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印 86.神臨（二）

    在場雖然有不少人曾經見過水神沃特蘭的神臨, 然而都伊與沃特蘭怎能相提並論。

    世人有記載的在此之前的最後一次都伊神臨，還是一千年前。那一次，惡神與善神在凡世進行神戰, 導致了不可挽回的結果。神印大陸的最東方，在惡魔深淵還要向東側, 原本有另一個遠古大陸, 其上生活着人類與其他珍稀魔法生物。然而在神戰後期, 那座遠古大陸被惡神一擊沉沒，大陸傾覆, 生靈屠戮, 無一生還。

    如今都伊再現, 誰都不想再赴遠古大陸的後塵。

    然而都伊只是在眾人腦海里「說」出一句話後，就不再言語。他就像一個僵硬的木偶，雖然有着栩栩如生的五官, 卻根本無法自由操縱身體。

    波利斯·巴特趁機而上, 一把拽過瑟爾帶到天馬背上，「還愣着幹什麼！走啊。」

    &是怎麼回事？」伊馮也驚怒，「為什麼被附身的不是薩蘭迪爾！」他又道，「追上他們！」

    巨龍迪雷爾煽動着翅膀，卻不慌不忙，「所以, 你們一直瞞着我這件事。」

    &在是談論這個的時候嗎？」伊馮說, 「神臨的軀體出了差錯, 都伊不適應伯西恩的身體, 要儘快把他們換回來。」

    &能換嗎？」迪雷爾驚訝。

    伊馮：「……」其實他也不確定，想了想便問，「利維坦呢？」

    &去了。」迪雷爾指了指下方的大裂谷，「剛才下面動靜那麼大，那傢伙就趁機鑽進去了，想必現在已經投進惡神的懷抱之中吧。」

    光明神殿和這些惡魔混血本就是相互利用。伊馮他們利用惡魔激發瑟爾使用光元素，而利維坦何嘗不是想着利用光明神殿的野心，為惡神的回歸創造一次機會。

    眼下，這個傢伙趁着大裂谷入口擴張之時成功潛入了深淵，還不知以後會惹出怎樣的麻煩。

    伊馮沉着臉：「只要都伊成功神臨，惡魔與深淵之主都不是問題。」

    唯一的問題就是瑟爾，原本最完美的神臨軀殼此時還完好無損的保留着自己的意志，這可不如光明神殿所願。其他人都對這一狀況感到驚訝，唯有瑟爾，似乎已經預見了這一情狀。

    波利斯將精靈撈到自己的馬背上，回頭卻見瑟爾還在盯着遠處的都伊，眼光流轉，似乎在打着什麼主意。他不由頭疼，「你想做什麼！給我省點心，那可是光明神！」

    &里？」瑟爾這才注意到了老友，回過神來望向他。

    &久不見，要不要問個好啊瑟爾。」波利斯·巴特撇撇嘴，「聽說你之前還去了風起城一趟，怎麼都沒來找我。」

    即便是在戰場上，老友重逢，依舊讓瑟爾會心一笑。

    &敢為一些小事去打擾你，你現在可是拖家帶口。」

    波利斯卻說：「自從你和奧利維，一個去聖城閉關，一個在梵恩城養老，我就再沒見過你們。你們倒好，也不知道來看看我。奧利維呢，這次你見到他了嗎？」

    瑟爾神色微微黯然，沒有說明真相，只是說：「他是人類，波里。」人類的壽命，不會有他們那麼悠長。

    「……是嗎？」波利斯嗓音壓低，也好一陣不再說話。

    &麼還沒飛出去！」過了不一會，波利斯說，「我們一直在原處打轉？」

    瑟爾連忙道：「先放我下去！」說着，不等波利斯回應，自己從天馬上一躍而下。

    &喂！」

    瑟爾在空中幾個靈活轉身，落地時藉助樹枝沖抵了慣性，安然着陸。

    &爾！」

    &蘭迪爾。」

    精靈們紛紛圍了上來。瑟爾瞥了一眼天空，都伊還是一動不動，像是一個沒有靈魂空殼。瑟爾神色複雜地看向那具已經變了靈魂的軀殼。

    伯西恩還活着嗎？還是說，他的靈魂已經被都伊消融了。

    &蘭迪爾！」巨龍迪雷爾帶着伊馮俯衝過來，在衝到精靈們面前，卻被另一人擋了下來。

    &久不見啊，臭爬蟲。」波利斯調侃說，「沒想到你現在改頭換面，倒成了都伊的看門犬。」

    &利斯·巴特！」巨龍吐出龍炎，「你也要與我作對？」

    &太高看自己了。」波利斯冷笑，「只要擋在瑟爾路上的，我管他是爬蟲還是臭蟲，全部都得剷除！」

    巨龍又噴出一口帶着火元素氣息的龍炎，波利斯卻鬆開天馬的韁繩，自己躍至空中。在精靈們驚訝的目光中，一對灰白色的巨大羽翼在他身後緩緩展開。

    半獸人巨鷺騎士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他有着四分之一的狼血統，四分之一的巨鷺血統，還有四分之一的高地人和人類血統。這就是多種族混血的優勢，他們集齊了各種族的長處，兼收並蓄，發展出了另一條道路，有些混血的天賦甚至遠遠超出各個純血種族的精英。然而在數百年前，混血們在大陸的生存狀況卻一直令人堪憂。

    直至退魔戰爭結束之後，波利斯和志同道合的同伴們建立南方自由聯盟，才稍微緩解了這一情況。

    此時，大名鼎鼎的巨鷺騎士對上巨龍迪雷爾，絲毫不顯弱勢。可就在他士氣勃勃欲與巨龍一較高下之際，瑟爾卻向靜止中的都伊走去。

    波利斯差點被嚇破了膽子，又不由惱怒精靈們不攔住瑟爾。可瑟爾一意孤行，哪是其他人能阻止的。伊馮從巨龍背上跳下來欲追上去，卻被精靈們攔住。

    因為之前光元素的爆發，此時此刻大裂谷附近充斥着純淨的光元素氣息，惡魔們早就不見了蹤影。因此，伊馮根本找不着其他人來與精靈們對戰。

    他要做什麼？

    伊馮望着瑟爾的背影。

    同一時間，其他人也在想這個問題。

    瑟爾站到都伊面前，望着那張熟悉卻又陌生的面容。許久，他輕輕喊了聲。

    &西恩。」

    都伊睜眼向他望來。那雙眼瞳依舊是如墨的黑色，然而眼神里的冷漠與疏離卻讓瑟爾知道，這不是伯西恩，再也不是了。

    伯西恩·奧利維這個人連同他的靈魂，已經從這世間徹徹底底地消失殆盡，一縷塵埃都不曾留下。

    在伯西恩捏碎吊墜的那一刻，光芒驟然籠罩住他們的身的瞬間。瑟爾還滿心戒備地望着法師，卻看見伯西恩莞爾一笑。

    法師說完這句話，肉身便被光元素吞沒。福至心靈般，那一刻，瑟爾突然明白了伯西恩想要做什麼。他用自己替代瑟爾，成為都伊神臨的軀殼。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一句「我保證」是在向瑟爾保證什麼，他們曾經許過什麼諾言嗎？

    像一個吱呀吱呀作響的老舊門扉般，都伊發出聲音。

    &啊。」

    瑟爾抽回思緒，看着這個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

    &說您降臨是為了向以利復仇？那在您復仇之前，我先把你送回去如何！」瑟爾舉起長劍，匯聚起以利神力想也不想就向都伊砍去。

    一道光元素屏障擋住了劍鋒，然而都伊面色隨即變的凝滯，似乎體內有什麼在阻礙他如臂指使地運用光元素。

    這是伯西恩留下的陷阱。他既然早早有所準備，以自己替代瑟爾成為神臨的軀殼。那麼想必也在自己體內，埋下了限制都伊的陷阱。

    瑟爾注意到光明神眼睛依舊是黑色的，而不像傳說中記載是金色眼瞳。這恐怕就是伯西恩留在體內的限制之一。

    &不是你該在的地方，回去吧，都伊！」

    &止他！」遠處伊馮見狀，連忙喊。

    巨龍轉了個身似乎想向這邊趕來，卻被波利斯攔住。

    &對一。」波利斯說，「可別耍賴啊。」

    瑟爾實在是佔了便宜，因為伯西恩留在體內的種種限制，光明神根本無法發揮自己實力之萬一。眼看僅次於以利的強大神明處處受制，被瑟爾追擊的無力還手。旁觀者們啞然無語，卻不知曉，這一切需要有人隱忍不發，步步為營，才能在最後一刻絕地反擊，打光明神殿一個措手不及。

    直至這時，這個算計了所有人並且秘密謀劃好了一切的人是誰，還有誰會不明白呢？

    &西恩。」伊馮咬着那個名字，恨不得將其生吞活剝。可他想不明白為什麼，為了貪圖實力甚至連自己血緣親人的血肉都能生吞的人，為什麼會為瑟爾做到這一步？

    就連瑟爾自己也想不明白。然而在解決光明神之前，這些都不重要了！

    神臨不完全的都伊，就像是一個被限制在核桃殼裏的巨人，束手束腳，委屈得被一介螻蟻狼狽追擊。

    光明神並不是會行無謂之事的人，當明白眼前這幅神臨的軀殼對於他來說只是枷鎖的時候，都伊便任由瑟爾攻擊。

    長劍刺穿的那一刻，都伊冷靜道。

    &蘭迪爾。」瑟爾抽回劍，「如果有朝一日，你還能降臨這世界，就儘管來找我復仇好了。」

    都伊微微一笑。

    裂紋從他眉心蔓延開來，下一刻，伯西恩的軀體像是一顆碎裂的水晶，砰的一聲化作千萬塵屑，紛紛揚揚，灑滿了整個大裂谷。

    瑟爾有些茫然地站着。

    這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了伯西恩的那句保證。那是在白薔薇城時，瑟爾與伯西恩的一段對話。

    &去吧，瑟爾。在你回來之前，白薔薇城絕對不會被攻破。」

    &保證。」

    黑袍法師似乎早就在心裏許諾。

    哪怕魂飛魄散，全然消亡。

    「……值得嗎？」

    瑟爾怔愣地，看着手心點點碎屑。

    沒有人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