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利將世界劃作四方。
西邊是自然女神和精靈們的家園,是無垠的樹海;東方是暗黑之神與惡魔的地盤,是墮落的深淵;世界的中央則最為廣闊,被稱為中央大陸,以利將矮人、獸人、人類等種族劃分在這一塊,衝突也最多。而北方,則是以利所欣賞的巨龍們的家鄉,但為了防止巨龍衝進中央大陸讓其他弱小的種族們生靈塗炭,以利用白海將龍島和中央大陸隔開。
以利並沒有創造南方。
是南方的人們,自己建立了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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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種族不信神,不僅是都伊、火神、水神之類的神明,他們甚至不信以利。
數百年前,南方的統治者建立自治區時的便曾宣言:既然以利沒有創造南方,那麼南方便不歸以利所管。然後這一幫開拓者便帶着他們的子女在這蠻荒、了無生機的陸地上用血汗去耕鋤,歷經數個世代,才有了現在的南方自由聯盟。
因而南方人都是絕對的無信者,因為沒有信仰的拘束,他們誕生出了許多最繁雜也最百無禁忌的混血——包括眼前這個惡魔混血的男人。他幾乎有着和惡魔一模一樣的外貌,蜷曲而鋒銳的彎角,細長而長着倒刺的尾巴,還有那不祥的紋身,或許唯一不同的只有混血不以人類為食這點。然而有着這樣的外貌,無論他們是惡魔還是惡魔混血,都註定了與都伊的聖騎士們是天敵。
在男人故意挑釁之後,聖騎士們就拔出了各自的長劍。而在法師們開口阻止之前,兩批人就已經打在了一起。他們像是獵鷹看向狡兔,惡狗看見綿羊,不可避免地引發成混戰。
貝利師所能料想到的最糟糕的場面終究還是發生了,他甚至苦中作樂地想,已經沒什麼更壞的消息再值得他擔心了。
&用的。」他拉住身邊一個想要上前阻止的同僚,「只要讓南方人和都伊聖騎士處在一個場合,即便再來一百個法師也無法將他們分開。」
&道我們就這樣看他們打下去麼!」被拉住的法師喊,「你覺得他們會付圓廳的修理費嗎?!」
貝利師沉默了一會,擼起袖子加入了勸架的隊伍。
聖騎士們和混血們究竟誰佔上風,法師們不在意,但如果要是他們打壞了圓廳,法師們就很心疼了。而他們救場的方法也很簡單,打暈一個算一個。兩方混戰的場面很快變成了三方混戰。像是嫌棄這個場景還不夠混亂似的,率先挑起事端的惡魔混血嘲笑道:「帶着一個小孩外出,聖騎士們都是奶媽嗎?」
伊馮等人還沒有動怒,原本在旁邊看好戲的「小孩」——紅龍雷德耐不住了,他朝天噴了一口火焰,也衝進了混戰的人群。
一時間,火焰、魔法、神術四處飛濺,很快戰火就波及到了圓廳之外。當威嚴宏大的建築裂開第一道縫隙的時候,還沒有人注意到危險,然而當第一塊落地的巨石砸傷了人時,人群很快意識過來並四處奔逃。正在戰鬥中的聖騎士們是第一個意識到殃及了無辜的,伊馮想要停手,卻差點被對面的惡魔混血一刀捅個對穿。
混血男人收回長刀,刀鋒上還冒着火焰。
&麼了,小綿羊。」他邪惡地笑,「你要為了這些人向我束手就擒嗎?」
伊馮只有繼續戰鬥。然而聖騎士們要顧及無辜,下手總有顧慮,混血們則沒有這些考慮而是繼續大開大合,眼看聖騎士們就漸漸處在了下風,更糟糕的是,法師們也不站在他們這邊。
伊馮認識到,這不是繼續單獨作戰的時候了。
&合!」
他高喝:「結陣!」
混血們退開幾步,看着聖騎士們從單兵作戰到互相配合,注意到對面的陣法中透露出的肅殺之氣。南方客人們的神色也逐漸變得肅穆起來——和都伊的聖騎士們打團戰,哪怕獸人軍團都不能誇下海口自己會贏。
&夠給面子。」領頭的惡魔混血大笑。鬧,鬧得越大越好!他巴不得今天的衝突被宣揚的人盡皆知。這樣想着,男人揮舞着長刀又迎戰上去。
&心!」
凌亂中,阿爾維拉拽起一個跌倒的法術學徒,同時問自己的夥伴:「怎麼回事,前面是誰打起來了?」
在一塊空出的高地上,一名年輕的銀髮精靈眺目遠望向圓廳。他的眼睛藏在兜帽的陰影中,卻能看清不遠處的一舉一動。
&惡魔。」銀髮精靈道:「那些混血在和都伊的聖騎士們戰鬥。」
他說罷,跳下高台。
阿爾維拉看見他轉身就走,猶豫道:「我們就這樣放手不管麼?」
&類和混血的事,精靈沒必要插手。」銀髮精靈道,「而且既然他不在這裏,我們還得去別處。」似乎眼前的戰鬥和哀嚎對他來說都毫無意義,他眼中只有一個目標,再無其他。
阿爾維拉還想說些什麼,卻被另一個同伴拉住了。
&吧。」他的同伴,一名年輕的女性精靈輕輕搖頭,「僅憑我們三個又能起到什麼作用?況且如果還找不到那一位,你讓殿下該怎麼辦?」
阿爾維拉無法反駁。三名精靈悄無聲息地離開,就如同他們來時那樣。然而,混亂卻在他們離開之後進一步發酵,並最終醞釀成了禍患。
薩蘭迪爾得知圓廳那邊的消息時,正是伯西恩在解讀他的預言的時候。黑袍法師對預言法術顯示出來的信息若有所悟,然而他只說了一個詞——「南方」,就再沒有透漏別的有用的信息。
薩蘭迪爾的耐性向來不好,就算是在聖城隱居了一百五十年也沒有任何長進。隱居讓他學會了掩藏自己的情感,卻沒讓他學會如何控制自己的脾氣。正在精靈對此有些不耐煩時,有誰輕輕敲打了下窗子。
精靈警惕地向法師看去,伯西恩坦蕩道:「請放心,我還不至於剛獲得信任就泄露情報,應該是循着我的氣息而來的專用信使。」他起身去推開窗戶,只見一隻藍色的小鳥蹦跳到伯西恩指尖,親昵地蹭着法師的手指。
獸語者。薩蘭迪爾看了一眼就明悟了。雖然這些精通鳥獸語言的專家已經越來越少了,但是精靈並不意外黑袍法師有這項能力。看見伯西恩專心地與鳥兒溝通,他索性抱拳靠立在牆邊。雖然薩蘭迪爾也能聽懂一部分鳥獸語言,但是他不打算去偷聽別人的談話。
只是眼看伯西恩的表情漸漸有了變化,精靈不由得站直了身。
&消息?」他問。
&怎麼說。」法師道,「這真是一個十分應景的消息。」
他看向精靈:「聖騎士們在圓廳,和南方的客人打起來了。」
&方?是你預言裏所指的那一個?」薩蘭迪爾蹙眉,「你們梵恩城哪來的南方人?」
&就是另外一條情報了。」法師輕聲道,他似乎很樂意見到薩蘭迪爾因為他的話而露出不滿的表情,那樣多少顯得精靈更有些生氣,「現在聖騎士們和南方混血在圓廳戰的不可開交,在加上那隻小紅龍,少不得大鬧一場。動靜這麼大,消息傳出去只是遲早的事。你會怎麼做呢,薩蘭迪爾閣下?」
他玩味地看向精靈:「去制止他們,那麼整個大陸都會知道你離開聖城來了梵恩的消息——包括你潛在的那些敵人,他們會猜測你的目的,阻礙你行事;或者不去理睬,任由他們將圓廳掀個底朝天,也正好為你轉移一下注意力,我想這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薩蘭迪爾並沒有理會法師的審視,他幾乎沒有思考就做出了決定。眼看精靈提起短弓走了出去,伯西恩忍不住提醒。
&不定這一場混亂,正是有人想要把你引出去。」
精靈頭也不回:「那就如他所願。」
……
砰!
刀劍發出激烈的碰撞,摩擦出刺目的火花。伊馮附着在劍上的聖力很快被一道黑色的火焰侵蝕。
&魔的伎倆!」他咬牙。
&呀,這只是法術而已,法術。」在他一臂之外,有着犄角的男人後退一步,「在聖職者眼裏,難道除了你們神明所賜予的力量,其他法術都是惡魔的伎倆嗎?」
伊馮任由對面的男人狡辯。事實上,他當然能夠分辨出,這個混血所使用的法術和法師們是截然不同的。法師們施法時需要咒語和道具,他們通過不斷的學習和沉澱,用知識操控自己的力量。而眼前這個惡魔混血只是甩了甩手,一道黑色火焰就出現在他身邊。這不是知識的累積,而是血脈的天賜。只有惡魔血脈,才能這樣如臂指使般使用這能力。
他管這個叫法術?
伊馮冷笑,就算是,也是惡魔的法術。
惡戰正酣,法師們都已經紛紛避開去疏散人群,現在還在交戰的只剩下了聖騎士與混血們。他們似乎非得站到有一方徹底倒下才肯罷休。
貝利師此時已經遠離了戰場在遠處旁觀。法師們在心疼已經成為廢墟的圓廳的同時,也不由為這個場面而頭疼。
&們要打到什麼時候?」有人問,「我們又該怎麼辦?」
法師們左右為難,南方的客人是他們即將締結契約的盟友,萬萬不能有所閃失。可聖騎士們背後有着聖城和都伊,出了問題也很令人頭疼。相比起焦頭爛額的同僚們,貝利倒是很鎮靜。
&着吧。」老法師說,「都已經鬧這麼大,會有人出來解決的。」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預言般,在聖騎士和混血們即將開展第三個回合的激戰時,收拾局面的人出現了。
眾人先是聽到一陣破空之聲,隨即一道肉眼幾乎不可捕捉的白光從天際射來,穩穩射中伊馮和混血相撞的刀劍!金戈碰撞引發出強烈的衝擊波,將戰鬥中的兩批人都衝散開。
這一箭矢的餘威久久不散,塵土飛揚阻礙了視線,所有人不得不先停下了手。即便強壯如惡魔混血也被衝擊波震得踉蹌幾步,勉強用被撞麻的右臂以刀撐地才停了下來。
&哦。」
他卻不以為意,抬頭向箭矢射來之處看去,用歡快的語調道:「我們的大人物終於來了。」
遠處,一座斷裂的高台上,薩蘭迪爾鬆開了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