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從高石上一躍而下。
這塊聳立的石台位於山門處不遠,正適合用來偵查外界的情況,在其上面還有應天宗修築的據點。
偵查的任務當然無需陳遠親自來做,而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裏,只是忙裏偷閒求個心安而已。
淡藍色的法陣光幕帶給了人們足夠的安全感,透過這層光幕向外看去,世界變得有些光怪陸離。
值得欣慰的是,山門外的敵人依然很安分。
這一小段例行巡邏的時間是陳遠難得的消遣了,他現在得趕到議事殿去,等一會兒,還有個物資配額的會議等着陳遠去主持。
臨到議事殿門口時,陳遠神色一動,突兀的停下了腳步。
他聽到隱約從殿中傳來爭吵的聲音。
「不行,今天我必須把情況跟陳遠說清楚,這樣拖下去只是等死而已。」
一個粗豪的聲音說道,陳遠聽出來說話這人是自己任命的接手藏星閣主一職的文先念。
「怎麼沒大沒小的,陳遠是你叫的嗎,你現在得稱呼他為宗主!」
另一個熟悉的聲音呵斥了句,這人是凌道尊,繼任大典的變故後他也留在連天峰,眼下幫着陳遠參謀議事。
僅僅這一個稱呼,就能聽出陳遠這新任宗主在門內威望幾何了。
只聽凌道尊接着說道:「宗主他的壓力已經夠大的了,你說的這些除了徒增煩惱外還有什麼用呢?」
「倒不如把你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看看能不能多擠出些可用的靈石來。」
「師兄你這嘴巴一張說得倒是輕鬆,」文閣主不服氣的反駁道,「這靈石又不是荒地里長的野草想要就去割一波,如今這隻進不出我又能到哪裏尋摸出更多的靈石來,就連師弟我那幾千靈石的家當也早就填進去了。」
「再說了,你說我說這些沒用,你倒是告訴我能說些什麼啊?明眼人都能看出眼下是個死局,法陣就在那開着每天燒的靈石一個不少,就算再節省又能撐幾天?」
「倒不如趁現在大家心氣未泄,挑個敵人鬆懈的時機衝出去才是唯一的活路啊!」
凌道尊搖了搖頭,面色悽苦的說道:「衝出去?敵人包圍緊密又有大乘修士壓陣,你說我應天弟子能活出去幾個?」
「再說了,我應天宗傳承於此,歷代先祖先師埋骨於此,丟了連天峰,沒了傳承也沒了根,就算我們苟活下來那還算是應天弟子嗎?」
文先念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聽了師兄的話沒去反駁,只是嘆了口氣,嘟囔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我們就在這等死嗎?」
「若真是到了那麼一天,」凌道尊長舒一口氣,像是要吐盡心中惆悵,坦然道,「應天宗生我養我恩情無以為報,身為應天弟子,若真是有那麼一天,隨它赴死便是了。」
凌道尊話音落下後,殿中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陳遠停下了腳步,打消了進殿的打算。
事實上,這次會議主要討論庫存靈石几許還能再撐幾天,這些內容陳遠早已爛熟於心。
會議不過是個聊以安慰的形式罷了,只不過是陳遠為了掩飾自己的無能為力罷了。
就像文閣主所說的,如今這正是一個死局。
應天宗內無刀兵外無強援,困守連天峰,可想而知,待靈石耗盡之日便是應天宗陷落之時。
眼下想要破局,只有兩種辦法。
一是,除非連天峰地下長出一條靈石礦脈來,那樣可以耗到聯軍不戰自退。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就算連天峰曾有礦脈也早在這三千年裏被應天宗給挖乾淨了。
另外一種辦法則是應天宗湧現出一個高手,至少也得是那天出現的「帝一」那種層次的,以力破局。
試問若帝一天尊當世,再多給聯軍十個膽子,他們就敢圍攻應天宗了?
只是這第二種辦法……
「代價……」陳遠離去時,口中默念着這兩個字。
凌道尊和文閣主等着陳遠來參加會議卻久等不至,他們卻不知道正是他們的一番話促使陳遠下定了某種決心。
離開議事殿,陳遠先去了蘇皇子那,交待了一些事情,又給了他調用庫存靈石的權力以防萬一。
隨後陳遠又去了禁地覓仙洞,這裏存有許不負留給他的三滴仙靈玉露,這是可以幫助他從分神期一步跨越至合體期的神物。
只不過考慮到即便是合體期的修為也與眼下局勢無補,所以陳遠並沒有服用,而是將它用來滋養明河道人的神魂。
覓仙洞中,陳遠欣慰的看到,在仙靈玉露的滋養下,明河道人的神魂已然穩固,不服當初的飄搖衰弱之感。
如此看來,應該再過得年許,明河道人的神魂就壯大到足夠完成奪舍移魂之術了。
到那時,即便沒了自己,應天宗也會有了新的依靠。
在這之後,陳遠獨身去了後山墓園。
除了許不負的無名墓碑,墓園中又多了許多新土。
那是戰死的應天弟子們在世間留下的最後痕跡。
陳遠看着這一簇簇碑叢默然良久,臨了才愧然自嘲道:「因為自私和懦弱才導致了這些犧牲,卻又因為這些犧牲選擇不再逃避……我這又是何苦呢……」
陳遠在連天峰上的最後一站,去了蓮心湖畔。
陳遠看到雲心瑤正在爭分奪秒的苦修,雖然她應該也知道這短短時間的苦修根本就毫無意義。
但只有這樣,才能讓雲心瑤哀痛的內心得到少許平靜,讓她覺得自己能夠為報父仇做些什麼。
或許是心有所感,陳遠來後沒過一會,雲心瑤就睜開了眼睛。
她那雙清澈的眼睛看着陳遠,仿佛洞若觀火般看透了他的內心:「你要走了?」
「嗯,出去找找辦法解決掉眼下的麻煩。」
「會很危險嗎?」
「放心,我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做蠢事?」
「答應我,一定要回來。記得你在我爹爹面前承諾過,會照顧我一輩子的!」
「當然。」
陳遠背身離去時,心裏愧疚而又難過。
他還記得,七年前的某天,也是這樣的離別之前。
他對她承諾過會回來,只可惜讓她等了四年。
而這一次,他可能又要讓她失望了……
法陣外某個偏僻的角落,陳遠化身為霧,沒有引起任何八派弟子的注意,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連天峰,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