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趙貴妃讓碧青給趙雋寒送了許多書過去。
趙貴妃還是才人的時候是許才人,後來元帝對她的寵愛到達頂峰之時,特賜姓趙,不需避諱皇家的名諱。
趙貴妃一向不安分,論心智手段在這後宮裏怕也沒有人比得過她,入宮幾年,經歷過大起大落卻從沒有倒過,就算是元帝那樣的疑心中的老狐狸,對她也都沒起過疑。
她喜歡趙雋寒,只不過是單純喜歡他那張絕世的臉還是年輕的身軀,偶爾肖想一下也未嘗不可,故此她特地在那幾本書里塞了些春.宮圖。
趙雋寒是在冷宮裏拿的書,他不可能讓趙貴妃發現他與和鈴的干係,一旦讓人發現他這個弱點就只能任人拿捏。
趙雋寒領了書,客氣的道謝之後便就回去了。
碧青見了他額頭的傷也不驚訝,想來昨天的事已經傳遍整個皇宮,如今不知道的怕也只有端坐在高位上的帝王。
趙雋寒方才出來時,睡在床榻上的人還沒有醒,他不由得加快回去的步伐,懷裏攬着一包書。
他一路上都小心謹慎,並沒有讓人發現。
和鈴已經起床了,她坐在銅鏡面前一動不動的看着自己的面孔,不似昨日那般難過,像是已經緩過來一般。
她抬頭,問:「回來了。」
趙雋寒將書籍放在桌子上,他清瘦的身軀立在她的身後,眉頭漸漸擰起,「你……」他並不會安慰人,糾結了好一會兒,才幹巴巴道:「你……吃過了嗎?」
和鈴一愣,點頭,「難不成你是餓了嗎?」
&是,我不餓。」
和鈴轉過身,又開始看鏡子裏的自己,傷口結了痂,疤痕扭曲的如蟲子一般。
趙雋寒上前將銅鏡挪開,聲音低沉,「別看了。」
和鈴垂眸,「好,那我不看了。」
……
趙雋寒在他母妃死之前還是念過書的,不過那已經是很早之前的事,他認得字不算少,即便後來苟且偷生的活着的時候也學過不少字,他在溫書習字這方面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
趙雋寒站在簡陋的書桌前,窗戶邊還漏着細風,吹得人有些冷,他隨意的翻了翻那幾本書,莫約是幾本聖賢書罷了,隨意挑了幾本出來,他倒是發現了些個捲起的畫卷,慢慢打開,看清楚上面的內容後,他輕咳一聲,立馬就又將畫卷收了起來。
下意識的想將畫卷扔出去,伸到一半的手又收了回來,他將畫卷藏到了最底下。
攤好紙筆,壓下心底亂躥的那股血氣,他暗暗的靜下心,面不改色的開始練字。
對於國書上那些冠冕堂皇的論調,趙雋寒是一向不上心的,也從來不會去認同。
不過古書裏頭的那些治國治家之法,他早就倒背如流,畢竟將來還是用的上的。
趙雋寒的字寫的很醜,歪歪扭扭的不像樣子,他從落筆到完全寫成,眉頭一直擰着,就沒有鬆開過。
這個字,寫的真是不好看。
別說筆鋒了,就連個正形都沒有。
趙雋寒已經許多年沒有拿過筆了,在他連溫飽都成問題的那段時間他哪有精力去條件去練字。
他嘆了口氣,正準備將紙揉成一團給扔了。
和鈴就在這個時候笑眯眯的出現在他身後,語氣歡快的很,笑里卻沒有嘲笑的意思。
她問:「這就是你寫的字啊?」
趙雋寒用身體一擋,莫名的就是不想讓她看見自己寫的字的模樣。
他別過臉,不吱聲,耳朵慢慢騰起一抹紅。
和鈴笑聲就更加大了,拍了拍他的肩,「你這字寫的不怎麼樣啊。」
他捂嘴假咳兩聲,悶聲道:「我知道。」
和鈴的一雙小手覆在他的大掌上,止住笑,輕柔的嗓音落在他的耳畔,「你拿筆的姿勢不對,我教你。」
她說的頭頭是道。
趙雋寒側目,「你識得字?」
和鈴恩了一聲,「小時候父親教過我,長大後,大伯也請過先生來府里教表哥讀書,我便也跟着學過兩年。」
趙雋寒望着她喋喋不休一張一合的小嘴,有瞬間的失神,想來在沒進宮之前,她過的應當也是不錯的。
她一筆一划的教他怎麼落筆,怎麼封尾,不得不說,和鈴能寫的一手好字。
趙雋寒的鼻間漫着她身上獨有的那股味道,他一陣恍惚,忽的想起方才匆匆一暼那春.宮圖上迤邐的畫面,蒼白的臉上浮上兩抹紅,他移開目光,不讓自己多想,專心致志的握筆練字。
和鈴支着頭一言不發的望着他練字,對他的悟性很是吃驚,這下寫的字不說有多好看,但比起剛剛來,也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趙雋寒將她的驚訝收在眼底,暗自笑了笑,之前是生疏之下硬寫的,自然不會好到哪裏去,可這會就不一樣了。
兩人在屋子裏呆了一整天,趙雋寒讀書練字,和鈴就看着他,偶爾拿着針線縫上幾雙襪子。
和鈴聰慧,早就感覺趙雋寒不一樣了,這兩天他神出鬼沒,總是在算計什麼事情一樣。
面前的這個人,再怎麼不堪,如今再怎麼落魄,身上流着的也是皇家的血。
&昨天怎麼會出現在那裏?」
她終於還是問出口了。
趙雋寒放下手中的筆,想了想才說:「我投靠了趙貴妃。」
和鈴垂眸,拖着長長的尾音,「噢……」頓了半晌,又道:「那你什麼時候……離開。」
這裏太小,始終是容不下他的。
&春狩,莫約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他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和鈴想他應當是開心的,趙貴妃是一個大的靠山,獨得聖寵,膝下無子。
若趙貴妃將一切都壓在趙雋寒身上,那麼他勢必能得到趙貴妃能給他最好的。
原來,飛上枝頭不過一夜之間的事情。
春狩意味着春天也要來了,會試在早春三月舉行,以哥哥的才華中個進士不成問題,會試過後便是殿試,她總算能看見哥哥了。
只盼着哥哥能中個好名次,只不過她也擔心哥哥看見她如今這張臉,怕是又要心疼了。
當初她進宮,哥哥本就是不同意的,現下就更加惱了,不想了,大不了到時候她戴個面紗或是塗個脂粉遮一遮就是了。
……
汪全被釋放一事,惹得群臣不滿,參他的摺子是一本接着一本,沒有停下的趨勢。
這其中當然是宋端有意放縱的,奏摺一般都經由他手,有些參本他沒有攔下,任由出現在元帝面前。
元帝被這些大臣煩的焦頭爛額,罰也罰過,罵也罵過,可這些老頑固這次硬是不肯退讓,元帝都覺得奇了怪了,平日裏怎麼沒覺得這些言官如此硬氣?
宋端年少連中兩元,才智本身就是超群,他若是算計一個人,便會從頭到尾都給籌謀到了。
這一開始的那些嬰兒可不是隨意找來的,個個都是世家大官家的男嬰,有些竟然是頭孫嫡子,能不讓人氣憤嗎?
他們不會輕易罷休的,何況這些年受汪全的氣也是時候報復回去了,如此好的時機,不可能放過,再者,他們心裏頭也是真的難過,本該是家族裏頭捧着的人物,慘死內宮閹人手中。
元帝焦頭爛額的,只得趕忙將汪全送出宮去,監軍的職位也給扯了,直接讓他隨軍,戰敗了便不許回來,明面上元帝是懲處了汪全,可實際上還是捨不得他死,畢竟培養下一個汪全也是需要花費時間精力的。
權術裏邊最重要的就是平衡,元帝對宋端還是不夠信任,如若不然,早就也將東廠提督這個職位一併給了他。
元帝荒.淫無道,可對權利的把控還是死死地,錦衣衛和東西兩廠都是他親自提拔的,若真的讓他看見有反的跡象,立馬就能將權利收回來。
內侍手裏沒有軍權,他們可以權傾朝野,但是傾覆不了這個國家。
錦衣衛就更不用防備了,一群只能待在暗處的人,何懼之有?
元帝擔心的只有藩王和將軍。
這日下了早朝,元帝便將宋端宣到跟前,有些話不點明不行,揣着明白裝糊塗。
元帝打量着宋端,不可否認當年重用他,除了看中他身上的狠勁,還因為他這張好看的容貌,賞心悅目。
十幾年了,宋端好像也沒多大變化,可他已經是老了。
宋端跪在地面上,一聲不吭的,只等着高座上的人發聲。
計量時辰的香都快燃盡,元帝才不慌不忙道:「宋端,朕知道你想讓汪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