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初時騎馬還有些擔心自己駕馭不了,後來發現跟前世小時候村子裏的耕牛一樣嘛,而且似乎更加平穩,再看看坐下的馬鞍和腳蹬,不由感嘆古人的智慧真是無窮啊。
從真定府到易州並不算遠,由於是去救災並非打仗,大軍輕裝上陣,早上出發,奔行了一天,傍晚時分就抵達了易州城。
一路走來,離易州越近,空氣中瀰漫的土腥味也就越來越重。真的是觸目驚心,到處都是被洪水摧毀的民宅,有的小村落地勢低洼,整個村子已經被洪水淹沒,只有偶爾露出的幾處殘垣斷壁,證明這曾是一個村落。
初時路邊只有三三兩兩的流民,個個衣衫襤褸,披頭散髮,目光呆滯得瞧着大軍,陳堯佐見他們可憐便吩咐拿些吃的食物分給他們,卻不成想越往腹地深入,流民越來越多,飢餓的百姓見軍隊有吃的,鬧哄哄得堵住大軍的路,不肯放行,即便是兵士呵斥打罵也不肯做絲毫的讓步。
飢餓造成的潛能是巨大的,此時的饑民,下一刻完全就有可能變成暴民!陳堯佐很清楚這個事實,雖然這群饑民對軍隊造成不了什麼威脅,可這是大宋的子民!屠刀不能揮向自己的百姓,他們也是迫不得已,但凡有一口吃的,誰也不想跟朝廷、跟軍隊作對!
陳堯佐抬頭眺望一下流民的規模,浩浩蕩蕩,一眼望不到盡頭,長嘆一聲道:「孫值,吩咐下去,前方高地紮營,就地生火做飯,讓百姓排隊依次領飯。」又轉頭對官一奇道:「老官你帶一隊人馬維持秩序,莫要引起暴亂。」
兩人領命離去,陳堯佐看着漫山遍野的饑民,尤其是百姓們那一雙雙呆滯無助的眼神,緩慢地搖了搖頭……
「老師,為了加快行程,我們並沒有帶過多的口糧,只帶了兩萬大軍三天的口糧,瞧這數不盡的流民,怕是這點糧食撐不了多久啊。」李策趕緊提醒道。
「無妨,相州離此不遠,我已派人前去督糧,眼下你陪為師到處走走看看,對這水災有個數,也好制定平災方策。」陳堯佐滿臉的憂愁之色。
到處都是渾濁的泥水,土塊瓦石被沖得到處都是,幾人走了一段後,道路崎嶇,溝溝壑壑高低起伏,已經無法騎馬,陳堯佐便率先下了馬,挽起褲管,撩起長袍,憑足力跋涉起來。
由於不事勞作,山路如此難走,很快他便氣喘吁吁起來,只好停下稍作歇息。李策也是感覺腳跟發軟,唯獨官震這小子依舊生龍活虎,眾人均坐在大石上歇息,他卻一直走來走去的,東張西望地看個沒完,那景象就像是動物園裏剛放出來的猴子……
這次救災李策和官一奇都來了,官震也嚷嚷着要來,官一奇本來是不同意的,李策替他說情說是官震有股子蠻力,到了那幫忙抗抗卸卸的也好,官一奇給他約法三章,要他一直跟着李策不許亂跑,所以這時他才這麼聽話,即便是好奇得要命,也不敢獨自亂跑。
幾人歇息完剛打算繼續上路,這時一陣哭喊吵鬧聲傳來,循聲望去,一群人似是在爭執什麼,只是隔得遠看不清楚。
陳堯佐道:「走,過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到了近前發現圍觀的百姓頗多,李策試了幾次,根本就擠不進去,踮腳望望,又看不明了,再想往裏擠擠,卻被人好一頓白眼,真是的,看到個熱鬧也這麼費勁。
「唉,真是可憐!這婦人也真能狠得下心。」
「可不是麼。」
圍觀的百姓議論紛紛。
官震卻忍不住了,他拉開李策,一馬當前分開圍觀的人群,硬擠出一條通道,期初圍觀的眾人發覺官震的野蠻行為後,正要喝罵,被官震一瞪眼硬生生給憋了回去,李策暗中看了只覺好笑,最簡單的方法往往也是最有效的。
幾人順着官震「打通」的綠色通道擠進來,只見正中央坐着一個婦人,身邊有兩個孩子,一個女孩一個小男孩,女孩約莫十五六歲,衣服上滿是泥濘,臉也花了,頭髮也有些散亂,一直在那低着頭也看不清模樣。
哭的是那個小男孩,約莫七八歲的樣子,一邊哭,一邊喊着:「娘,娘,我不餓,你不要賣姐姐。」
陳堯佐皺着眉頭臉色有些不悅,對李策道:「去問問,怎麼回事。」
李策走過去蹲下輕聲道:「這位大嫂,你們這是怎麼了?」
婦人抬頭望了一眼李策,旋即又搖搖頭低下頭來,不再說話,李策有些困惑,聽這小男孩的哭訴,似乎是要賣了女兒換東西吃?不會吧……
「外地來的吧?少管閒事,沒你的事,走開,走開!」旁邊一個人不耐煩得呵斥道。
李策抬頭一看,呵斥自己的人三十多歲,一身青衣,旁邊還有幾人跟他一樣的衣着,看樣子像是誰家的僕從。李策不由有些冷笑,真是搞笑,僕人也敢這麼大膽,真是狗仗人勢。他怒極反笑,問道:你又是何人?
「哎喲,還問我是何人?說你外地來的吧,不認得這身衣服?爺我是是張員外家的——奴僕。」男子一臉的得意。
臥槽,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當個奴僕也這麼自豪,真是賤到家了。
李策故意道「噢,原來是張員外。」
「哼,知道了吧」青衣男子譏笑着,越發的得意。
「沒聽說過,阿貓還是阿狗?」李策眨眨眼一副誠心求教的樣子。
「你!大膽!竟敢侮辱我們家老爺,看來今天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不知馬王爺幾隻眼!」青衣男子大怒,氣急敗壞得吼着,就仿佛李策剛才侮辱了他的親爹。
他吼完一揮手聯合身旁幾人,就要上來摁住李策。
李策冷冷一笑,又是狗仗人勢的家奴,也罷,今天小爺就教教你們怎麼做人!
陳堯佐見幾個家奴要動手,不由大怒,示意手下上去幫忙,官震卻攔住他們笑道:「大人莫擔心,幾個家奴,師兄還是能夠應付的。」
「哦?李策是你師兄?」陳堯佐大奇。
「我叫官震,官一奇是我義父。」官震一挺胸,昂首說道,陳大人過問自己,趕緊抓住機會好好表現啊。
「噢,我記起來了,上次的晚宴,搗亂的就是你小子,我說怎麼如此眼熟呢。」陳堯佐一下子想了起來。
官震一下子泄了氣,本來想抓住機會好好表現表現的,這下可好,弄巧成拙了……
幾個家奴確實不是李策的對手,李策自修煉乾坤正氣之後,氣力大增,前世學的擒拿手法運用得更加自如了,官一奇說得不錯,真是一力當十巧。
不一會的功夫,幾個家奴捂着胳膊,蜷縮在地上,痛苦得打起滾來,也不顧滿地的泥濘,一邊還不住地哀號。胳膊被人活生生卸了,這滋味的確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李策俯下身揪起先前那人的衣領,戲謔得笑道:「現在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了?」一邊還故意碰了碰他脫臼的胳膊,青衣家奴「嗷」得一聲慘叫,如同殺豬一般。
「痛、痛,大爺饒命,大爺饒命。」青衣家奴痛得冷汗直流。
「嗯,那我問你幾個問題。」李策不緊不慢地說道。
「問、問,大爺您儘管問。」青衣家奴心裏早把李策罵了一百遍,這殺千刀的,有問題就趕緊問,故意磨磨蹭蹭得,痛死老子了。臉上卻不敢做出絲毫違逆的神色。
李策揚揚頭,朝母子三人的位置一示意道:怎麼回事?
「這個……」那人一陣遲疑。
李策伸出一根指頭,使勁朝他脫臼的關節處戳了一下。
「啊,大爺饒命,大爺饒命,小的說!」
李策呸了一口,真是賤骨頭,不見棺材不落淚。
「我家老爺看上了這小娘子,願意用一瓢粟米來交換,張氏剛才已經同意了。」男子強忍着疼痛咧嘴說道。
「什麼?一瓢米!」李策有些難以相信,一個黃花閨女,只值一瓢米?!
「你家老爺這樣與搶有何異?!」李策大怒,猛地一把揪起他來。
青衣家奴被他這麼一抓,脫臼的關節處一陣劇痛,他悶哼一聲,受不住痛,居然暈了過去。
陳堯佐已經聽明白了,心內也是惱怒異常,他走上前來,鐵青着臉問道:「張員外家裏還有餘糧?」
另一名家奴已經見識了李策的厲害,再瞧李策這一行人的衣着神采,知道是遇到了硬茬,他慌忙答道:「不瞞大老爺,兩個糧倉還是滿滿的,不曾動過。」
「哼,如此我便去會會這個張員外。」陳堯佐冷哼一聲。
「不勞您老動手,殺雞焉用牛刀,就由徒兒去走一遭吧,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這點小事就交由我來處理吧。」李策起身朝陳堯佐說道。
「也好,此事就交由你去處理,為富不仁、巧取豪奪,實在是可惡至極!」陳堯佐手指點點幾個家奴,厲聲批評道。他久居上位,自是有一種無形的威嚴,幾個家奴互相望望,均心裏暗道,自己家老爺這次怕是惹上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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