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強瞬間尷尬,因為這就是沈強老爸的風格,說話從來都不像別人家老爹,整天嗯啊,這不行,那不好,他不說那個,他在村里,是有名的沈老實,吃虧是福,雖然說還達不到唾面自乾的程度,但和誰都不爭,能裝傻的時候裝傻,不能裝傻的時候,創造條件也要裝傻。
但他從不在沈強面前虛偽,從沈強記事起,沈強老爸就說,虛偽的人,你這一生會遇到無數,所以我會做你真實的老爹。
從那時候起,在外面裝傻,笑嘻嘻地和老媽說吃虧是福的沈老實,就偶爾會在沈強面前說心裏話。
那些根本沒有辦法對任何人講的話。
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沈強上初中的時候。
有一天沈老實很晚才從外面回來,臉陰沉的像壓在屋頂的烏雲。
他說,我今天憤怒得想毀滅一切,但你還小,我只能忍,我只能強裝笑臉,裝出一副傻子樣,你要記住,將來,要麼你出人頭地,強到沒有任何人敢欺負你,要麼你就縮起頭來,忍耐一切。
那一天,是正月初六。
天下着雪,沈強看到了沈老實褲子上的血。
第二天,沈強聽說,營北最牛的大混子馬小生和他的兩個弟兄,一共三個人,在初六晚上,被一個人打了,說因為天黑,沒看清楚是誰幹的,他手下的那些地痞流氓,拎着刀子在村子裏晃了三天,到處咋咋呼呼。
但卻唯獨沒有到沈強家門口晃蕩過。
到了春天種地的時候,那個馬小生來了,帶了兩頭牛,兩套犁杖和十多個人幫沈強家種地,一口咬定和沈家有遠親,管沈老實叫二哥。
等沈強上了高中。
沈強老爸整天笑呵呵地就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整天想搞對象,做夢都想着自己能娶很多個老婆,你也想吧?
給我忍着!
先給我把大學上了,到了那裏,你有本事給我使勁使,帶回八個來,我才高興呢,但在高中絕對不行。
當時的沈強不是很明白。
直到,大學離家的前一天。
那晚沈老實說,男人有了牽掛後,會有兩條路,一條路是會變得很強,為了心中的牽掛去拼,去打,去闖,無所畏懼!而另一條路是變的軟弱,相知相守,不離不棄,人在,便是家在,任溺水三千,我獨飲一瓢,任盛世繁華,我自逍遙。
然後他很古怪地拿出了兩瓶三塊五的七十二度燒刀子。
他給沈強倒了一大碗。
一碗就是一瓶。
那是沈老實第一次和沈強喝酒。
酒是最烈地燒刀子,碗是家裏大瓷碗。
下酒菜是一個炒雞蛋,和一碟花生米。
沈老實當時的神情很認真。
他說,沈強,你要是有種,就幹了這一杯酒,明天像個男人一樣的走出去,就別在回頭!
在外面,你也許爭不過天與地,也許六月雪會飛進心裏。
那些流言比刀箭還鋒利,而金錢的腳下有太多奴隸,人心難測,深不見底,現實像車輪,而我們是只螻蟻。
如果你怕了,就留在家裏!
當時的沈強,想都沒想,端起大碗,一口喝乾了大瓷碗裏的燒刀子。
烈酒似刀入喉。
狂放地沈強意氣風發,豪言壯志,最終卻醉得吐了滿地。
可那些話,沈強卻始終似懂非懂。
直到三年後,當沈強開始實習,當他曾經的女友,來過沈家之後,開始談房子,談彩禮,談所謂的追求夢想,談所謂的愛情不是大米粥!無論沈強怎樣努力,用再多的真心也換不回她回眸一笑的時候。
當同學們說三道四,家中左鄰有舍撇嘴冷笑,當親友坐在自家的炕頭,拍着桌子問,你差啥呀,咋就搞不到對象呢?還挑呢?再挑就打光棍了!的時候,沈強忽然就明白了。
原來自己,並沒有像沈老實期待的那樣選擇成為強者的那條路。
他同樣選擇了溺水三千,獨飲一瓢。
他以為真心和相知相守,就會換回來我自逍遙。
可流言比刀劍更鋒利!
現實就是車輪,而沈強就是只螻蟻!
爭不過的天與地!
六月雪已經飛進了心裏!
所以在春節後,離家前那晚,沈強買了兩瓶燒刀子。
還是那個牌子。
還是那樣的簡陋!
當沈強把酒給自己和老爸倒滿之後。
沈老實說,我以為你會哭。
沈強笑着說,我不哭,是因為我已經沒有尊嚴可以放棄。
而且就像你當初說的那樣,我的確沒有爭過這天與地,六月雪也已經飛進了心裏,但是我不相信這世界上有沖不破的柏林牆!
沈老實笑了,說,那就幹了這杯酒,今夜我陪你一醉方休!
烈酒入喉,心似刀割。
明明說過自己以沒有尊嚴可以放棄的沈強,最終還是沒有控制住自己。
不但吐了一地,更放聲地大哭。
可在那一夜。
沈老實卻聽到了他等了二十幾年,才終於從沈強口中聽到的嘶吼!
「我要錢!我一定會賺很多很多的錢!」
「我會強得無所畏懼!」
「就算一無所有,我也絕對不會在回頭!」
「我的世界,不允許六月飛雪!我的世界,不允許流言似刀劍,我不是螻蟻,現實在我面前也成不了車輪!」
「若我沈強不能功成名就,此生絕不踏入家門半步!」
聽到沈強嘶吼的沈老實那一晚又拿出來兩瓶燒刀子,給吐得稀里嘩啦的沈強又倒了滿滿的一大碗,隨後他說,來,幹了這杯酒,別讓迷7人的嫵媚成為你致命的軟肋!
若你不能功成名就,我也絕不見你!
往事歷歷在目,時隔整整一年。
老爸說話算數,買金域華城的房子,沒去,醫大附屬入職,沒去,讀研,沒去,搬進合盛合山莊,也沒去。
而沈強說話也同樣算數!
若不能功成名就,他絕不會踏進家門半步!
但這事是秘密,他可不想讓眾女知道那些丟人的曾經往事,所以嘿嘿一笑道:「你再說我媽可聽見了她現在可是億萬富婆,小心她甩了你。」
一聽這話,沈強老爹詭異地挑眉:「你這兔崽子是不是沒給我一個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