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香,你以為我不想打?」
丁汝昌一臉的惱怒:「你們還好一些,畢竟有我在前邊頂着!皇上三番五次的下旨敦促,說我『畏敵』,朝廷清流民間百姓更是把我罵的不堪入耳;『汝帶船開往洋面游巡迎剿,惟須相機進退,能保全堅船為妥,仍盼速回。』這是中堂的電報,你又不是沒有親眼見過,你說我能怎麼辦?」
「不知道這次護兵去安東,會不會遇到東洋的艦隊?」
劉步蟾望着洋面許久,才發出一聲輕嘆。
丁汝昌聽了眉毛一挑,平心而論,以着水師現在的情形,丁汝昌也不願意打;可是不打一場,國人朝廷會怎麼看自己,說自己。
難不成自己要在後人的史書上,遺臭萬年?
「假如真的遇上了,那就打吧;人死鳥朝天,腦袋斷了不過碗口大的一個疤,大不了就是一個死!」
丁汝昌惡狠狠的拍着艦橋上的欄杆,低聲吼道。
「咯吱——」
朽爛的艦橋被丁汝昌這一巴掌拍得上下搖晃,發出刺耳的聲響。
「嗚——」
在北中國這條最繁忙的航線上,不時有招商局,南亞,西洋,各國的商船經過,看到北洋水師的龐大艦隊,都拉出一聲聲優長的汽笛致意。
鎮遠號戰列艦,艦橋。
「這次去大東溝,唉——」
站在艦橋上面,吹着浩蕩的海風,林泰曾憂慮的一聲長嘆:「何長纓上次在安東說『敵人最想做的,往往就是你最不應該去做的。』這麼淺顯的道理,他一個二十出頭的從五品協辦守備都明白,可咱大清的皇上閣老們怎麼都不懂?」
楊用霖不屑的撇撇嘴。
自從得知這次護航,林泰曾就天天長吁短嘆的滿臉愁容,怕死還當個屁的兵?還不回家抱孩子去!
「林履中提到的陣型這事兒,你跟丁軍門提了沒有?」
楊用霖隨口問了一句。
「別提了,我的話還沒說完,丁軍門劈頭蓋臉把我罵了一頓;說何長纓一個一輩子都沒摸過軍艦的毛頭小子,懂個屁的陣型?再說什麼『一字游蛇陣』,在西洋列國裏面哪裏聽過這麼個奇怪的陣型,顯然是何長纓異想天開的胡編亂造;——雖然他編的也有些道理。」
林泰曾雖然對何長纓印象不錯,不過正所謂隔行如隔山,一個沒留過洋,沒在西方列強的軍艦上呆過的陸軍小營官,居然大言不慚的談論海戰的陣型,也未免有點太自不量力了。
楊用霖點點頭,丁提督的這種說法也不算為過。
這種奇怪的陣型,自己當年在福建水師學堂裏面,確實沒有聽到洋教習講過這種類似的戰例。
「不過他說的似乎也很有道理。」
美國籍的鎮遠號幫帶馬吉芬沉思着自語。
「哪有什麼道理?鎮遠,定遠的主炮口徑,甲板厚度,包括鍋爐動力,都是世界一流的,德國人的質量那是沒有任何問題;」
楊用霖接話說道:「不過他們造船技術確實不行,設計上缺陷太多;定遠,鎮遠的艦首主炮只能直射,『一字蛇形陣』根本沒法用;不然之後的『致遠』、『靖遠』,中堂就選擇在英國訂購。」
「既然這樣,你們為什麼還要對丁軍門提這事兒?」
馬吉芬一臉的不解。
林泰曾和楊用霖對視一眼,都心跳着避開彼此的目光。
「日軍軍艦的採購和仿造都是英式的佈局,假如我說,他們用這麼個『一字蛇形陣』對付咱們,咱們該怎麼辦?「
林泰曾幽幽的說道。
「轟!」
前方大陸響起一聲禮炮,震得三人都是打了一個重重的驚顫,那是大沽炮台的炮聲。
津門,已經遙遙在望。
朝鮮,仁川港。
「嗚嗚——」
汽笛聲聲,整個仁川港內艦船林立,在日軍第一聯合艦隊的護航下,日軍第三師團開始登陸。
「樺山君,我始終還是那麼認為,面對孱弱不堪的大清軍隊,帝國陸軍將一路猛進,打下平壤,然後跨過鴨綠江,大連,旅順,奉天,津門,最後佔領北京,徹底打垮大清。」
站在碼頭上,山縣有朋不滿的說道:「而你們海軍所要做的就是安分的當好一個騾夫,為帝國陸軍服務!現在你們海軍為了爭榮譽,居然置帝國利益不顧,卻要和北洋水師進行決戰。」
山縣有朋越說越怒,手舞足蹈的大吼着:「勝了,你們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可敗了,你們就是帝國的罪人;你們所有的海軍都得切腹,以謝天皇!」
被山縣有朋噴了一臉的吐沫星子,日軍海軍軍令部長樺山資紀大將,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
然後朝一邊悄悄的移了一步。
山縣這個傢伙,總是目中無人的自以為是,國內幾乎人人厭惡不堪。
假如這次不是要督令聯合艦隊去遼東海域搜尋清國艦隊決戰,樺山資紀絕對不會選擇跟山縣這個令人討厭的傢伙同行。
日軍聯合艦隊司令官伊東祐亨中將,偏過腦袋去看仁川港的風景。
山縣這個傢伙愛吵愛鬧,而且仗着學過武術,說不贏就要跟人單挑;是軍部圈子裏有名的胡攪蠻纏,誰沾上誰倒霉,全當聽他放屁!
「山縣將軍,樺山將軍,伊東將軍,桂太郎將軍,——這位是山縣小姐吧?」
東洋駐朝鮮公使大鳥圭介,率領着漢城領事館的一批東洋官員走了過來。
一身東洋傳統和服的山縣小曼,美艷的不可方物,不僅引得下船的日軍士兵們頻頻偷看,就是漢城領事館裏面的幾個年輕男子,也是眼冒火苗的偷盯着山縣小曼的如花俏臉。
「就是她!」
山縣有朋看到大鳥圭介臉色不是很好,奇怪的問道:「怎麼回事?」
「將軍,我們前日得到國內發來的來自廣州的電報,第九旅團的一支先遣隊在黃州郡洞仙嶺遇到清軍伏擊,據悉帝國軍人陣亡899人,被俘229人,先遣隊隊長一戶兵衛少佐被俘。」
大鳥圭介的話如同一顆炸彈,炸得眾人齊齊變色。
然而不僅與此,大鳥圭介繼續沉聲說道:「剛剛我們再次得到國內的電報,清軍已經把所有的俘虜押送往清國,要進行——獻俘!」
「八嘎!」
山縣有朋的一張老臉,頓時羞的跟豬肝一樣的血紅,巨大的恥辱讓他渾身顫抖,搖搖欲墜。
「將軍!」
「父親!」
山縣小曼連忙攙扶住父親的胳膊。
山縣有朋一把重重的推開女兒,大怒的吼道:「津野這頭豬,大島這頭蠢驢,還有那個該活活絞死的少佐!清軍有多少人伏擊帝國軍隊,他們有多大的損失?打下平壤,我要將他們統統丟進大同江餵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