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了一下言蕭才明白過來他說的大魚是什麼,是昨天關躍故意引去考古隊的那個白螞蟻里的領頭人吧。
大街上人來人往,不是說話的地方。她很鎮定,聽完這話自己往警車那邊走。
平頭拎着粥跟在後面,到了車邊就全遞給了坐在副駕駛座上的眼鏡男,他捧在手裏足足摞了一摞。
言蕭坐去後排,搖起車窗玻璃:「麻煩李隊長把話說清楚。」
&同志就是心急。」平頭把車開了出去,在狹窄的大街小巷裏穿梭,好一會兒才開口:「昨天考古隊抓到了幾個嫌犯,他們都是衝着文物去的。」
這不稀奇,言蕭早就想到是為了這個,不然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墓賊嗎?」
平頭搖了搖頭:「不是普通的盜墓賊,他們組織性很強,什麼都敢幹。」
那是有點嚴重,但言蕭不怎麼關心:「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頭的大魚跑了,但是隨身攜帶的包丟在他們手上,裏面有幾張照片。」他一隻手在後視鏡上方摸了一下,朝後面遞了過來:「你看看。」
言蕭接過來翻了翻,照片裏拍的都是古董,每張下面都有一行小字,標註着鑑定者。翻到最後一張,是個銅質的方形印章,下面標註着——鑑定者:言蕭(上海華岩古董行著名鑑定專家),但是她的名字上面被紅筆劃了一道槓。
平頭透過後視鏡盯着她:「能解釋一下這張照片的出處嗎?」
言蕭嘴角勾了起來,冷冷地盯着那張照片,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這些照片。
&個月前上海有人組織了一場鑒寶會,因為我最擅長的是金石鑑定,他們請我去鑑定青銅器和印章,當時主辦方特地印了這些照片來宣傳,我是見過的。」
&這樣?」
言蕭心裏在冷笑:「結果我去了之後才發現他們不過是一群國寶幫。」
眼鏡男不解地轉頭:「什麼叫國寶幫?」
&屋子贗品,還全當做是國寶,這種人在我們古玩圈就叫國寶幫。」
平頭在後視鏡里瞄她:「既然都是假的還請你去幹什麼?」
&止請了我,還請了很多社會名流、收藏大拿、鑒寶專家,我只是其中之一。請我們過去就是為了證明這些古董都是真的,好賣出高價。」
&你怎麼說的?」
&話實說。」言蕭頓了頓:「當然只有我一個人實話實說。」
眼鏡男一手舉着錄音筆記錄,一手扶着粥碗,震驚地不行:「那其他人就全都指鹿為馬?」
言蕭看着他:「指鹿為馬的典故不就是說趙高權勢大麼?組織那場鑒寶會的人如果勢力足夠大,當然也能讓大家指鹿為馬。」
眼鏡男擰眉:「然後呢?」
&後?」言蕭失笑:「然後我就到了這裏了,上海待不下去了。」
平頭懂了:「他們排擠你,難怪這張照片上劃掉了你的名字。」
言蕭丟開照片:「畢竟擋了人家的財路,我只是沒想到他們連考古隊的主意都敢打。」
在上海的時候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世界真的很小,一切都能繞到一處來。
這件事情言蕭從來沒有跟人說過,除了華岩的老東家,當然對方也不聽就是了。
怎能想到會在這輛警車上向這兩位警察透露。
平頭沉默了一瞬,方向盤轉了個彎:「他們橫跨的行當越多就說明背後的組織越龐大,偷盜的文物走私,製造的贗品兜售,不管什麼都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眼鏡男義正言辭:「利慾薰心!」
言蕭看向後視鏡里的平頭:「李隊長認為溜掉的那條大魚就是那場鑒寶會的組織人?」
平頭「嗯」了一聲:「知道是誰嗎?」
&見到。」言蕭仔細回憶了一下當天的場景,人很多,觥籌交錯,水晶吊燈的大廳里滿是上海灘的紙醉金迷。
她說了實話,紙醉金迷里就裂開了一絲裂縫,很快就有人來請她離開,不留情面,所有人都是冷漠的臉,看她像看一個怪物。
她倒覺得當時自己身處一群怪物中間。
&也很想知道對方是誰,畢竟也是害得我身敗名裂的仇人。」
車裏安靜了片刻,平頭把車停了下來,拿過眼鏡男手裏的錄音筆按了暫停:「你說的我們都記下來了,是條很重要的線索,先就這樣吧。」
言蕭開門下車,他大概只是在周圍兜了幾圈,就停在醫院門口。
平頭拿了兩碗粥下來,剩餘的遞給她:「替我問關領隊好,我還有工作忙,就不上去了。」
言蕭拎着粥和衣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李隊長,如果你們抓到了那條魚,請一定要通知我。」
眼鏡男搶話說:「言小姐放心,警方會替你討回公道。」
言蕭笑了,從沒有一刻像此刻這樣愛戴人民警察。「這是我這段時間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了。」她揮了一下手,轉身進了醫院的大門。
整個二樓的病房都靜悄悄的,她的步子也邁得很輕,但是一進門就撞上了關躍的眼睛。
一袋水吊完了,他拔了針頭站在窗邊,一手夾着煙,大概是聽到了腳步聲,視線才從窗外收了回來。
居然沒有醫生護士管他。言蕭心情正好,也不想說他,把粥和衣服放在床頭柜上,往洗手間走:「我收拾一下,你先吃點東西,把衣服換了。」
門合了起來,響起了「嘩嘩」的水聲。
關躍的手機緊跟着就響了,他接起來,裏面傳出平頭的聲音:「我們好幾次合力抓犯人就是為了揪出幕後那個黑手是誰,沒想到還跟人家言姑娘有關係。」
關躍瞄了一眼洗手間:「怎麼?」
電話里傳出了錄音筆里的錄音,言蕭的聲音聽得很清晰。
錄音放完了,平頭在那頭問:「怎麼樣,你有頭緒嗎?」
指間的煙灰落在窗台,關躍的聲音很低:「那應該就是他沒錯了。」
平頭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消化這個消息,忽然笑了一聲。
&什麼?」
&不覺得言蕭這姑娘很有意思嗎?她不說的話我還真不知道她身上發生過這樣的事,一群人排擠冤枉她,她居然還能成天笑眯眯地對着人。」
關躍默默吸煙,沒有接話。
水聲停了,言蕭對着鏡子把已經長到過肩的頭髮綁起來,開門出去。
買來的粥關躍吃了,他拿着衣服往洗手間走來:「我換個衣服。」
&
洗手間很小,兩個人擦着肩交錯過去,手指觸碰,他身上的煙草味和藥水味似乎都沾了過來。
也沒什麼特別的舉動,但他現在完好無損地朝自己走過來,就又讓言蕭勾起了對他的痴迷。
還好他沒出事,不然該是這世間多大的損失。言蕭走到床邊,捧起粥,意猶未盡,心不在焉。
外面有護士推着車經過,進來看了一眼,一下嗅到了滿屋的煙味,皺着眉抱怨:「病人呢?怎麼能在醫院抽煙啊?」
言蕭笑着搖頭:「他不在,出去了。」
&醒他別再抽了啊,不知道影響健康啊。」護士告誡了兩句,沒好氣地走了。
言蕭放下粥,走過去敲敲衛生間的門:「關隊,還沒好呢?」
關躍拉開門,衣服已經換好了,普通的長袖白t恤在他身上仍然像模像樣,袖口卷到臂彎,露出一截小臂。
那是他身上最早吸引到言蕭的地方。
言蕭有點心醉神迷。
衛生間狹小,頭頂一片昏白的燈光,關躍關了燈要出門,言蕭卻站在門口。
&完了?」他垂眼看她:「吃完了就走了。」
&等。」言蕭貼過來,手伸進他長褲的口袋,輕輕游移,仰起頭看着他的臉:「你的煙呢?」
關躍按住她的手,她的另一隻手又繞到了他腰後,貼着挺翹的臀線伸進後面的口袋。
關躍抿緊唇盯着她,她也迎着他的視線,陷在他淺棕的眸子裏。
她想觸碰他,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就無法遏制,甚至愈演愈烈。
&到了。」言蕭收回手,捏着他的煙盒:「遵照醫囑,你需要少抽煙,這就先放在我這兒保管了。」
關躍沒說什麼,鬆開手,貼着她越過去:「我去辦出院手續。」
言蕭把煙收起來,靠着門回味了一下,他居然沒有推開她也沒有警告她,真是心滿意足。
難道是因為勉強算是救了他?
等她收拾好出去,關躍已經取了車在等了,後排放着醫生開的藥。
&來開。」言蕭邊走過去邊說。
關躍直接給她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她只好坐上去。
街道狹窄,吉普車緩慢艱難地開了出去。時間還早,沒到九點,頭頂已是陽光普照。
關躍一路都沒有說話。
言蕭瞄他,有意無意地試探:「關隊未免太小氣了,我是為你好,你還生我氣?」
&沒生氣。」關躍抿了唇,不再開口。
沉默是最好的牆,他不開口就是不想讓人靠近,言蕭在心裏回味着他的反應。
平頭的話還在耳畔,一旦抓住那條大魚她就能離開這裏回去上海。眼前的這條魚呢?還沒上鈎,如何甘心?
車即將開出城鎮,速度也加快起來。
車裏沒有音樂,也沒人說話,未免無聊。關躍一手扶着方向盤,一手伸向口袋,才想起來煙被沒收了。
言蕭在旁邊衝着他笑:「要抽一根嗎?」她拿出煙盒,捏着一支送過來。
關躍伸手去接,她的手又縮了回去:「我來開車。」
&用,這點小傷還不至於不能開車。」
&算是我白好心了。」言蕭捏着那支煙把玩。
關躍沉默了片刻:「昨天你是運氣好,荒野里到處一樣,其實很容易迷路。」
言蕭看着他:「那就請你這匹老馬教教我怎麼認路啊。」
關躍只好把車停了下來。
言蕭坐到了駕駛座上,手裏的煙遞給了他。
車又開了起來,關躍點了煙,卻沒說話。
言蕭瞥他一眼:「教吧。」
關躍手搭在窗邊,目光望着窗外:「太陽的光影,山川河流的走向,地勢的高低,草木的疏密,都可以辨別。」
言蕭聽得有點深奧,皺了一下眉:「沒了?」
&
&都從哪兒學的這些?」
關躍不答。
言蕭笑了一聲,目光飄過來:「不教算了,跟着你就不會迷路了。」
她的眼光飄過去觀察他的反應,關躍的視線移過來,觸到她的,又轉了回去,撰着煙,半天才送到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