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在忙碌中總是沒什麼知覺, 轉眼立春了,才恍然大悟,噢, 原來日子過得挺快。平時安靜的家裏因為多了個人又變得熱鬧, 腳步聲嘮叨聲沒有斷過,路若培坐在床上百~萬\小!說, 被煩得不時皺眉。
&麼人啊, 我這特意過來給你收拾東西,你還嫌我。」
路柯桐蹲在地上往攤開的行李箱裏擱衣服,因為費原經常出差, 所以他也經常幹這事兒,大上午的早早就過來奉獻自我了,結果人家還挺不領情。
&你看也好幾個月過去了, 你也算徹底下崗了, 以後呢就別老端着啦, 認清自我做個普通的、平易近人的中老年不行嗎?」他把剃鬚刀和泡沫塞整理袋裏, 沒完沒了,「我還帶過來幾瓶防曬霜, 你們記得抹, 這把年紀別再曬禿嚕皮了。你跟楊叔叔也是,還什麼去暖和的地方過冬, 這都春天了, 眨巴眼就該穿背心了, 瞧你們浪漫的。」
路若培重重地嘆口氣:「你能不能閉上嘴安靜會兒?」
路柯桐回答地乾脆:「夠嗆,費原一禮拜沒在家了,我憋了三十萬字沒說,而且秋葉胡同這不到最後期限了麼,那邊的爸媽都忙着搬家,不然還輪不着你呢。」
&可真榮幸。」路若培放下書,看着路柯桐忙活,突然問:「費原最近挺忙的?」
&他這工作本來就不清閒,而且經常有突發情況,再說之前他為了籌錢和公司簽了保證書,就跟賣了身似的。」路柯桐有些蔫兒了,說話也不乾巴脆了,「我現在就指望森林小築多多賺錢,早日給老大贖身。」
路若培又問:「他不想在公司了?想單幹?」
路柯桐停下手,又莫名高興起來,說:「應該是,可能他自己干或者跟汪昊延合夥,反正不管怎麼着都行,他肯定都能幹好。」
路若培笑了一聲,估計是覺得路柯桐那樣子太傻,他低頭思索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忍住:「先不說這些,你們的酒席還擺不擺了?」
路柯桐一臉懵懂:「什麼酒席?又要花錢啊?」
&來是逗我玩兒。」說實話,路若培等了幾個月了,那句「戶口本上就您一個親人」還經常在腦海回放,結果這倆人屁都沒一個。現在提起,路柯桐居然還什麼都不知道。
&們第一回去檢察院,你跑出去了,費原單獨跟我說,你倆要是按正常的戀愛結婚,怎麼着也該擺酒席了,我作為你唯一的親人,一定要在場。」
路柯桐臉頰變紅:「我他媽為什麼要跑出去……我也想聽他說……」
路若培再次皺眉:「行了,到底還辦不辦?」
&然辦了!」路柯桐低下頭,他十五歲就喜歡費原了,結婚什麼的幻想沒一萬遍也有一千遍了,說出來怕費原怪他事兒多,現在當然不能放過機會。自己想完挺不好意思,還給自己找面兒,說:「好歹收點兒份子錢,畢竟你們都那麼富。」
相比起來,費原那邊就沒這麼愜意了,一上午的發佈會忙得水都喝不上,媒體、投資商、各路同行,用汪昊延的話說,笑得臉都不帥了。
大廳里亮得晃眼,記者疊了幾層,主持人的聲音穿插其中,還有偶爾爆發的掌聲和尖叫。費原剛確認完中午的應酬,掛斷電話又收到一條信息。
信息上問:老大,你在忙嗎?
從側門出去,直到走廊盡頭的那間休息室才安靜一點兒,費原開門進去,然後按了回撥。路柯桐幾乎是第一聲剛響就接了,但是接得太快,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費原問:「無聊了?」
&無聊,想你就夠過一天的。」路柯桐給個話頭就能接,「爸和楊叔叔要出去玩兒了,我給他收拾了行李,然後就說到了那回去檢察院,一晃幾個月了,你還有印象嗎?」
費原估計了個大概,裝傻說:「沒印象,又不是什麼好事兒。」
路柯桐小心臟一抽,半天沒吭氣,但是又不甘心,小心翼翼地說:「你好好想想,沒準兒你說了什麼重要的話給忘了,你再想想。」
&忘了,有事兒?」
「……沒有。」路柯桐心都涼了,費原連他幾年前犯了什麼錯都記得,可見擺酒席這話就是隨便一說,壓根兒沒當真,難怪一直也沒動靜。他白高興一場,這會兒如遭重擊似的,「你忙吧,我也得去給員工開會了,就算你記性不好我也愛你,誰讓我沒出息。」
費原叫住他:「開會的時候加一條,下個月初擺酒席,都提前準備着。」
路柯桐一愣,差點兒流下苦盡甘來的淚水,恨聲道:「你他媽就玩弄我吧……不欺負人顯不出來你酷嗎……」
&了,別撒嬌了。」費原開門出去,「過幾天就回了,到時候再認真玩弄你。」
他這邊說完,抬頭看見汪昊延站在走廊那頭,意思是時間差不多該走了,經過大廳出去的時候看見裏面還沒結束,不過合同簽的就出席幾個鐘頭,他們已經可以撤了。
到了車上,汪昊延問:「原哥,能不能認真對待工作,別轉臉就溜號了。」
&不着你叨叨。」費原懶得訓汪昊延,反問:「簡辛怎麼樣了?」
汪昊延不咋呼了,吸吸鼻子說:「沒事兒了,這不都過挺長時間了麼,你要是於心不忍就讓我早點兒回去跟他甜蜜蜜。」
年後各家都不順,簡辛的媽媽身體一直不好,那陣子走了。現在幾個月過去,簡辛也逐漸恢復了正常的生活和心情。
費原說:「沒事兒就好,下個月請你們吃飯。」
森林小築每個禮拜都要開例會,老闆捂着小花花的水杯在前面一坐,什麼震懾力也沒有,聽得高興了還咧着嘴傻樂。
等經理和廚師長匯報完,路柯桐從兜里掏出張紙來,展開後往桌上一放,清清嗓子說:「再耽誤大家幾分鐘,我拖個堂,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但是非常重要,希望大家也都重視起來。下個月一號,也就十來天了,咱們餐廳要辦幾桌酒席,規格和性質跟結婚那種一樣,至於有多重要,反正那天鐵路局、質檢局、市政府、公安廳還有最大的律師所的領導都會來,你們自己估計一下吧。」
吹牛要是收費,路柯桐每年得交幾十萬的稅。員工們不是沒接待過當官兒的,但是還沒碰上過這樣歡聚一堂的,而且森林小築不是那種豪華大酒店,感覺辦酒席有點兒忒小清新了。
廚師長問:「老闆,菜譜什麼時候能定啊?」
&兩天我問問,定了馬上告訴你。」路柯桐有點兒臉紅,莫名其妙的臊得慌,「經理,花什麼的你弄一下,開業找的那家花店就不錯,還有佈置的話就不找專人來弄了,自己簡單整整就行。」
經理心細,都記下了,問:「對了,是不是得定個蛋糕啊?要是咱們餐廳負責的話,您知道新郎新娘叫什麼嗎?方便提前設計。」
路柯桐知道自己為什麼臉紅為什麼臊了,小聲說:「沒新娘,就倆新郎。一個叫費原,一個叫路柯桐,你們可別笑話我,不然我真扣工資。」
廚師長一拍桌子:「得了,菜單上肯定有海味兒紅燒肉,准沒跑兒!」
&了不開了,散會!」路柯桐受不了了,臉燙得都能烤紅薯了,他蹬蹬上樓鑽進了辦公室,靠着門直喘。那幫人誰不知道他和費原什麼關係啊,不瞎的都能看出來他們海枯石爛的勁兒,但他就是覺得不好意思,喘夠了說自己:「怎麼臉皮那麼薄呢,都是費原給親的。」
自己熬過了一禮拜,周末大清早就到機場等着了,同行的還有簡辛,簡辛已經知道了下個月要吃飯的事兒,又提起確認了下時間。路柯桐那天還臉皮薄呢,這兩天又厚了,跟簡辛說:「到時候你們穿簡單點兒,一輩子就那一回,我得艷壓一下。」
簡辛樂得直點頭,滿口答應了。路柯桐放下心,盤算着還有個沈多意,沈多意可不好搞,當年還跟他是秋葉胡同的並列第一美呢。
&琢磨了,原哥出來了。」
&那我沖了啊!」路柯桐四處瞧瞧,看見了遠處正走着的費原,他抬腿就跑,直衝過去撞在了費原身上。他抱住費原,也不怕別人看,說:「你知道留守少男多心酸麼,你看看我就知道了。」
費原攬着他往外走,笑着說:「沒看出來,就覺得跑得挺歡快的。」
路柯桐和簡辛一人接了一個,不過汪昊延直接去車上,怕被認出來。到家以後費原收拾了一下準備睡一會兒,路柯桐換了睡衣比要睡的人上床還快。
他拱到費原懷裏,問:「你為什麼一直不說?」
&什麼?」費原閉着眼,語速不緊不慢的,「那時候爸剛沒事兒了,辦公廳又那麼多要交接的,簡辛和汪昊延也都忙着照顧簡辛媽媽,而且姥爺剛知道咱們的事兒不久,肯定接受不了擺酒席那麼張揚,萬一又讓我跪一夜怎麼辦?」
路柯桐嘿嘿一笑:「那白天我給你推輪椅,晚上我坐着自己動。」
&找事兒,」費原把他連抱帶拽地翻騰到自己身上,單手托着他的屁股,問:「會開得怎麼樣了?跟我匯報匯報。」
他蹭着費原的脖子說:「別提了,我搞不定,我害羞。」
&道了。」費原笑了一聲,但是聲音很小,估計真的挺困。路柯桐不動了,安靜讓對方抱着,悄悄地說:「您睡吧,方便的話再摟緊點兒。」
隔了一天就是周一,森林小築又要開例會,員工們一個個嘴角帶笑的,看熱鬧一樣。老闆還是捂着杯子在前面坐着,不過今天有了撐腰的。
費原問:「都定好什麼了?」
經理匯報:「什麼都沒定好,就定好您倆的名字了,會開半截老闆讓散會,我們就散了。」
&怪我沒在。」費原心裏大概有了數,扭頭看一眼路柯桐,路柯桐低着頭不動彈,又不好意思了。費原這下也有點兒想笑,在桌下按住路柯桐的腿輕輕捏着,說:「其實擺不了幾桌,就是請父母長輩和幾個要好的朋友,到時候隨便坐就行,舒服最重要。」
&置的話,也不用跟結婚似的還弄個亮晶晶的牌子寫着我倆的名兒,這都臊成這樣了,到時候不得冒煙兒了?再說誰不認識誰啊。」費原說完停頓了一下,確定路柯桐沒異議才繼續,「但是也得弄好看點兒,你們不方便我就找人弄,都行。」
經理和其他員工都說:「方便方便,那咱用什麼花啊?這得提前訂。」
費原看向路柯桐,問:「喜歡什麼花?」
路柯桐抬頭看着一桌子人,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花,他一想情人節不都送玫瑰麼,估計是代表愛情,於是回答:「玫瑰。」
費原交代:「行,那就定月季。」
&經理一愣,「不是玫瑰麼?」
費原說:「他分不清,就是月季。」
這筆賬得追溯到十年前的放學後,路柯桐那個不着調的送他一朵月季花,還說什麼「予人玫瑰,手有餘香」。路柯桐這會兒心裏也門兒清,半句反駁的話都沒有,小聲說:「聽大老闆的就行。」
費原心滿意足道:「那先這樣吧,菜譜定了直接給廚師長,先散會準備中午營業。」
等大家都散了,費原側過身,路柯桐以為自己又犯錯誤了,也不敢出聲。「早知道一辦酒席你這麼乖,我得每個月都辦一回。」費原握住路柯桐的手,抬起親了一下手背,「想不想要請柬,我讓公司設計部的加班。」
&路柯桐忽然抱住費原,「普通人結婚是不是就這樣張羅商量?」
&知道,我也頭回結。」費原知道路柯桐又感性了,一下下拍着對方的肩膀,「爸跟楊叔叔快回來了,我爸媽也搬完家了,咱們再給你媽說一聲,請她也來,到時候讓小羅和卡卡在過道撒花瓣兒。路路,普通人結婚什麼樣我不知道,但咱們結婚不會很複雜,該來的來祝福,然後我牽着你,你牽着我,就足夠了。」
路柯桐有點兒哽咽:「那得牽一輩子,得粘上。」
到了三十號那天,路柯桐挨個上門送請柬,林瑜珠和費得安搬了新家,他送完還捨不得走。林瑜珠看着請柬背面的菜單樂半天,他說:「這只是一小部分,到時候大家再點自己愛吃的。」
林瑜珠問:「給姥爺送了麼?他說什麼?」
&了,」路柯桐也樂,「姥爺說我們吃飽了撐的,還說有錢沒處花,說着說着就把請柬揣懷裏了,還讓你和爸明天早點兒接他。」
給這二老送完了還有二位,路柯桐又去給路若培送,幸好楊越言也在,他能少跑一趟。然後再加上邱爸邱媽,這一天都沒閒下來。
晚上到了家,費原已經簡單做了飯,知道路柯桐要問,便直接交代:「去公司把請柬給汪昊延了,下班繞了一圈也給沈多意了,別操心了。」
路柯桐從背後抱住費原,說:「邱兒晚上的飛機,我心碎了,這個異性戀明天會不會在咱們的婚禮上哭出來,我得扎一束月季花扔給他。」
費原說:「月季花都是刺兒,別再扎死他。」
吃完飯已經不早了,他們遛着彎兒又去取了趟衣服,兩身一模一樣的西裝,費原的是領帶,路柯桐的是領結。進家門的時候,路柯桐笑得賊賊的,然後去自己包里拿出倆盒子,說:「我拿了我爸兩塊兒表,明天咱們戴上。」
&偷東西?」費原過去踹了他一腳。他訕訕地說:「那怎麼能是偷呢,戴完還悄悄給他擱回去,大不了再塞二百塊錢,當是租了一天。」
費原笑道:「奸商一個,你還想偷着幹什麼?」
&沒什麼了,我想明天放點兒二踢腳慶祝,有氣勢。」路柯桐說完直接被踹沙發上了。費原往臥室走,邊走邊說:「你給我滾蛋,辦白事兒才放二踢腳。」
他們進了臥室準備睡覺,路柯桐在衣櫃前立了半天,等關燈上床後,他特別鄭重地轉向費原,然後摸着黑遞過去一張卡。接着又在黑暗中說:「老大,這是我那二十萬,我給你了。」
費原說:「給我幹什麼,自己留着吧。」
路柯桐推着費原的肩膀,說:「不行,這個錢我是從那年暑假你原諒我以後開始攢的,每個月放進去點兒零花錢,後來工作了就再放點兒工資,現在再放點兒餐廳的盈利,就等的這一天。」
&是我們老路家給你的彩禮。」
費原愣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路柯桐會錯了意,怪害怕的,趕緊改口說:「不是彩禮,是我的陪送。」
費原翻身壓住他:「你他媽十五就開始偷偷摸摸攢嫁妝了?」
&不是特喜歡你麼,你要是初中就轉學,我十三就開始攢,現在還多兩萬呢。」路柯桐說得理所當然,圈住費原的脖子不撒手,過了一會兒,他感覺到費原頂着他,抓着他肩膀的手也變得用力,慌道:「不行,明天我得精神我得帥,你別弄我。」
費原已經開始脫他的衣服,說:「我現在就已經非常精神了,不過可以留兩次給明晚的洞房花燭。」
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五一勞動節了,全國不知道多少人在這天結婚。路柯桐從起床後就沒離開過鏡子,這會兒換好了衣服又開始觀察整體效果。
好不容易出了門,他們先去酒店接溫凝和孩子,費原開車,小羅坐在副駕上,路柯桐抱着卡卡和溫凝坐在後面。路柯桐問卡卡:「知道來做什麼嗎?」
小羅扭頭搶答:「知道,來踢球,順便參加婚禮。」
卡卡補充:「沒錯沒錯,來跟哥哥踢球。」
一路說着到了森林小築,外面幾名員工還在檢查,他們過去站在門口,一時都有些恍惚,像在夢裏。路柯桐轉身看着門邊牆上纏繞的月季花,然後揪下一朵別在費原胸前,說:「收了我的花,活到九十八。」
費原給他也摘下一朵,說:「活那麼久啊,九十五就行了。」
最先到的是路若培和楊越言,當時雙方家長見面的時候路若培說過,去早了是浪費時間,上趕着也不像樣子,今天卻早早地來了。
路柯桐迎上去,扶着路若培進門,他慶幸地想,老天爺還是眷顧他們爺倆的,至少此時此刻,他們身邊都有陪伴的人。路若培和楊越言看見了溫凝,三人相識多年又許久未見,就坐在一桌上敘舊。小羅和卡卡不喜歡守着大人,就樓上樓下地跑着鬧騰。
五分鐘後費得安和林瑜珠也到了,他倆在後,林海生在前。路柯桐捯飭捯飭頭髮就上,攙着林海生姥爺長姥爺短的,結果老頭不領情,推開他說:「我這步伐矯健的哪兒用你扶,還帶慢我節奏。」
林瑜珠徑直走到費原面前,給費原整了整領帶。費原低聲說:「媽,今天真漂亮。」
&不漂亮麼,這胸針花了你爸一個月工資,給他心疼得夠嗆,都不讓我挽他胳膊。」林瑜珠告完狀也收了笑,抿抿嘴好像在克制什麼,「兒子,哎其實我也不知道想說什麼,反正你們高興就行,那媽也高興。」
費得安走過來攬住林瑜珠的肩膀,說:「能不高興麼,戴着那麼亮的大寶石。」他們往裏面走去,費得安又輕輕撫了撫林瑜珠的眼角。
人們陸續到了,汪昊延總算幹了件人事兒,勇拿份子錢排行榜榜首,對路柯桐說:「在我跟簡辛和好的路上少不了你的幫助,非常感謝。其實十年前我就給你們準備好了五百塊錢紅包,但是物價漲得忒快,還好我最近代言多。」
&少顯擺,打開電視全是你。」路柯桐把汪昊延推進去,轉身就看見了沈多意和戚時安,再一瞅,後面還有邱爸邱爸跟邱駱岷。
沈多意和費原打招呼,路柯桐把邱爸邱媽他們迎進去,完了和邱駱岷緊緊擁抱,說:「哥,今天這一對對的,真是苦了你了,你可別動搖。」
&動搖個屁。」邱駱岷把路柯桐拉開,有點兒怵地望了眼費原,「我就悶頭吃飯,四喜丸子我吃仨,你倆就作吧,還擺酒席辦婚禮,怎麼不再生對兒龍鳳胎啊,嘚瑟死算了。」
邱駱岷說完把一封燙金的紅包塞路柯桐兜里,又囑咐道:「好好過,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你我情誼長。行了,繼續接客去吧。」
路柯桐咯咯笑:「接完了,我去催催你的四喜丸子吧。」
人已經全部到齊,敬愛的長輩和最要好的朋友都坐在下面,費原跟路柯桐並肩走到前面,他倆走太快,後面撒花瓣兒的小羅和卡卡都跟不上。到了前面站好,什麼都沒說呢,路柯桐先紅了臉。
沈多意起鬨:「罰站呢?說兩句啊,真情告白就行。」
路柯桐說:「感謝大家百忙之中來吃飯,大家吃好喝好,互相聊聊別抬槓,嗯……就這樣!」
汪昊延又起鬨:「什麼啊就這樣,好歹一人說一段吧。」
路柯桐心一橫,清清嗓子再次開口:「說就說,我先說。十年前我倆就認識了,那時候是我追得費原,先從小弟做起,辛苦上位,終於在一個雨天把他拿下。我們一塊兒看過海,一塊養過花,他打過我我罵過他。」
&老大在一起後,我不挑食了,蔥花和香菜都能吃了,我也獨立自主了,又洗碗又刷涼蓆的,我還主動學習提高成績,語文考了第一。後來我兩次落榜,老大一直鼓勵我,我才堅持下來考進了單位,但是當我說想開餐廳的時候,他又支持我、幫助我。」
路柯桐說着說着就放慢了語速,他本來衝着大家,最後他轉身面向了費原,說:「老大,活到九十五,那咱倆就在一起八十年了,比金婚還多三十年。到時候你也揍不動我了,我可能一揍也就嘎嘣過去了。說到這個,我知道你想讓我下輩子投胎成你兒子,我就不,我還得給我爸當兒子,從頭開始好好孝順我爸。」
費原看着他,沒說話。
路柯桐又說:「最重要的是,我還想跟你在一起。」
費原上前半步,把路柯桐抱進了懷裏。邱駱岷在下面帶頭鼓掌,還嗷嗷叫,小羅和卡卡一邊瞎跑一邊撒着花瓣。
這份溫情不是他們的自己的,林瑜珠捂着嘴靠在了費得安的肩膀上,路若培在桌下握住了楊越言的手,汪昊延也悄聲對簡辛說了「我愛你」。
其實都很不容易,能一起走下來的都是命運。
纏滿月季花的玻璃門緊緊關着,裏面是幾家人湊在一起的談天說地的幸福時光,路柯桐忙到現在餓壞了,逮個空位坐下就吃。費原最喜歡的海味兒紅燒肉、第一回在費原家吃的冬瓜燉排骨、林瑜珠給他改良的豆沙番薯丸子、他們上學時最常吃的筍乾雞絲麵,最後還有兩塊老婆餅。
每個人走得時候再拿上包鳳梨棒棒糖,能甜到心裏去。
酒席辦完,他倆又站在門口目送大家回去,目送完又回餐廳收拾,一直忙到了四五點。等忙完,路柯桐看費原的西裝和領帶都去了,自己也把領結摘下,小聲問:「現在回去洞房花燭,是不是有點兒早啊。」
&無所謂,看你承受能力。」費原掐住他的下巴,逗了一會兒才鬆手,「秋葉胡同要拆了,想不想去轉轉?不然可沒機會了。」
那必須去,怎麼說也是心中聖地呢。
倆人打車去了秋葉胡同,路柯桐一溜煙兒跑到院兒門口,然後推開門進去。他隔着窗戶看了眼屋裏,家具搬走了顯得空,只有院子還沒變樣。
費原站在門檻外面沒進來,估計也是看着長長的胡同覺得牽掛不少。路柯桐又跑出去,直跑到牆根兒底下,他往那兒一蹲,問費原:「你還和我搞對象麼?」
費原說:「搞,瞎搞吧。」
他還不起來,又說:「老大,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費原說:「行,給兩次也行。」
他傻樂着站起來,上台階推了費原一下,然後自己走到門檻前坐下。胳膊肘拄着膝蓋,兩手捧着臉,他有些失落地說:「剛才吃飯的時候你什麼都沒說。」
費原在他面前蹲下:「不高興了?」
&有。」他癟着嘴,「就是想聽你說點兒什麼,我腦子不好使,自己想不出來。」
費原說:「認識你的第一天,你打着傘在雨里跟人發脾氣,我當時就看上你了,就這麼簡單,也就這些。」
我先喜歡你,然後了解你,知道你的缺點和毛病,收穫你的溫暖和可愛,偶爾踹你一腳,或者親你一下。你高興的時候我讓你別瞎嘚瑟,你難過的時候就給你肩膀靠着,喜歡你和愛你好像都沒說過,訓你的話倒是從沒斷過。想讓你當兒子也是逗你的,畢竟我也想還和你在一起。
路柯桐揉揉眼:「這句就夠了,我能美好幾天。」
他倆牽着手往外走,走得很慢,身後的天空開始泛紅,已經黃昏了。這條胡同還是那麼長,也還是那麼寬,他們走了無數遍,這回可能是最後一次。
每一步都有滋有味、有笑有淚。
十五歲的路柯桐在雨中打着傘發脾氣,十七歲的費原在檐下揣着兜看。
他們第一次在路邊親吻,路柯桐喜極而泣。
第一次犯錯,路柯桐在牆根兒底下用盆栽擺愛心。
他們在海邊,費原給路柯桐擦腳上的沙子。
費原受傷,路柯桐悄悄地躲在外面偷看。
也是黃昏,路柯桐抱着機器貓游泳圈等費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離家出走被收拾,陽奉陰違被收拾。
除夕夜的煙花下,費原說:「路路,新年快樂。」
費原趕到美國給路柯桐肩膀。
四處奔走,互相支持着邁過難關。
一直走到今天,他們擺了酒席,舉行了婚禮。
賓客滿堂,到處都是月季花,他們並肩而立,說着活到九十多歲的幻想。走到胡同口,路柯桐回頭望了一眼,胡同盡頭的天空上掛着一輪斜陽,那麼那麼好看。
費原也回頭,隨後忽然問:「路柯桐,你五行缺什麼?」
路柯桐一怔,卯足勁兒大喊:「什麼也不缺!」
&文完-