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若是換成襲人在薛蟠面前,必然會勸不能如此浪費銀子,多少也要少付一些,比如五兩就夠了,可晴雯是一句話也沒說,拿着銀子出去到李紈處了,過了好一會才回來,薛蟠正在翻一本《西廂記》,見到晴雯去了這麼久,奇道,「你這是去那裏了?難不成大嫂子不在家?」
「大奶奶在家的,我把銀子交過去,也就出來了,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司棋,」晴雯笑道,「在二姑娘那裏略微坐了坐,好傢夥,咱們的寶琴姑娘還有大嫂子兩個妹妹,並邢家姑娘,真是水靈靈的四把水蔥似的。」
晴雯和司棋性子差不多,都頗為火爆,故此也算是同氣質相互吸,平時還能說說話,薛蟠點點頭,復又懶洋洋的看書,看了一會,想到剛才稻香村的場景,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問晴雯,「你去瞧了二姑娘?那邢姑娘,你看到了?穿了什麼衣裳?」
「能有什麼衣裳,無非是家常的衣裳,」晴雯說道,「外頭也沒有穿什麼大衣裳,」她也不傻,薛蟠這麼問,一下子就知道了,「似乎還是寒酸了些,大太太娘家不富裕,邢姑娘穿着普通了些,也是尋常。」
「這府上的人可都是勢利眼呀,」薛蟠半躺在羅漢床上懶洋洋的說道,「叫誰去和平兒說一聲,把這個事兒告訴平兒,她主僕兩人,總是知道該如何做的。」
晴雯笑道,「這事兒還是別叫別人去了,不如我去,也免得被別人知道了,到時候怪罪咱們大爺,倒是對着別的姑娘家這樣的上心呢。」
薛蟠笑罵道,「胡鬧!你說的什麼話兒,什麼叫別的姑娘?」
「得了吧,大爺,你瞞得住別人,卻也是瞞不住我呢。」晴雯冷笑連連,「打量着我什麼事兒都不知道呢,我若是有那個心思,只怕是每日裏頭眼珠子都不知道要被看多少個!」
晴雯摔簾出去了,薛蟠不由得額頭微微冒汗,頓時大窘,晴雯顯然也是知道了什麼,知道薛蟠素日裏頭心心念念最惦記的人是誰,偶爾有些爭風吃醋的樣子,這也差不多是薛蟠現在一種甜蜜的煩惱了。
其餘的小丫頭都在竊笑,薛蟠不耐煩的揮手,「都躲在家裏頭做什麼?事兒辦完了嗎?差事兒米辦好就在這裏混呆着,小心今個年下就沒有新衣裳穿了。」
丫頭們什麼都不怕,還真的就怕過年沒有新衣裳穿,聽到薛蟠這話頓時就做鳥獸散了,薛蟠叫告訴外頭的婆子,晚上只怕是還要下雪,明日早起就把下山的路給掃出來。
到了第二日薛蟠醒來,掀起帳子一看,雖然門窗尚掩,只是窗上光輝奪目,心內早躊躇起來,還以為日光已出。一面忙起來揭起窗屜,從玻璃窗內往外一看,原來不是日光,竟是一夜的雪,下的將有一尺厚,天上仍是搓綿扯絮一般。若無農耕出行之事,自然就有極好的賞雪心情,薛蟠這會子心情極好,盥漱已畢,只穿一件茄色哆羅呢狐狸皮襖,罩一件海龍小鷹膀褂子,束了腰,披上玉針蓑,帶了金藤笠,登上沙棠屐,出了院門,晴雯忙喊道,「這早飯都還沒吃呢,怎麼就這樣忙了?」
薛蟠笑道,「先瞧一瞧雪景,再吃也不遲。」他登上清涼台的露台,四顧一望,並無二色,遠遠的是青松翠竹,自己卻似裝在玻璃盆內一般。居高臨下觀雪,四處皆白,只有這水面上還依舊青綠一片,只是較之昨日,多了一些寒冷清冽的意思,晴雯跟着出來,雙手放在嘴邊哈氣,「我的佛祖!今個這雪可下的極大了!」
薛蟠瞧見晴雯只是穿了一件小棉襖出來,笑道,「還說我冷,瞧着你才是最冷的,快拉着我的手,可別感冒了,若是要吃藥,年下可是不好開交呢。」他拉住了晴雯的雙手,放在自己的懷裏取暖,晴雯順勢靠了過來,兩個人依偎着,薛蟠伸出了臂膀摟住了晴雯,兩個人如此一起看了會雪,復又到了房裏頭,才坐下吃飯沒多久,李紈就打發人過來說了,「寶玉在外頭老太太那裏吃了早飯就進來,」又約好了時間,「請薛大爺過去。」
「你放心,我自然準時過去。」
吃了早飯,薛蟠於是叫上晴雯一起出去,晴雯奇道,「大爺去玩就是了,怎麼還要帶着我去?」
「你在家裏頭也是無聊的很,」薛蟠笑道,「不如跟着我去吃酒,橫豎他們都帶了人去的,你自然也去,若是不樂意說話,多吃些酒就是了。」晴雯說道,「好麼我倒是成了酒鬼了。」話雖然這麼說,晴雯卻也收拾了一番,跟着薛蟠一起出門去了,於是兩人走至山坡之下。順着山腳剛轉過去,已聞得一股寒香撲鼻,回頭一看,卻是妙玉那邊櫳翠庵中有十數枝紅梅如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顯得精神,好不有趣。薛蟠便立住,細細的賞玩了一回方走。寶玉來至蘆雪庵,只見丫頭婆子正在那裏掃雪開徑。原來這蘆雪庵蓋在一個傍山臨水河灘之上,一帶幾間茅檐土壁,橫籬竹牖,推窗便可垂釣,四面皆是蘆葦掩覆。一條去徑,逶迤穿蘆度葦過去,便是藕香榭的竹橋了。
薛蟠到時,眾人都到了,只不見寶玉湘雲,聽李紈出題限韻。獨不見湘雲寶玉二人。黛玉道:「他兩個人再到不得一處,要到了一處,生出多少事來。這會子一定算計那塊鹿肉去了。」正說着,只見李嬸娘也走來看熱鬧,因問李紈道:「怎麼那一個帶玉的哥兒和那一個掛金麒麟的姐兒,那樣乾淨清秀,又不少吃的,他兩個在那裏商議着要吃生肉呢,說的有來有去的。我只不信,肉也生吃得的?」眾人聽了,都笑道:「了不得,快拿了他兩個來。」
薛蟠這時候聽眾人說話才知寶玉早起的時候和湘雲議定,問鳳姐要了一塊生鹿肉來,要在這裏頭烤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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