鏡了,回頭再找你去。」
待林雅離開,顧楚才撥通柯哥的電話。
&哥,我面試結束了。」
&後呢?」對方有些不耐煩。
&不夠打車回家。」
電話那邊罵了一句,柯哥惡聲惡氣地說了一句:「在天娛門口等着!」便掛了電話。
柯哥是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長相很是硬朗,似乎是經常皺眉的原因,眉間的褶痕很深,見到顧楚的瞬間,他就低罵了一聲,按了按喇叭:「上車!」
&導的電影票房一直有保證,你要是真能拿下個角色,總算是露了臉。爭取到這次試鏡花了我不少力氣,你要是真想繼續幹下去,就別再想些亂七八糟的路子,給我好好演戲!」
等顧楚上車,柯哥便瞪了他一眼。
&有,我很忙,別有什麼事情都來找我!我也不會幫你查顏卿的行程表的,你每次上趕着跟他上綜藝節目拍電視,跟個跟蹤狂有什麼兩樣?已經夠丟人現眼了,我真心求你了,最近給我歇歇!」
&天給我面試的有顏卿。」顧楚道。
&麼?!」車子差點打滑,柯哥看了他一眼,「不是說李晉找了陸濤嗎?不行!你現在不能跟顏卿出現在一起!不過以你的演技拿到角色的可能性也不大……」
一路上,柯哥都在咬牙切齒,核心內容就是別再纏着顏卿。顧楚倒是挺疑惑,按照柯哥的說法,原身對顏卿幾乎是魔怔了,天天往顏卿身邊湊,不管是綜藝還是拍電視都千方百計地鑽過去,結合網絡上的說法,加上他特地放出自己和顏卿的各種曖昧照(抓拍的那種),確實與跟蹤狂無異了,而今天顏卿看到他,完全沒有任何異樣,甚至還能心平氣和地和他對戲。
&了!下車!」
顧楚抬眼看了看外面高聳的樓層,露出一個無辜的笑:「柯哥,我鑰匙忘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