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廳中,沈老爺坐下來道,「賢侄,不好意思怠慢你了。」
他對面的一位穿着青衣頭帶綸巾的男子拱着手回道:「無事,伯父有事儘管先處理無妨。」
沈老爺擺擺手,「無事,只是家中小事而已。」
男子端起茶杯掩蓋住嘴角流露出的笑意,沒有那個女兒家不關心自己的婚事,剛才沈老爺離開必定是被沈家娘子尋了過去。問了也好,他有信心憑着自己的才華氣度,還能拿不下下一個深養在閨閣中的小娘子。
&侄啊,你之前說曾在廣寧書院讀過書,不知四書五經讀到那一本了?」
&父叫小侄茂春即可,說來慚愧小侄在學院也只學完《論語》、《孟子》以及半步《大學》,五經學的是《詩經》,其他都未曾涉獵。」張茂春半掩着面,半是羞愧狀。
然而沈老爺看起來很滿意,讀過書好和自己女兒也有話題聊。隨後又是一臉嚴肅道:「賢侄如今可要明白,要是入了我家,以後可就再無考取功名的機會。」
商家之子還是有考取功名的機會,然而成了贅婿算是入了半個奴籍,前程盡斷。
張茂春苦笑道:「伯父,我父親已亡故,家中產業俱是被嫡母掌控。她說高堂在不分產業,我也只能苟活,別說考取功名,就連讀書的機會都斷了。我來伯父家不為別的,就是聽說伯父家有全揚州最大的藏百~萬#^^小!說,只希望伯父以後能讓我盡情參閱即可。」
沈老爺肥肉橫生的臉上露出和藹笑容,「既然如此,那就先說定了,你先在府中住下,和小女見見面。要是能打動我女兒,你自然能成為我女婿。」
張茂春一臉高興道:「是,伯父。」
會客廳外,一道連着長廊的窗戶下,一位梳着兩個丫鬟髻的小丫頭正躲在窗下偷偷聽裏面談話,見裏面談話完畢,她連忙躡手躡腳的從窗下離開。
沈家後宅中一座精緻的閣樓中,沈含青正吃着午膳,明明是無上美味,但不知怎的她總覺得太清淡了些。
記憶中她更喜歡口味重一些的食物,奇怪,她一剛出世的小妖精怎麼知道自己更喜歡重一點口味的食物?
青河拿着筷子幫她剔除魚刺,沈含青學着記憶中沈娘子,動作生疏的夾着菜吃。
也不知她有天賦還是怎麼着,才幾下就摸熟了怎麼使用筷子,沈含青感嘆道,自己可能最快適應人間生活的妖了。
青河幫沈含青剔完一塊魚肉中的刺,然後將魚肉夾到娘子碗中,恰好這時有人掀開珠簾,她抬頭看見外面,一小丫頭向她招手。
青河盛了一碗青菜豆腐湯放到娘子面前,小聲道:「娘子,我先出去一下。」
沈含青揮揮手,趕緊走,有她在她都不能好好吃飯了。
青河掀開珠簾問小丫頭何事。
小丫頭回稟,「紅柳姐姐在門外說要見娘子。」
青河之前有交代,以後不准放紅柳直接進娘子房中,要緊緊她的性子。
點點頭,青河表示知道了,隨後放下珠簾走回沈含青身邊,輕聲說道,「娘子,紅柳在門外等候,應該是打探到消息了。」
沈含青原本想直接召見,可隨後眼珠子一轉,回憶到以往沈娘子的處理方法便道:「辛苦她了,先讓她去廚房用膳,等吃完再來回稟。」
青河說了是,隨後走出去吩咐小丫頭向紅柳傳達。
沈含青有些頭疼,身邊留着個對沈娘子以往知之甚深的青河,還要隨時小心不能露出與沈娘子相差太大的性情,連用餐都要撿沈娘子平日愛吃的,這種日子過得可真沒滋沒味。
不行,得找個辦法讓青河忙起來,這樣也就顧及不上她的變化了。
紅柳被青河帶進來,沈含青正端着香茗漱口,也不知是不是被上午的事嚇到,小丫頭進屋後沒有往日的活潑。
&子。」紅柳端正的朝沈含青行了個禮。
沈含青作詫異狀,「紅柳不嘰嘰喳喳,我可真不習慣。」
&子~」紅柳聽到娘子的打趣,跺跺腳有些不依道:「娘子,奴可是向青河姐姐發誓過,以後再也不莽撞行事。」
沈含青挑挑眉,「哦,那還得看你以後的行事,光嘴上說可沒用。」
紅柳堅定道:「放心吧,小姐,我會讓您刮目相看!」
沈含青逗完小丫鬟,也不再提這個話題,便問她,「你去前院都聽到了什麼?」
紅柳將聽到的話都說出來,一聽到沈老爺留下了那姓張的,沈含青一點也不意外。
沈老爺雖然聽女兒話,可骨子裏還是喜歡自己做決定,認定的事也沒那麼容易改變。
沈含青沒指望一下子就讓沈老爺否決那人,只能一點一點挑起沈老爺對對方的懷疑。
幾日過去,沈含青突然發現對方竟然沒有動靜,她有些詫異,隨後反應過來這樣也好,棋逢對手才有挑戰性。
這一日是陰天,散去了一連幾日的暑氣,沈含青帶着一群丫頭借着玩的名義熟悉家中的各個園子,免得因為家太大,自己都迷路了。
都說蘇州的花園聞名天下,其實揚州的也不差。特別是身為揚州首富沈家,富的流油。雖然沈府的園子沒有蘇州那幾個聞名天下的園林大,但沈家的園子也不小,佔地十畝呢,光侍候園子的男僕女僕都有上百餘人。
沈含青愛花,特別是海棠,所以家中有個海棠園,專門是沈老爺全國各地收羅的海棠花。沈含青原身原本是某偏僻小山上生長的一株海棠花,就因為沈府差使下人全國各地的去購置海棠花,她被人從山上帶了下來,千里迢迢送入了沈府。
沈含青在入沈府之前只是凡花,不過也不知道沈府靈氣足還是其他原因,在沈娘子的精心照顧之下,某一日她突然就開了靈智。
所以她與沈娘子有因果,若是不能完成她的心愿,她的功力也無法進階。
沈含青指着一旁的石桌,對身後的丫鬟說,「就這裏吧,現在在這裏休息一會兒。」
&丫鬟們應了一聲,很快行動起來,收拾桌子、撒驅蟲藥粉等等。
待沈含青坐下,青河從小丫頭手裏接過食盒,放在石桌上,打開食盒蓋,出口處立刻冒出白汽。
沈含青察覺到一絲涼意,就知道食盒裏放了冰塊,她好奇的看着青河從裏面提出一隻白玉狀的壺,隱約能看見半透明的玉壺裏有大半壺液體。
青河又從小丫頭手裏接過一隻同樣白玉茶碗,深紅色透明的酸梅湯從白玉口倒出,紅色的水白色的玉碗映襯的煞是好看。
沈含青接過茶碗,喜歡的都捨不得下口,最後還是沒忍住,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酸梅湯,一股涼氣頓時順着她喉嚨口湧向她胃,立時暑氣頓消。
她喟嘆一聲,難怪沈家富裕的連外人都覬覦,家中小娘子喝個酸梅湯都要那白玉做的壺和茶碗來作配,真是奢侈之極,想必皇家妃子都沒有這般待遇。
沈含青以為自己可以繼續悠閒下去,不料一碗酸梅湯還沒喝完,就看見有人遠遠走過來。
沈含青看了青河一眼,青河忙屈膝請罪,「娘子,奴確實差人清了園子。」
沈府的園子不小,所以不僅有女僕還有不少男僕。為了避免衝撞到主人,很多時候主人逛園子前都會派人清場。
沈含青沒有再追究這件事,因為她已經看見了來人。
&好意思冒犯了沈娘子,在下張茂春這廂有禮了。」來人一身青衣,隔了十米遠,遙遙對沈含青行了一禮。
沈含青打量了他一眼,此人相貌俊朗,雖同是商戶子弟,可身上卻是儒生氣息,難怪會得沈老爺看重。
都到了這種田地,兩人均對對方的身份有所認知。若是原來的沈娘子必然會含羞帶怯的避開,然而如今殼子裏裝的是妖,妖最直率,哪裏會有這般講究,所以沈含青饒有興致的盯着人看。
&子!」一旁的青河見自家娘子光天化日之下盯着一個男人看,忙推了推她。
沈含青撇了撇嘴,一臉無趣的收回眼神。
青河上前一步對着張茂春屈膝一下道:「這位公子,此處是我家娘子先來,還請公子退讓。」
張茂春自打停住腳步就十分君子的不曾往這邊看,一聽對方趕人,他臉漲得通紅,慌忙辯解,「真是對不起了,還得讓這位姐姐知道,小生不是有意冒犯。之前和沈家老爺有約,不成想在下途中貪圖園中美色,與帶路的家丁走散,無意中闖入這裏,沒想到會打擾到幾位姐姐。」
恰好在這時,一名家丁跑了過來,對着張茂春喊道:「張公子,張公子你怎麼跑這邊來了,老爺還等着你呢!」
家丁抱怨完,才看到園中還有他人,當看到被丫鬟們擁簇的沈含青,嚇的臉色都變了,「娘子……」他慌裏慌張跪下磕頭,「小人趙三打擾娘子了。」
沈含青一臉感興趣的問:「我爹爹請這位公子過去是有何事?」
張茂春彎起嘴角,與臉上的羞憤不同,他眼裏滿是躍躍欲試。原以為沈家娘子是養在深閨中只知情愛的愚蠢女人,沒想到性情會與外界相傳大不相同。帶刺的花,他最愛折了。
&家丁遲疑,雖然張公子來府是為何事眾所皆知,可一日沒定下來,一日就不能對外宣出。張公子如今是以沈府遠方親戚的名義在沈府暫住。
沈含青收起笑容冷着小臉問,「怎麼,府里還有我不能知道的事?」
家丁慌忙搖頭,「不是,是小人也不知,老爺只說請張公子過去。」
沈含青又問,「今日是否有人過府?」
家丁擦了一把額上的汗,回道:「是……是知府大人來拜訪,老爺請張公子過去。」
沈含青不動聲色道:「既然如此還不快請張公子,別讓我爹爹和知府大人久等。」
家丁忙不迭的點頭,對着張茂春伸手,「張公子>
張茂春不着痕跡的在沈含青臉上掃了一下,隨後朝對方拱手離開,端是一方君子作態。
等人走後,青河感嘆道:「娘子,張公子真是有禮。」也不知道娘子怎麼想的,這麼優秀的男子都看不上。
沈含青笑了笑道:「外表如美玉,內里還不知道什麼樣子,行了,將這裏東西收拾一下。」
青河連忙問,「娘子,接下來去哪?」
沈含青挑起她的下巴,做出輕佻浪子狀,「自然是去爹爹那,知府大人過府,我這沈府唯二的主人怎麼能不拜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