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就這樣放棄了朝政,漠視了所有人的求告,兀自端坐在皇貴妃的靈柩前,專心致志的禱告念着經文。仿佛這個世間的一切人和事都無關緊要,任何麻煩都與他無關。好像他不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只是一個混跡在眾沙彌間的一個小和尚一般······
他的心中除了皇貴妃董鄂氏明靜外,再也沒有位置承載任何人事糾紛,再也無暇為其它的事情分神分心······
這樣的皇上,的確是可惡可恨可憎的。也是可悲可憐可嘆的。
皇太后孝莊屢勸皇上無果之下,除了恨恨的離去後,就是堅強的挑起了所有的重任。
蘇茉兒一直堅定地站在孝莊身畔,勇敢的和她並肩扛起了朝堂上的混亂。並幫助孝莊出謀劃策,掌握時局,分析各位王爺、貝勒、臣子的動向和意圖。甚至做了一系列的安全措施和防禦。
年九月,在蘇茉兒的建議下,七歲的三皇子玄燁,終於回歸皇宮了。
孝莊對於這個孫子的喜愛,多源於蘇茉兒的訴說和誇讚。及至見到了分別幾年的孫子後。心情自然是激動的。
特別是看着彬彬有禮,恭謹有度,談吐不凡的三皇子玄燁出口成章、知書達理,可愛活潑的樣子。格外的令孝莊生出了憐愛和欣慰。心中不由得再次燃起了後繼有人希望······
皇上沉迷於兒女情愛,把江山社稷和後宮妃嬪以及一眾兒女親眷,皆拋諸腦後置之不理,使孝莊幾度感到絕望和悲憤、怨懟。
想當年,先皇皇太極寵愛關雎宮的宸妃,也是在宸妃歿了之後,心灰意懶、萎靡不振,不理朝政。那時,闔宮妃嬪無不怨聲載道,心寒怨懟。
而今,皇上福臨又是步了皇太極的後塵,為了情愛糾葛,為了所謂的愛人。心目中,再無親無眷無子······更是沒有她這個暮靄的額娘。生生的成了一個悖理悖禮悖逆的忤逆之人。
此時的皇上,一味地沉湎於皇貴妃董鄂氏死後的悲痛中,無法自拔又諸事不理,幾次癲狂的當眾呼叫着生無可戀,要追隨愛妃同去······他除了對他所愛的女人盡心盡責外,確實是不孝不仁不義之極,言行舉止令孝莊這個親額娘氣的昏厥幾次,更是寒透傷害了其她妃子們的心······
在愛情的忠貞上,皇上福臨可謂是可歌可泣可圈可點。但是,作為一個君王,一個兒子,一個父親,一個眾妃嬪的夫君,皇上福臨,又是一個令人唾棄讓人憎惡的罪人。
蘇茉兒知道皇上一向比較賞識、信服和喜愛一個臣子湯若望。而這個湯若望,是一個德國的耶穌會傳教士,也是修士、神父、和學者。
蘇茉兒與湯若望多有接觸,甚是敬仰湯若望的傳道士精神,以及其虔誠的信仰,淵博的學識,和他高尚的人品與德行。
皇上對湯若望極其的信賴和敬仰,對湯若望多有加封,在年秋季,皇上福臨在湯若望的一番傳教下,一天內加封了湯若望通議大夫、太僕寺卿、太常寺卿三個頭銜。這次加封,彰顯了湯若望的受寵之盛,也直接使湯若望從正四品晉升為正三品。由此,皇上對湯若望的寵愛可見一斑。
最主要的是,皇上對湯若望常常稱之為「瑪法」。而「瑪法」即滿語中的爺爺。
皇上對他的額娘孝莊的話,經常是牴觸忤逆不聽的。但是,對湯若望這個傳教士的話,幾乎是無所不聽,深信不疑。
蘇茉兒看着皇上沉溺,孝莊痛恨,妃嬪們愁苦,皇子們無助,無奈下,只得求助湯若望這個神父出面來教誨皇上了。
湯若望來求見皇上後,就和皇上關閉房門,在養心殿足足詳談了一日後,才走出了宮門。
果然,皇上終於有所改觀了。
但是,皇貴妃董鄂氏的衣襟、瑣碎貼身物件,卻是時時的出現在皇上的身邊,皇上睹物思情的昭示着從來不曾忘懷過自己心愛的女人。
按說皇貴妃董鄂氏是因為天花痘症疫病而死,她的所有物件以及貼身飾物,都應該付之一炬燒毀殆盡後,這樣,才能夠杜絕傳染和感染他人。但是,皇上一旨詔令,皇貴妃的所有用具和飾物、衣服,不許任何人觸碰,全部歸置在她的寢宮,不容任何人損壞和燒毀。這個旨意一下,還有誰敢抗旨不遵?
皇太后孝莊為此還和皇上有過一次激烈的爭執。可是,不管孝莊太后說皇貴妃的遺物是禍害也好,是皇宮中的災難也罷,皇上置若罔聞、一意孤行,就是不管宮中上下人等的恐懼、憂慮和慌亂,堅決而又強硬的獨斷專行着自己的做法,不為任何人的意見所動搖。
之後,董鄂氏曾經居住的宮殿,幾乎成了皇宮中的禁區,人人皆是繞道而行。
此時的皇上,舊疾肺結核復發,咳嗽不止,身體虛弱,終於在皇貴妃去世後的五個月後,病倒了。
皇上的病體,初始只是風寒引起的低燒和咳嗽,久而久之肺部感染後,肺結核加重,竟然咳出了痰血。
誰也沒有料到,此時此刻,皇上竟然也身上出痘了。
這是明顯的痘症疫症之狀,皇上這是被傳染了。
所有人都不言而喻的認為,皇上這次感染了痘症天花,不容置疑,不用推測的,絕對是皇貴妃傳染的。而傳染的途徑,自然是皇貴妃遺留下來的遺物。
因為,每個人都知道,皇上就算是在患病期間,還是經常去皇貴妃董鄂氏曾經居住的寢宮去睹物思人的。一個羸弱的人,身體機能下降,抵抗能力極差,被皇貴妃遺留之物上的病菌所感染,那是極有可能的。
可是,皇上不聽太醫的勸告,不聽太后的阻撓,非要拖着病體去那個危險之地,誰又有辦法呢?
皇上得了天花的消息,不啻是一磅炸彈,直接炸亂了整個前朝後宮。
孝莊得了消息後,恨的牙痒痒的,氣的摔碎了幾個茶盞。
「孽障啊,皇上這都是自作的惡果呀。怎麼辦?這可如何是好?」
「主子,當務之急,是趕緊的冊立儲君,方能夠穩定局勢,鞏固住大清的基業。只有冊立了儲君或者太子,前朝少了紛爭、動亂,後宮也能安寧平靜。就算皇上吉人天相抗過了痘症劫難。早立太子,也無不可啊,主子,你覺得呢?」
蘇茉兒聽說皇上患了痘症,雖然也是震驚,但是更多的是後怕和憂慮。
「是呀,立太子之事,刻不容緩,不能再拖了。」
孝莊痛苦的扶着額頭,只覺得頭疼之極。
此時,在皇上安居的乾清宮。
皇上正在召集幾個近臣在商議立儲之事。
碦蘭圖,博爾濟吉特氏,正黃旗人,內大臣,太子太保。多爾袞專政時,忠心保護皇上。是皇上心腹之臣。
范文程,漢軍鑲黃旗人,內秘書院大學士,太傅。
索尼,內大臣,正黃旗人。忠心保護皇上的一等侍衛出身,後一步步晉升為一品大臣。
皇上躺在病榻上,非常孱弱。
「朕自知身體病弱康復無望,大統再難以為繼。今時,當務之急,必須推選出儲君之人。眾位卿家,皆是朕的心腹信賴之臣。你等議議,該如何抉擇?」
「皇上,儲君之選,自然是有皇上的皇子來繼承。皇上可在幾位皇子中選拔一位繼承大統即可。」
索尼首當其衝表決了自己的意見。當年,先皇皇太極駕崩時沒有選舉繼承人。多爾袞等人皆有謀篡之意。都被索尼堅定而堅決的以此為據給推翻了。此刻,索尼依然如此堅持。
「皇上意下如何,臣奉命即是。」
范文程比較圓滑,否則也不會歷經三朝都是寵臣。
「皇上,臣附議索尼大人的提議。大統之位,自然有皇上的親子繼承,其他人不能染指。」
碦蘭圖一向忠心護主,他也是推崇子承父業這個傳統的。
「唉」
皇上長長嘆了一口氣,鬱郁說道:「朕百思之下,也是難以決斷。朕的幾個皇兒皆是年幼,都尚在弱小之齡。朕不想多爾袞攬政獨霸朝事之舉,再一次的重演歷史。所以,咳咳咳,朕想冊立一個親王為國君。這樣,就不會再受制於任何一個人,可以在繼承大統之後,直接親政做主,不必有掣肘,能夠自主的決策,使朝堂穩定少了隱患。各位卿家覺得如何?」
「不可啊皇上!」
「不可,皇上,這怎麼可以?」
索尼和碦蘭圖幾乎同時發聲阻撓。
范文程也是站了起來:「皇上要選舉親王為國君,的確有利於未來國君的統治。可是,親王繼承大統,遺患卻也很多,紛爭是非肯定在所難免。皇上請三思慎重!」
皇上咳咳咳的咳嗽着,一時間,也不知道是心緒煩亂的緣故,亦或者是身體的確有些難受了。停歇了一會兒後,皇上靠在了床榻靠墊背上,擺擺手,很黯然的說道:「罷了,你們跪安吧,朕再考慮考慮!」
索尼和碦蘭圖互相回望了一眼後,搖搖頭,隨着已經告退的范文程離去。
這時候,蘇茉兒正陪着孝莊等候在乾清宮的大殿內,等着皇上與幾位大臣議事後,再探望皇上。
索尼和碦蘭圖、范文程一見到靜坐在大殿的皇太后,幾人趕忙上前拜見。
「下臣見過太后娘娘。」
幾個人一起下拜見禮。
「都平身吧!索尼,皇上召你們過來,可是商議立儲君之事?」
孝莊對索尼最是親厚,一向視為近臣。不僅是因為索額圖是皇上伴讀的原因。主要是,當年多爾袞排除異己欲置索尼於死地,是孝莊堅決的保護了索尼,只是把索尼發配到了陵園守陵。為此,索尼感恩戴德,對太后忠誠之極。
「回稟皇太后,皇上確實是為儲君懸位而憂慮。皇上······他欲要立親王為君主。請太后務必制止皇上的這個想法,這是違背先皇的遺旨啊!萬萬不可呀!」
孝莊聽得索尼此話,身子劇震,冊立親王為君王?皇上這是想做什麼?
「為何要冊立親王為君王?皇上又不是沒有親子,怎麼可以置親子於不顧,而冊立親王?為什麼?」
「回稟太后,皇上這是為了社稷安危着想。他······皇上是害怕······害怕再出現一個像多爾袞一樣的親王干政獨攬朝政,致使新皇再一次步了皇上的後塵。」
索尼垂下頭,非常惶恐的回答。太后與多爾袞的緋聞,多少令索尼有所顧忌。
孝莊愣怔了片刻後,面露慍怒之色,心中火氣直衝腦頂。正欲發作,蘇茉兒趕緊上前暗示性的拽拽孝莊的衣袖,傳遞了一個搖頭的暗號。
孝莊呆了呆,克制了幾欲爆發的邪火。冷靜的靜默了幾分鐘後,揮手道:「哀家知道了。你們先退下吧,哀家會和皇上再商議儲君的人選的。」
索尼幾個人都有些意外,以為皇太后聽了索尼的話後,少不得又要像以前一樣大發雷霆,誰知,竟然克制住了。
幾個人躬身拜別後,一一離去。
孝莊見幾人離去,一刻都無法隱忍,立刻問蘇茉兒道:「格格剛才制止我發怒,可是有什麼話要說?」
蘇茉兒四下巡視着望望周圍,意有所指的用目光示意太后注意環境一下。
孝莊順着蘇茉兒的目光看看四周,立刻恍然了。大殿內站立了太多的侍女太監。另外,大殿的另一端,還有幾個太醫在侍奉着,隨時準備救治皇上。
這種環境下,的確不易說太多的話。剛才索尼回稟皇上的話時,可是專門走近皇太后身邊,極其小聲小心的回稟的。可是,太后若是發火惱怒了。哪裏還顧得上控制自己的聲音?如何還能夠顧忌的了被他人窺視偷聽?
蘇茉兒走近孝莊身邊,幾乎是貼耳般用耳語說道:「主子,奴婢建議主子去請神父湯若望過來一趟。你可以把你的請求告訴湯若望,拜託他說服皇上,一定要冊立親子為儲君。否則,大清必將戰事不斷禍亂再起,而我們,也處境危難也!」
孝莊蹙眉,認真的聽着蘇茉兒的話,不斷地點頭。
「嗯,好吧!這個孽子,一向提起多爾袞就與我爭吵不休。我也勸不了他。看來,只能曲線救國了讓湯若望幫忙了。」
「是呀,主子迴避衝突最好了。容奴婢代表主子去探望皇上。奴婢會和皇上好好談談的。萬不得已時,奴婢就算是死諫,也不能讓皇上立親王為君主。主子放心吧!」
孝莊這時候,心裏安然舒服了許多,握握蘇茉兒的手,彼此給予了對方一絲絲的溫暖後,孝莊去請湯若望這個神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